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天災不斷,旱災、雹災、水災等接二連三在全國各地發生,人心惶惶之下,派出去的欽差大臣一撥接一撥,弘歷日日為百姓操心,連後宮也甚少過去。與此同時,弘皙加快了動作,在民間散布謠言,道是新帝不祥,連老天都看不過眼,懲罰在百姓身上。
璟珂對弘皙的做法深惡痛絕,但是她相信弘歷定有萬全之策可以應付過來。即便是各宮嫔妃命婦們進宮閑談,也避免不了扯到災情問題。憂國憂民之心後宮之人大多有之,國庫支出龐大,溪菡即下令要求後宮衆人節儉,只以絨花裝飾,珠翠也不得着奢侈,通過實際行動來支持夫君。
“皇後娘娘真是賢惠,如此一來為後宮節省下不少銀子。外頭的百姓都在說皇後賢德,臣妾定當以娘娘為榜樣,節儉以德!”慧貴妃很懂得巴結皇後,把溪菡哄得笑不攏嘴。
“皇後,物極必反,也要小心後宮有人心懷不甘。”璟珂含笑提醒着溪菡不要做得太過了。一下子就要求減制一半新衣,還把嫔妃用度都縮減了,盡管每個人都高呼皇後賢德,誰能知有誰在背地裏不滿呢?
這是自長臻病愈之後,璟珂頭一次進宮,就聽聞皇後做出的如此壯舉,本該誇贊,卻難改愛潑冷水的毛病,挑了刺。
溪菡倒不像是沒考慮到這一層面,此時長春宮只慧貴妃和璟珂在,她也便明說了:“本宮只一心為皇上考慮,後宮諸多姐妹難免無法盡數顧及。就說嘉嫔一向愛打扮,她會埋怨也屬正常。做了帝王嫔妃,就該識大體知分寸,如心裏有不滿,那可不應該。”
“嘉嫔畢竟是皇太後手裏出來的,她仗着太後娘娘撐腰,平時跋扈一些,左不過是小家子氣。何況當年先帝還是做阿哥時候,王府裏的年福晉仗着母家跋扈多年,最後不也是落得如斯下場,讓人唏噓。”慧貴妃一說嘉嫔便嘆氣着搖搖頭。
璟珂則笑道:“慧貴妃此言差矣。敦肅皇貴妃當年有年羹堯,年氏一族是外戚,自恃功高,必然不得先帝所忍。而今時今日嘉嫔則不同,一來家世不夠顯赫,無以同當初年氏一族比拟;二來皇上顧及皇太後顏面,即便是嘉嫔無理取鬧,自是不會虧待了嘉嫔。”
溪菡和慧貴妃畢竟是沒見識過當年的敦肅皇貴妃,才這般認為。璟珂倒是想跟她們說,嘉嫔比敦肅皇貴妃更不好對付呢。
“再不久便是皇後冊封禮,娘娘可得養足了精神。”璟珂見她們沉默,便笑着轉移話題。
溪菡擺擺手,微微有些嘆氣,說:“冊封禮不過是繁文缛節,本宮倒不放在心上。只要皇上心裏頭有本宮,便是沒有冊封禮也無所謂。”
“現在娴妃被皇太後禁足,純妃和海貴人平分秋色,卻遲遲不見她們懷有龍胎,真是奇怪。”慧貴妃甚是想不明白,嘀咕了一兩句。
璟珂瞧這兩個後宮尊貴第一第二的女人都快變成深宮怨婦了,她們跟在弘歷身邊多年,情誼至深,是其他女子無法取代的。一個日後要承受喪子之痛,一個永遠無法生育,璟珂也不能明言,有些無奈,“後宮雨露均沾,皇上都記挂着各位娘娘,無需擔憂。”
“前幾日皇上來公主府散心,說是為了大阿哥,打算在冊封禮時追封大阿哥生母為哲妃。皇上尚且顧念舊情,對待身邊的人更不會厚此薄彼。”璟珂又補充了一句。
聽到這話,溪菡的反應反而平淡了許多,都說人走茶涼,富察蘭馨都走了兩年了,再有什麽委屈也沒意義。
“如此倒也是不錯。可憐大阿哥自小沒了額娘,一直在慈寧宮裏也不是辦法。”慧貴妃心中有點小心事,不時偷瞄着璟珂。
“方才在慈寧宮見大阿哥時,他又長壯了不少,皇太後可疼愛大阿哥了。”璟珂猜出慧貴妃心思,又輕笑了兩聲,“有大阿哥在皇太後身邊承歡膝下,皇太後的日子才不至索然無味。貴妃娘娘多慮了。”
慧貴妃略有失望,還是笑着應了句:“是,是本宮多慮了。”
“慧妹妹正當年輕,還怕沒有自己的孩子嗎?”溪菡笑了起來,慧貴妃不止一次跟她發牢騷,說是伺候了皇上那麽多年,肚子卻一直沒動靜。個中原因,恐怕只有璟珂才曉得。
在長春宮裏待了一會,便差不多是傍晚時候,起身告辭之後,璟珂并不是直接出宮,反而是往儲秀宮去。她要确認一件事情,如果說當年儀嫔的事情跟蘇回雪有關,那麽她也許日後就不會再同蘇回雪往來了。
“長公主駕到!”
門口的太監跑進去通報,沒一會兒純妃便在侍女的攙扶下急急忙忙邁出房門上前迎接。
“長公主大駕光臨,臣妾一時間沒有準備,還望公主莫怪。”純妃笑嘻嘻着邀請璟珂入屋。
儲秀宮置辦得一塵不染,雖比不上翊坤宮富麗,卻是很雅致。璟珂讓所有侍女都退了出去,純妃有些詫異道:“長公主似是有話要說?”
“三阿哥最近可好?”璟珂先是問了問永璋的近況,并無直接進入正題。
純妃雖有些疑惑,卻仍微笑答着:“三阿哥十分健康,長重了不少,皇上昨兒個還說三阿哥有福氣呢。”
“如此甚好。”璟珂微笑颔首,繼而露出一臉可惜又無奈的表情,“若是儀嫔的孩子順利降生,後宮可就熱鬧多了。”
聽璟珂提及儀嫔,純妃微微顫抖了一下,這點小動作被璟珂捕捉入眼,她有些尴尬地笑着:“儀嫔福薄,可惜了那個孩子。”
璟珂靜靜地看着純妃,也不說話,就這麽挂着淡淡笑容,一直盯着她看,直到純妃無所适從,心裏都有些發麻,“長公主……”
“回雪,你還要瞞我多久?”半晌,璟珂深吸一口氣,改叫純妃名字,不想再兜圈子。純妃畢竟是年輕,不過二十四歲,比起璟珂來心思就差得遠了。方才從提起儀嫔開始她就一直不安,璟珂便更确定她與儀嫔的死有關。
純妃自覺逃不過璟珂法眼,“撲通”跪了下來,“長公主,儀嫔之死與臣妾無關!”
“你和海貴人到底怎麽害死儀嫔的,你心裏清楚。”璟珂別過頭去,心裏特別失望,那個清塵脫俗的蘇回雪已經一去不複返了,原來是她親手把那個純潔的女子送入後宮這個大染缸。
純妃一口咬定她與儀嫔的死無關,堅定不已:“當時海貴人的确來找過臣妾,但臣妾并沒有答應她啊!臣妾也是十月懷胎生下三阿哥,又怎會去害儀嫔一屍兩命?長公主,天地良心,如若臣妾有半句謊言……”
純妃頓了頓,見璟珂冷冷地瞪着她,左右猶豫,最終咬牙說出一句讓璟珂不可置信的話:“如若臣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那就讓報應降在三阿哥身上!”
純妃言之灼灼,并且還拿自己的親生骨肉發毒誓,璟珂便知她并不是和海貴人同流合污,只是,純妃畢竟也是知情者,為何沒有早一些告訴她,璟珂不解,扶起純妃,語氣稍微柔和了些:“既是如此,你為何不早告訴皇上,告訴我?”
“當日所有人都在現場,海貴人心思缜密,指不定還要拖臣妾入水!”純妃滿腹委屈與無奈,情不自禁泣訴着,“臣妾深受長公主大恩,絕不敢有違長公主教誨!可是臣妾人微言輕,三阿哥年紀還小,臣妾不能讓三阿哥和大阿哥一樣從小就沒了額娘……”
璟珂見她一字一句盡是肺腑之言,不忍她這般艱辛,一邊埋怨自己沒聽她說明便妄下結論,一方面也自慚形穢,竟無法強大庇護純妃母子。
“海貴人可還說什麽呢?”
純妃搖搖頭,止了眼淚,哽咽道:“海貴人只叫臣妾看好三阿哥……長公主,臣妾真的好怕好怕!如果說了出來,她說不定就要害了三阿哥……”
“有我在一日,她絕不敢這般猖狂害你母子。”璟珂此時此刻心中分外來氣。自己差點兒着了海貴人的道,和純妃分道揚镳。
“但願你記住今日的話,日後莫要做傷天害理之事。”盡管純妃一臉無辜,璟珂仍不放心她,許是因為看得多了,對後宮之人不敢盲目相信。
純妃自是信誓旦旦保證絕不會這麽做,又講了一通感激璟珂提攜之類的話。
“皇上待你不錯,後宮之中現如今只有你和皇後有皇子,你該知道今天的地位來之不易。”璟珂打斷了純妃一表忠心的話,曉以大義,“海貴人正當聖**,嘉嫔有太後撐腰,她們有皇子是早晚的事情。你只消好好照顧三阿哥,皇上斷不會虧待了你們母子。”
“臣妾記下了,日後還望公主多多指點。”純妃是聰明人,一點即透。自公主府出來,她就深知效仿當年漢武帝皇後衛子夫,要牢牢抓住公主這棵大樹。只不過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漢人身份能夠得着妃位已是難得了。
當日弘歷不理悠悠衆口,執意要将誕下皇子的蘇回雪擡為妃位,宮中之人也不敢造次,對待純妃也是恭恭敬敬。能有今日的地位,除了她自己努力,更要緊的是因為有璟珂的關系。所以純妃非常知道分寸拿捏,對璟珂不敢有所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