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六年二月初七,諸妃嫔于禦花園賞花聊天,原本坐着的海貴人欲起身活動身子,固倫和敬公主所養的一只小狗“雪團”突然間蹿下來跑到海貴人腳下,海貴人大驚,不慎跌倒,大動胎氣,立馬見紅。禦花園慌亂一片,原本在于琉球使臣會見的弘歷,也趕忙提前結束了會晤,安排使臣先行歇息,火急火燎前往延禧宮。正在沐齋的皇太後更是急不可耐,在福如嬷嬷的攙扶下,連衣服都未換下,直接從慈寧宮乘坐轎辇前去探望海貴人情況。
溪菡自知和敬公主惹禍,身為額娘的她難逃幹系,一邊差倩兮火速前往公主府請璟珂即刻進宮,另一頭又喊慧貴妃幫自己看着和敬公主,她則在做好準備等着弘歷問罪。
“皇後,你有何要解釋?”弘歷陰沉着臉,溪菡則靜默跪在一邊,所有嫔妃一律跪在皇後身後。
溪菡自知理虧,只能低聲道:“此事都怪臣妾,是臣妾沒有看好和敬,沖撞了海貴人,臣妾甘願領罰!”
“皇阿瑪,不關額娘的事。兒臣也不知道雪團會突然間跑掉。”和敬公主見皇額娘受責,心裏擔心,竟不顧慧貴妃勸阻,自顧站了起來,執意與弘歷頂嘴。
弘歷本就疼愛和敬公主,眼下海貴人性命堪憂,氣急上火,忍不住惱了兩句:“你別仗着朕**你,你就無法無天!”
“皇上息怒!”溪菡忙拉回女兒,讓她跪下,焦急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別再說話了。
璟珂趕到延禧宮的時候,海貴人撕心裂肺叫的可慘。皇太後也剛到,見到璟珂,不禁啧了一句:“這場合,長公主果然不會錯過呢。”
“兒臣聽說海貴人臨盆,放心不下,便趕來瞧瞧。”璟珂沒空跟皇太後周旋,又問了跪了一地的太醫海貴人的情況,最後才回來幫忙處理和敬公主的事情。
溪菡仿佛是見到救星的樣子,眼巴巴地看着璟珂,璟珂淡淡一笑,示意她別擔心,繼而問弘歷:“海貴人在裏面,衆位娘娘心裏也不好受,何不讓她們先起來?”
弘歷瞟了一眼衆妃嫔,只淡淡說了句“都起來吧”。
璟珂讓人把肇事的小狗“雪團”抱上來,多可愛的小狗,何其無辜,她瞧了瞧,并無可疑之處,又問了平日裏照料“雪團”的太監今日給小狗吃了些什麽。太監的回答也無可疑之處。
“此事必定是有人要陷皇後于不義。皇上明察,公主才十歲,此人竟利用一個小孩下手,實在是狠辣!”璟珂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眉目,但是并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只能就此。
弘歷此刻氣消了許多,冷靜下來一想,皇後的确沒理由做得這麽明顯,定是有人陷害。至于是誰陷害的,他也料想得到,與璟珂相互對視,達到默契,心照不宣,只說:“皇姐所言極是,李玉,傳朕旨意,仔細查!”
弘歷愠怒之色呼之欲出,所有妃嫔不敢做聲,一旁的貼身太監李玉也大氣不敢出。。
皇太後優哉游哉地撚着玉佛珠,一百零八顆悉數撚完,海貴人屋子的門被打開,穩婆滿頭大汗跑出來,伏地報喜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後!海貴人生了一位阿哥!”
弘歷喜出望外,沒等穩婆說完,即刻就要往屋子裏沖,被其他穩婆和太醫攔住。
胡太醫恭謹禀報道:“皇上,海貴人身子本就虛弱,此番動了胎氣,更需要靜養。五阿哥健康無虞,恭喜皇上!”
弘歷本要進去看海貴人,腳踏出半步,臉上的笑容僵硬片刻,遂又回到前廳坐着,又一會兒,穩婆把清洗幹淨的五阿哥抱出來給弘歷和皇太後看。
皇太後抱着五阿哥,愛不釋手,樂得笑不攏嘴:“真是個大胖小子!跟皇帝一樣,就是個磨人精,把額娘折騰得可辛苦。”說着還摸着那未長開的小臉蛋,親了好幾口,才想起弘歷在身邊,便把嬰兒小心給弘歷抱着。
璟珂發現弘歷雖竭力平靜,但難以掩飾的喜悅從雙眼裏迸發出火花,語氣也顫抖不已:“好,好!李玉,傳朕旨意,海貴人誕下皇五子有功,着二月十三日晉封為愉嫔!”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衆人道賀,弘歷喜上眉梢,方才和敬公主一事抛到九霄雲外去,溪菡也不禁輕舒了一口氣好在海貴人母子平安。
愉嫔,多麽讓人倍感諷刺的封號。弘歷賜“愉”字為封號,昭然若揭,告訴愉嫔此生都要為愉悅他而活,這是她虧欠他的。璟珂為愉嫔感到不易,為她将來的日子感到同情。
“皇帝,五阿哥的名字可取好了?”皇太後等不及,見弘歷也愛不釋手,索性站了起來,搶過五阿哥又是親又是哄的。
弘歷見皇太後如此喜愛孫子,心裏也高興,微笑道:“取好了。就叫永琪。”
“好名字!”皇太後聽了之後,甚是滿意,點了點頭,又對着熟睡着的永琪柔聲道,“小乖乖,你有名字咯,叫永琪,喜歡嗎?皇祖母可喜歡了!”說完又是親不停。
慧貴妃在一旁欲言又止,被弘歷瞄見,弘歷叫了她,她吓了一跳,走了出來,笑道:“恭喜皇上喜得五阿哥。臣妾……臣妾是想問,五阿哥……”
“慧貴妃是想問五阿哥洗三要在哪兒做呢!”一直沉默不語的娴妃一個眼尖,忙站了出來,堆笑道:“皇上,太後,愉嫔如今既為嫔位,又有五阿哥,臣妾也替愉嫔高興。只是臣妾怕延禧宮離阿哥所稍偏遠,恐怕委屈了她們母子。”
“娴妃考慮得是。皇帝,這事你可得記着,決不能虧待了她們母子。”皇太後頭一個贊同娴妃的話。
弘歷則略有所思地看了娴妃一眼,像是太久沒見過這個妃子了,對眼前這個和從前判若兩人的娴妃竟有些陌生,于是笑道:“好,好。”
“皇額娘,這事交給臣妾去辦吧。”溪菡含笑站了出來,屈膝道。
想起剛才的事情,她仍心有餘悸,見皇上和太後已氣消,才敢出來說句話。弘歷也在想自己方才竟着急到對她們母女大吼,心裏也慚愧,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多說什麽。
“大家也都累了,都回去歇着吧。”黃昏暮霭,經過一天的鬧劇,弘歷略有些疲憊,遣散了衆嫔妃,永琪被抱去了阿哥所精心照料,皇太後也回了慈寧宮。走出延禧宮偏殿,弘歷若有所思,回頭輕聲對李玉道:“告訴敬事房,今晚娴妃侍寝。”
永和宮裏,嘉嫔略有些失望,叫綠兒把剛熬好的參湯拿下去倒了,綠兒對主子的奢靡早就見怪不怪,便只管靜靜做事。
“這麽好的參湯倒了多可惜?”璟珂瞟了一眼還熱氣騰騰的參湯被端出去,冷笑一聲,自顧進了永和宮正殿。
嘉嫔心裏本就不痛快,見璟珂來了,也不打招呼,只道:“長公主不留在延禧宮賀喜,來本宮這兒自讨沒趣麽?”
“你膽子真大!竟把歪心思打到皇後頭上了!”璟珂也不跟她客套,壓低聲音上前一步,冷冰冰瞪着嘉嫔。
嘉嫔擡眼對上漠然的眼神,微微一咧嘴,“說話可要真憑實據,長公主,別污蔑好人。”
“你騙騙她們還行,想騙過我還需要加把勁。”璟珂捏起嘉嫔的尖下巴,不茍言笑,犀利眼神直逼嘉嫔擰緊眉頭,“‘雪團’身上留下的金達萊花味道,東西十二宮裏除了你,還有誰會有?”
“你日日将李朝的東西奉為珍寶,連熏香也是用金達萊花煉制,還想騙誰?”璟珂狠狠甩開嘉嫔。
嘉嫔萬萬沒想到璟珂鼻子這麽靈,居然連一只狗身上的味道都聞得出來。其實,璟珂并不是真聞得出來,她也是走一步險棋,嘉嫔偏偏就被她饒了進來。
嘉嫔索性坦然一笑,道:“我已經做了又如何?現在不都平安無事嗎?”
“你早晚會玩火**!”璟珂謾罵着,轉身離開了永和宮。溪菡本欲邀請她去長春宮,親自為萬壽節一事向璟珂道歉,無奈璟珂對她異常冷淡,只讓倩兮轉達一句“區區小事何足挂齒”,便記了檔離宮回府。
二月十三,新一批秀女入宮,君無戲言,納蘭岫玉順利受封為舒貴人,另外,璟珂送出府的柏采芩,也無意外,被封了怡貴人,與滿軍旗名門出身的納蘭岫玉平起平坐。入了弘歷法眼的,還有一位出自漢軍旗的張雲桑,封了常在位分。除此之外,嘉嫔如願以償,在此特殊日子裏,終于迎來了她的封妃旨意,晉為嘉妃,遷居鐘粹宮,原來的永和宮則由同樣晉封的愉嫔居住。
怡貴人由方柔一手**,集江南水鄉女子的溫柔婉約、弱柳扶風之态于一身,一時間便成了後宮新**,把納蘭岫玉給比了下去。皇太後好不容易才讓弘歷又納了一個滿軍旗嫔妃,沒想到又被漢軍旗的給奪了風頭,一時間遷怒于怡貴人,罵其狐媚惑主。
一切盡在璟珂掌握之中,她知道弘歷喜歡什麽,所以正中下懷,弘歷索性也帶了怡貴人,時不時往圓明園游樂,躲避皇太後的唠叨,甚至還帶着怡貴人面見朝鮮使臣,無限風光。
“主子,你這回可真是跟太後明着對上了。”方柔聽流風說着從外頭帶回來的消息,一邊對自己多年苦心栽培怡貴人的成果感到驕傲,另一邊又擔心璟珂同皇太後作對會出事。
璟珂正在閉目撫琴,聽着方柔說完,費揚古接了一句:“宗人府那兒是挑不出錯處的,怡貴人本就是柏家的女兒,這身份是錯不得的。何況,當年蕭嬷嬷就是從柏士彩福晉那兒買下她們三姐妹。”
“柏士彩一家這會估計在謝天謝地把怡貴人當菩薩供了。”方柔嗤笑道,頓感世态炎涼。
琴聲戛然而止,璟珂微微睜開雙眼,說了句:“內務府那邊有消息否?”
“一切按你的吩咐暗中查了,名冊裏有許多魏姓宮女,就不知你所說的是哪一個。”費揚古從袖裏掏出兩三頁紙呈給璟珂,上面摘錄着乾隆元年至今所有魏姓宮女的名字。
密密麻麻,璟珂仔細看了許久,終于落在一個名字上:“魏如璋?”
“颙颙昂昂,如圭如璋,令聞令望,豈弟君子,四方為綱。出自《詩經?大雅?卷阿》,是個大氣的名字。”方柔順口溜出一句詩經,含笑道,“取名字倒是花了心思,弄璋為兒,說不定是父母想要個男孩,才喚做‘如璋’。”
費揚古仔細又瞧了一眼那名字,腦子裏回想着相關的信息,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這是內管領魏清泰的長女,現在就在延禧宮當差!”
璟珂嘴角微揚,将攤開的名單對折蓋上,眼角含笑:“就是她了。”
“主子,我們府裏還有不少孩子,還要另外尋嗎?”方柔不解,璟珂收養了那麽多小女孩,她知道都是為皇上準備的,眼下又突然間沒來由要找個宮女,讓她摸不着頭腦。
璟珂笑而不語,只叫流風派人将魏清泰一家的底細摸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