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袅袅的七寶蓮花香溫潤醇和,聞之使人養和身心,如通達九重之效。
皇太後又兩三宮女捶肩捏腿,閉目養神,甚是惬意。
“兒臣見過太後娘娘!”
璟珂由福如嬷嬷引進殿,皇太後适才睜開雙眼,含笑道:“哀家請公主過來,是想做個媒人,給嘉格格說親。”
“不知太後為小女擇了哪戶人家?”璟珂微微一笑,但聽無妨。
太後一個動作,宮女們立刻停了按摩動作,恭敬立回一旁,福如嬷嬷取來一卷畫,雙手呈遞給璟珂。
璟珂慢慢攤開,畫上是個儀表堂堂的少年,瞧着挺精神。她不免有些許疑惑,太後怎會平白無故就幫長嘉選夫婿,似乎暗藏玄機。
“這孩子,是正白旗出身,姓汪名四格,今年一十五歲,是哀家遠房堂侄女的兒子,到了許婚年齡,與嘉格格正合适。公主意下如何?”
皇太後笑眯眯的模樣,讓璟珂挑不出毛病。偏偏這少年還姓汪,難道是巧合嗎?如若他人品不錯,和長嘉确實是般配。
“這孩子的人品,哀家可以擔保,絕對優秀。”皇太後似是看穿璟珂的心思,笑着補充解釋道。
璟珂聽了皇太後的話,又低頭琢磨了那畫卷,最後将畫卷遞給福如嬷嬷,颔首笑道:“看着是個精神的孩子。不知可否讓兒臣先見見這孩子?”
“公主是信不過哀家呢?”皇太後微微收起些笑,繼而又擺手道,“罷了罷了,改日哀家讓人把那孩子接來,公主看了便懂決定了。”
告辭慈寧宮,璟珂仔細琢磨着,皇太後這次這麽好心,願意幫她女兒找夫家,圖的是什麽?如果是為了幫自己娘家人尋求靠山,所以才找蒙古,倒不是不可能。不過,先前因為婉拒了長臻和永璜的婚事皇太後有些不悅,這回怎如此輕易就把蒙古這塊大肥肉送給外人?
璟珂想不明白,猜不透。也無人可以為她出謀劃策。回到公主府同費揚古商量,費揚古卻覺得這是一門好親事,且不說這汪四格雖為漢姓卻是正白旗人,又是皇太後母家親戚,家世中上,長嘉嫁了他,一來可擺脫皇家阿哥,二來嫁的近,璟珂可以照料得到,三來有科爾沁在,小門小戶的汪家不會欺侮了長嘉。
十多日之後,密探來報,查得的消息是這汪家确實是皇太後母家親戚,當年曾有恩于皇太後,皇太後心中記挂,故為汪家說親,希望借璟珂一家的勢力助汪家平步青雲。
想不到皇太後也是有血有肉之人,璟珂嗤笑着,之前當真以為她是個利益熏心的老巫婆了。
這日約了汪家人在慈寧宮會面。璟珂見到了那孩子,差點沒吓到,因為汪四格長得跟她在現代的一個同父異母弟弟太像了,盡管璟珂當年對那些異母兄弟姐妹毫無好感,在相隔幾百年的清朝再次見到個熟悉的面孔,多少有些慰藉。
“公主,哀家不騙你吧?”皇太後笑着打量了汪四格之後,轉頭詢問璟珂。
璟珂點點頭,莞爾一笑:“是個好孩子。”
汪夫人不敢怠慢,恭敬對璟珂行了個禮:“長公主,妾身僅生了這麽個兒子,從小嚴加管教,若是有幸能得長公主教誨,就是犬子的福氣了。”
璟珂這才打量起汪夫人,她保養得宜,心境闊遠,胸懷寬敞,看上去不像是四十年紀,倒像是三十出頭,想來是安知天命不争不搶的人。長嘉若是嫁過去汪家,不至于受了欺侮。璟珂總會想起當年剛嫁到科爾沁,要忍受哲娅福晉的無知刁鑽,婆媳關系如此,也是人生之悲哀了。
“汪少爺,你可願娶本公主女兒?”璟珂眯着眼,看着面前個頭高大身子骨硬朗的汪四格。
汪四格也是知書識禮之人,恭敬作揖答道:“回長公主,小侄鬥膽。蒙太後**愛,長公主信任,小侄恍如做夢。嘉格格是蒙古科爾沁高貴的格格,又是長公主的掌上明珠,是小侄高攀了。”
璟珂聽着他恭維的話,又問:“那你可會如何待本公主的嘉兒?”
“小侄不敢妄言。”汪四格頓了頓,繼續道,“昔漢武答館陶公主當以金屋藏嬌,卻留長門怨千古。小侄不願對長公主做出何許承諾,只能讓長公主知道,小侄在有生之年定不讓嘉格格傷心落淚。”
沒有巧舌如簧,說話實際,想法現實,璟珂十分滿意地點點頭,慢慢站起身,上前福了一禮,笑道:“兒臣沒有疑問了。請太後做主,擇吉日賜婚小女。”
皇太後眉開眼笑,讓福如嬷嬷當即去翻了黃歷,一刻也不能等。
“太後,只十一月有好日子。不過皇上已命欽天監擇十一月行嫔妃冊封禮,恐怕委屈了嘉格格,不妨待明年上元?”福如嬷嬷翻了一會兒黃歷,将折起來的幾頁一一展給皇太後瞧瞧。
璟珂也無意見,皇太後也滿意,道:“好,那就明年上元,哀家親自主婚,定要嘉格格嫁得風風光光!”
“多謝太後!”
皇太後翻了翻黃歷,便遞給福如嬷嬷,笑道:“公主啊,這小女兒都嫁了,大女兒更待何時?”
“兩個女兒同時出嫁,兒臣該傷心了。”璟珂尴尬一笑,“兒臣還想多留臻兒幾年。”
皇太後則耐人尋味地站了起來,手搭在福如嬷嬷臂上,雍容華貴步下臺階,悠悠道:“其實嫁給永玮做嫡福晉,還不如嫁給富察家做側福晉。”
“太後……”
璟珂顫抖了一下,好在夠鎮定,沒慌了神。汪家母子見太後有話單獨同璟珂說,便借故告退。
皇太後這才收住笑,換上冷冷的面容,道:“承德一行,哀家全都知道。”
果不其然,還是瞞不過皇太後。
璟珂暗暗在心裏發苦,又聽皇太後道:“公主當年深受棒打鴛鴦之苦,何故作難親生閨女?傅恒那孩子是哀家看着大的,人品才華樣樣好,多少親王郡王都巴不得把女兒嫁給他,公主眼光倒是高呢。”
皇太後語氣裏盡是諷刺,璟珂不以為意,笑道:“博爾濟吉特長臻,是科爾沁巴圖魯滿珠習禮家族後代,何至于淪為側室?”
“公主這話就不對了。想當年唐太宗文成公主遠嫁吐蕃松贊幹布,堂堂公主尚且做妾室,長臻何來做不得?”
璟珂甚覺得皇太後今日有些奇怪,忙不疊地要她把小女兒嫁給汪家,又要大女兒嫁給傅恒做妾,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皇太後見她不答話,“嗤”一聲笑道:“哀家不過說笑罷了,公主不必往心裏去。既然公主無意跟富察府結親,本宮也就安心了。”
璟珂驚愕,猛然擡頭疑惑看着太後,原來方才她是試探自己!也對,現在富察氏一族,幾乎是當年的“佟半朝”翻版,皇太後盯緊了璟珂,就是不想她權力蓋過自己。
着手準備長嘉的嫁妝,特別讓裁縫來裁剪衣裳,璟珂勢必要把長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籌備好珠翠首飾之後,一晃到了十一月,月中時候,欽天監擇吉日,禮部和內務府一同安排冊封大典,除了之前已經晉封的嘉妃、愉嫔,皇太後還要弘歷晉了舒貴人。
舒貴人雖是納蘭岫寧的妹妹,卻不得弘歷喜歡,皇太後要他晉封,他也不得不聽從。不過,晉封了舒貴人為舒嫔的同時,弘歷還執意晉了怡貴人為怡嫔。原本還想把魏常在給一同封了,怎料差點因此和皇太後大吵起來。
皇太後怒斥魏常在妖媚不雅,出身低微,況未有子嗣,不得如此。
太後動怒,弘歷只得聽從,也就此作罷了。
晴朗冬日的一個午後,璟珂正與方柔給長嘉整着嫁妝。
“汪家的聘禮到了,是比不上當年富察府迎娶寧福晉的規格了。”方柔笑着欽點那一箱箱彩禮,拂過上好的絲綢錦緞,又說道,“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都跟了嫁妝,純妃娘娘今天也随了一對龍鳳镯送來,二格格這回可要成紫禁城最風光的宗女了。”
璟珂只笑着一筆一筆記下那些彩禮,一邊打着算盤,道:“純妃有心了。”
正說着話,外頭又來了人,擡了整整一大箱重物放下,璟珂正納悶着,那兩三個小厮打開箱子,璀璨的寶石,上好的高麗參,還有狐裘雪貂皮等,全都是一等一的貴重物品,不用想,定是那財大氣粗的嘉妃。
方柔正贊嘆着小心撫摸那件狐裘,外頭熙熙攘攘各種搬運東西。整個公主府都沉浸在忙碌的氣氛中。
“納蘭大人家的關福晉來了。”
流風正帶着關福晉進屋找璟珂,璟珂正在後院,不得不暫時擱下手頭活計,接待關福晉。
關福晉一見璟珂,就哭哭啼啼說着自己的女兒何其命苦,進宮之後獨守空房,幾乎沒有承**機會。
璟珂只得安慰道:“皇上日理萬機,一個月才進後宮幾趟?宮中娘娘何其多,哪有天天可以侍寝承**的?便是皇後,也不可如此放肆。”
“可玉兒實在是可憐啊……”關福晉邊用絹子擦拭着淚水,邊啜泣,“妾身當初一直不願她進宮,就是怕她這樣。”
“福晉,八旗選秀歷來有之。若是您不想舒嫔小主進宮,那麽進宮的便會是岫煙或是岫雲,到時候您一樣傷心。”璟珂知道說這話真是沒心沒肺,卻也只能這般了。
她現在最慶幸的就是嫁給了觀音保,兩個女兒是蒙古貴女身份,不必參與清廷選秀。
關福晉哀嘆道:“寧兒福氣最好,嫁給富察大人,又幸福快樂。”
璟珂只靜靜笑着,并不願說出納蘭岫寧之前吃過的苦頭,付出的努力。若非先帝賜婚,那麽納蘭岫寧也難逃今時今日選秀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