不嫁 - 第 7 章 ☆、章

餘兆向李仲告假,明日李夫人在城外的象山進香,大姐拉她同去,順便在山頂大宅住幾晚。李小姐也去,臨行前眼巴巴地望着小叔,剛要開口,被李如煙拉走了。

連趕路帶上香也才半天光景,李夫人命随行的唐強先去大宅打點,她們一面欣賞山中日落風光,一面慢慢步行過去。

李如煙指着唐強的背影,笑道:“自打他爺爺那輩起就在咱們家,一轉眼孩子們都大了,該到娶妻生子的年紀。這孩子我看着長大,老實本分,是個可造之材。”

“說來也怪,他們同齡的裏頭,沒一個率先成家立業的。別人家是閨中少女無人知,咱們颠倒過來,少年空蹉跎。”李夫人對餘兆說:“你義兄是個愣子,多半是他帶壞一幫後生。這次回去得好好替他尋一門親,你幫着我一起籌劃籌劃。”

餘兆随便點了點頭,恍惚間覺得另有所指。只聽李小姐道:“小叔喜歡什麽樣的女人,餘姐姐怎會知道?總之我知道他一定不喜歡季老幺!”

李夫人不動聲色:“哦,那喜歡誰?”

“那只怕要問他自己。”李小姐也不是吃素的:“千裏姻緣一線牽,強扭的瓜不甜。”

李如煙嗤笑:“荇兒越發老道了,沒做過媒婆,比常做的還精通。”

說着就到了,安頓停當,還有大半日光景。李夫人要午歇,李小姐到了新鮮地方,哪肯睡覺,命人摘了許多山上的果子,捧着來找餘兆。

“對了,我聽你說什麽季幺是什麽人?”

“喔,她是季家排行最末的姑娘,娘一直想讓她嫁給小叔,親上加親。小叔聽她名字就皺眉,看他實在不願意,這事兒一直拖着沒成。”李荇兒道:“當年他們差着十多歲呢,她今年也才十六,真不知娘怎麽想的……餘姐姐,你吃果子呀!”

她猛然回過神來,拿起一只紅果,心不在焉地啃着。

沒聊一會兒,李如煙風風火火地進來:“大小姐在這兒,讓我好找!你娘喊呢。”

荇兒走了,李如煙卻沒走,在她方才的椅子上坐下,問吃的可好,住得可慣。又感嘆道:“來了也有一年罷。”

沒有一年,不過快了,餘兆恭敬地道,多虧李家關照。

“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李如煙又說了半晌的話,多是她說,餘兆只管點頭聆聽,說到盡興處,拉過她的手道:“你已替他守了一年,盡夠了,大不了守上三年,遲早要為将來打算!”

餘兆說她只想一個人。

你們年輕姑娘不知後頭的苦,說着容易,到頭來坑了自己。姐姐是過來人,現如今一把年紀,總能勸上幾句,你別不聽。你們讀書識字的小姐,見識不比常人。江湖上闖蕩過,閱歷又多一層。可你見古今中外的女子再有本事,哪個憑自己安身立命的?三年五載,年華老去,身邊沒個孩子,那真是生不如死。

李如煙說的懇切,稱得上字字泣血,仿佛已經孤獨終老一萬次。

她的孩子據說眼裏瞧不見高堂,心裏認定自己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逍遙于天地之間,幾年沒回一次家,除了要錢的時候。

李仲對此不屑一顧,尤其在大姐勸他早續香火的時候。按他的話說,萬一養出那種兒子,可謂生無可戀欲死不能。

生不如死和死不能死,到底哪個更高明些?

餘兆沉默半晌,依舊點了點頭:“大姐說得有理,不過我已立下志願,不動那些心思了。”

“假如現有一樁合适的姻緣擺在跟前,也鐵了心不理會?”

“曾經滄海難為水。若有極好的姻緣,便留給更合适的人罷。”

李如煙一個勁兒摩挲她的手背,不厭其煩地:“我瞧你這孩子,不像冥頑不靈的呀!且說一個人,聽了再說!若不滿意絕不糾纏。”

唐強如何?李如煙報出大名,列了他許多好處,又以多年保媒經驗擔保,絕對天作之合,打着燈籠難找的,且他願意等你,三年期滿不過一轉眼。此時答應,互不外傳。二人心知肚明,和從前一樣在府裏效力。到時候名正言順娶過門,豈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兒?

難為都為她想好了。

餘兆暗想若此時含糊過去,只怕讓人以為默許,真就弄假成真,故斂去笑容,正色道:“多謝大姐費心,我對此人毫無非分之想。既已立志為亡夫守節,天地證心,絕不後悔。”

話說僵了不好回轉,這丫頭外柔內剛,不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李如煙一路思索破解之法,擡頭見唐強已等在門口。

得知餘兆沒答應,震驚不已:“沒道理啊,她還不願意?”

“憑什麽就得願意,這孩子真有意思。”她慢條斯理地:“不是還有幾天?你放機靈點兒,女人架不住男人殷勤照顧,到時我再出出力,不是什麽難事。”

唐強面有難色:“要不算了吧。”

“怎麽打上退堂鼓啦,婚姻大事豈有那麽簡單的。”

“不過是個寡婦,既然不情願,我還能勉強嗎?姑奶奶的心意我領了,将來有事兒您言語一聲……”

李如煙這才聽出不對頭,原來人家打心眼裏嫌棄呢,真笑死人,憑你個家奴,若非撞上大運,哪裏有說話的份。人家好歹是知書達理的小姐,才貌雙全,即便再嫁之身,也是正兒八經的下嫁了,何況她那樁婚事衆所周知!随便拎出哪一宗來,配你綽綽有餘,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竟得了便宜賣乖。

雖說不喜她與李仲暧昧不清,自己好歹是女人,實在看不上這等狂妄之徒,若真說成了,也很為餘兆不值。罷了罷了,算老娘看走了眼。

李小姐回去是這麽評價大姑的:“偷雞不成,不但蝕把米,連根雞毛都沒拽着。”

“說得好像你親眼所見。”李仲不鹹不淡。

“她們當我傻呢,故意支開我,難道就不怕被聽牆角?餘姐姐真心好脾氣,若是我,只怕當時掀了桌子。”

“也沒什麽,大姐不過是雞婆。她選了那條路,這種事以後多着呢。”

“難道女人不能順着自己心意而活?她只想一個人清清靜靜的,什麽過去啊,将來啊,都是庸人自擾的東西。”

李仲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此話不像出自你的口中,是她說的?”

看來你沒明白,事情沒那麽簡單。李荇将前因後果如實相告,同時學了唐強那番話。他聽完陰沉着臉,也不搭腔,看得人心裏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