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汪玉玲引着蘇明川往小樹林深處走去, 蘇明川卻不肯再往前走了:“行了,有什麽話就在這兒說吧!”
汪玉玲眼淚汪汪地看着他:“明川,你帶我走吧!”
蘇明川皺眉:“什麽意思?”
“譚家明天就要來我家提親了,譚慶忠, 你知道吧, 他爸是縣政府的領導, 我爸對他家的條件很滿意, 他肯定會答應的,為了不讓我來找你, 他今天關了我一天了,我剛剛才好不容易跑出來的。”
蘇明川當然知道譚慶忠,他們高中同學嘛,不僅知道現在他家條件好,還知道他将來沒什麽好下場呢!
不過他并沒有打算跟汪玉玲說。
“這不是挺好嗎?”
“可是明川, 我一直都忘不了你, 我,我還是想要跟你在一起, 明川,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 忘掉我曾經的不堅定,好嗎?以後我一定會全心全意只對你好的。”
“可是我記得我們之間一直都只是普通同學的關系, 應該沒什麽情分可言吧?”
“對不起,明川, 是我錯了, 當初, 當初是因為我爸嫌你家的條件不好,怕我跟了你會吃苦, 強烈反對我們在一起,我,我也是沒有辦法才那樣跟你說的,可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你在外面掙了錢,也有出息了,我爸一定不會再反對我們了,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蘇明川笑了起來,果然,在她的眼裏,看重的一直都是錢。
見他露出笑容,汪玉玲的心裏頓時充滿了希望:“明川,我就知道,你的心裏也還是有我的。”
“如果你找我出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無聊的話,那就可以到此為止了,你可能忘記了,我現在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跟我說這些話,合适嗎?”
“你說那姓林的?你根本就不喜歡她的呀,當初是她用那種下作的手段逼着你跟她結婚的,你養了她那麽多年,算是對得起她了,明川,你這輩子總要為自己着想一下的,總不能一輩子就這麽毀在那個女人的手裏了吧?”
“你看看她那個樣子,你這麽辛苦在外面賺了一點錢,她迫不及待就顯擺起來了,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樣子,就學着用好東西,一點兒都不心疼你掙錢辛苦,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家這幾年,她可是一點兒都不安分,到處勾搭男人,給她點好處她就什麽都肯做,她做的那些事,我都不好意思說!她這種人,教出來的孩子也肯定不會是什麽好東西。明川,你帶我走,我以後給你生個大胖兒子。”
“夠了!”
“閉嘴!”
蘇明川的怒喝跟林秋靜的喊聲一同響起!
蘇明川一轉頭,就看見林秋靜怒氣沖沖地走過來,一巴掌就甩在了汪玉玲的臉上。
她剛一過來,聽到的就是汪玉玲在講她的壞話,無中生有地污蔑原主就算了,還說朵朵也不是好東西。
她長這麽大,詞典裏從來就沒有“忍氣吞聲”這四個字,這會兒也顧不上她是蘇明川的初戀情人了,上來就是一個大耳光。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青天白日的,就來勾搭有夫之婦,虧你還是個高中生呢,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禮義廉恥還懂不懂了?”
“還有你,蘇明川,請你看明白你現在的身份,就算要跟老情人舊情複燃,也請你先處理好你現在的婚姻關系好嗎?你要離婚也好,抛棄妻女跟別人私奔也好,咱們都攤開來說個明白,別在背後偷偷摸摸的,沒有一點兒男人氣概!”
林秋靜一時氣上頭,把汪玉玲跟蘇明川都罵了一頓,完了之後見蘇明川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免又有點心虛起來:“反、反正這事是你做得不對,怎、怎麽能在背後說人壞話呢!”
“嗯,是我不對。”
“當然……”咦,他說什麽,他……他……他這是……
“呃,其實我也不是故意要偷聽你們說話的,我是過來、過來找你拿鑰匙的,我沒有咱們家門的鑰匙。”
“抱歉,是我的疏忽,那我們這就回去吧,時間也不早了,還得趕着做菜呢!”
“那你……,你們?”
“這位女同志剛才确實提出過想要跟我一起離開的想法,不過我已經明确告訴她我是有夫之婦,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已經明确拒絕她了,至于她口中的那些無稽之談,我也是不會相信的。”
“另外我這個人最無法容忍的,就是有人說我女兒的壞話,所以很感謝你剛才替我出氣了。”蘇明川一本正經地說。
林秋靜的眼睛狐疑地在蘇明川和汪玉玲兩人的身上轉來轉去,有點不太相信:“你真的不打算跟她舊情複燃啦?”
“本來就沒有情,何來的複燃?”
汪玉玲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臉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們:“你,你們……,蘇明川,你不是最讨厭這個女人的嗎?怎麽可能……”
蘇明川面無表情:“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不需要你一個外人管。”
林秋靜得意地上前一步,挎着蘇明川的手臂:“就是,咱們回家吧!”
蘇明川僵了一下,不太自然地看着她的胳膊。
林秋靜小聲說:“我在給你挽回名聲呢!你是不知道,剛才你跟汪玉玲來小樹林,村裏的人都看見了,現在謠言都傳遍整個村子了,現在所有人都等着看咱們的熱鬧呢,咱們肯定不能讓人笑話呀,是不是?”
這話裏是有一點兒誇張的成分,不過剛才那大嬸話裏話外都是這個意思沒有跑的,要是置之不理,這謠言早晚有傳遍全村的一天。
蘇明川微微一笑,雖然他并不在乎什麽謠言不謠言的,但既然她高興,就由着她吧!
村裏的閑人不少,确實有不少人等着看熱鬧的,不過他們在看到汪玉玲捂着臉哭着跑出來之後,又看見林秋靜挽着蘇明川的手,兩人一起高高興興地回家,就明白了。
這一場兩女争一男的戲碼,是林秋靜獲得了勝利。
林秋靜也沒敢太過放肆,快到家的時候,她就及時把手從蘇明川的胳膊上抽出來了。
蘇明川也不是沒有被人挽過手臂,上輩子參加酒會、晚宴什麽的,需要攜帶女伴的時候,也會帶着女秘書什麽的,但一直都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這會兒突然被她放開,莫名地竟然産生一絲絲失落,蘇明川不禁有些失笑,一個小丫頭罷了。
林秋靜去隔壁嬸子家把朵朵接回來,蘇明川已經把買的東西都搬進家裏了,正在收拾呢!
食材先放到門口的水池旁,等着料理清洗,林靜秋買的那些東西,就放進了房間裏,等她有空了自己整理。
是個有眼力見兒的男人。
林秋靜先收拾好了自己,出來一看,蘇明川已經從隔壁家裏買來了一只老母雞正在殺了,還燒好了開水燙雞拔毛,這手腳可真夠麻利的。
林秋靜拿出新買的砂鍋,由于時間不夠,只能簡單的開一下鍋,先将就用着,把老母雞和豬肚先炖上了。
做獅子頭的五花肉要細切粗斬,要先細細地切成石榴籽大小,并且必須确保顆粒均勻,這點上林秋靜信不過別人,只能自己動手。
蘇明川打下手是一把好手,她切肉的時候,他就已經把需要用到的馬蹄給削好了,同樣切成火柴頭那樣的細丁,跟肉碎攪拌到一起。
林秋靜做獅子頭還有一個秘訣,是她以前跟一位淮揚菜大師學的,會在裏邊添加一成的魚肉,這樣做出來的肉餡,膠質會更豐富,黏性更大,攪打時容易上勁,獅子頭也能更鮮美。
林秋靜做菜的時候是十分全神貫注的,她當美食博主,不是為了掙錢,也不是為了嘩衆取寵,純粹就是懷着一顆對美食虔誠的心,希望能夠将這份美味的傳承讓更多的人看到。
她認真地對待自己的每一個美食作品,從來不會因為食材或者廚具的簡陋而掉以輕心。
蘇明川見過很多女人在竈臺前忙碌的樣子,但從來沒有哪一個人會像她一樣,她站在竈臺前的樣子,整個人像是會發光。
夕陽從窗戶裏斜照進來,落在林秋靜的身上,她眉眼低垂,目光專注,金色的陽光在那纖長的睫毛上跳躍,晶瑩無瑕的臉上,似乎連金色的細絨毛都清晰可見。
蘇明川有那麽一瞬間似乎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像一位虔誠的朝聖者,生怕打碎了這片靜谧的美好。
“咕嘟咕嘟”,炖着獅子頭的砂鍋裏水開了,林秋靜打開蓋子,往獅子頭的上面蓋上一片白菜葉,以免浮在湯面上的獅子頭會變幹變暗。
拆燴鲢魚頭講究的,就完全是手上的功夫了。
魚頭煮熟之後,浸泡在冷水中,雙手在魚頭下面,僅憑感覺,要将魚頭裏所有的骨頭一一拆解出來,并且不損傷魚頭一絲一毫。
拆完之後,看起來依然是一整個完整的魚頭模樣。
蘇明川就這麽看着她,從水中取出一片片雪白的魚骨,那雙手靈巧得簡直不像是人類所能擁有的。
這絕不是一般人所謂的喜歡做菜就能做得到的,沒有長時間沉下心來專心浸淫此道,怎麽可能練的出來這樣手藝?
明明是那麽愛說話的人,一時不說話就好像這張嘴是白長了的人,在全神貫注之下,竟然也能這麽長時間不說話,可見她是真的熱愛做菜這件事了。
蘇明川忽然有一種自己撿到寶了的感覺。
忽然聽到林秋靜問了一句:“會劃鳝魚絲嗎?”
蘇明川遲疑了一下,沒敢立刻回答。
在她那堪稱大師的廚藝面前,他這點兒廚藝簡直就像是幼兒園的小朋友。
蘇明川的廚藝都是在他經濟還不怎麽寬裕的時候學的,上輩子到了後來,他一來工作忙,二來家裏也請了廚師,他自己基本上就沒怎麽進過廚房了。
而以前窮的時候,吃的東西能煮熟就行了,哪裏還有什麽講究。
黃鳝在他少年時期倒是吃過不少,都是餓得實在不行的時候自己到田裏或者野外的水溝抓了,随便煮煮就吃了。
并不好吃,腥氣得很。
鄉下人都不怎麽愛吃黃鳝,就是嫌那土腥氣太重了,一般抓到了都會拿到城裏去賣。
城裏人倒是愛吃,還說什麽吃了能補血。
因為小時候實在是吃怕了,蘇明川就算有錢了之後,也不愛吃黃鳝做的菜,別人為了迎合他的口味,當然也不會當着他的面點這些菜。
她說的鳝絲是什麽樣的,他心裏還真沒數。
不過能讓她正經當一道菜來做的,應該不是什麽簡單的東西吧!
林秋靜見他猶豫,心裏立刻就明白了:“沒事,我自己弄吧!”
蘇明川心裏升起一股不服輸的念頭:“你告訴我怎麽弄,我能學會。”
林秋靜心裏是服氣的,瞧見沒,這就是大佬的特質,從不允許自己有不會做的事。
“行,你先燒一鍋開水,放點老姜、黃酒、白醋和香蔥結,然後把鳝魚燙到六成熟,一定要注意火候啊,千萬不能把鳝魚給燙脫皮了。”
蘇明川的動作很娴熟,但是在鳝魚下鍋的時候,還是鬧出來一點小笑話,那鳝魚一碰到熱水,就拼命地掙紮跳動,還是林秋靜眼疾手快地壓上鍋蓋,才不至于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林秋靜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能笑不能笑,得給大佬留點面子。
大佬哪裏是在意這點小節的人,他謙虛地請教:“怎麽樣才算是六成熟?”
“看到鍋裏的鳝魚紛紛驚訝地張開嘴就可以了。”
“這樣?”蘇明川發現,她這個形容特別有趣,看着鍋裏的鳝魚,他腦子裏自動浮現出一個表行包,就是這麽一張鳝魚張嘴的圖片,配的文字是“驚訝!”
“對,可以了,先撈出來,泡涼水裏,然後小心地把上面的那層黏膜洗幹淨。”
蘇明川聽話地照做。
最後按照她說的方法,把每條黃鳝用尖銳的竹簽劃成三條,裏面凝固成一條的鳝血也小心地收了起來,這也是一道菜。
朵朵小丫頭知道爸爸媽媽再忙,也不打擾他們,乖乖地蹲在門口,拿一根小棍子挖土玩。
忽然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手裏拎着兩瓶酒上門。
她站起來“蹬蹬蹬”地跑過去,仰着頭問:“你找誰呀?”
中年人笑眯眯的,伸手摸了摸她紮着兩條羊角辮的小腦袋:“你是朵朵吧?我找你爸爸!”
蘇朵朵回過頭大聲喊:“爸爸,有人找你!”
蘇明川放下手裏的東西:“剩下的這些就交給你了,辛苦了。”
林秋靜:“行,你去招呼客人吧!”
蘇明川一邊在圍裙上擦着手一邊出來:“張老師來啦?”
張老師看着眼前這個高高大大,已經完全長開了,再不是以往那個幹瘦少年的蘇明川,內心感慨萬千,千言萬語只能化作一個互相擁抱的動作。
兩人坐下才聊了一會兒,林秋靜笑眯眯地進來:“明川,快準備一下,招呼張老師吃飯了,在飯桌上再慢慢聊。”
張老師有些意外,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氣場是可以感受得到的,眼前的蘇明川跟林秋靜之間的氣氛十分寬松、舒适,卻是他料想不到的。
不由自主地問了出聲:“你們……”
“我們今天特地一大早就去了縣城,買了不少吃的,待會讓您嘗嘗秋靜的手藝。”
他這麽一說,張老師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管他們夫妻之間的關系如何,都不是他這個外人插得上嘴的。
“張老師快坐,我聽明川說您是江蘇人,特地做了點兒淮揚菜,您嘗嘗看正宗不正宗。”
林秋靜熱情得很,張老師倒是有點不自在起來,想起自己之前好幾次林秋靜想找自己搭話,自己因為蘇明川的緣故不待見她,對她的态度也很冷漠的事,心裏很是過意不去。
“小林啊,今天給你添麻煩了,之前我對你态度不太好,是我不對,對不起啊,你別放在心上。”張老師這人還是很真誠的,并不會死要面子做錯了事也不承認。
“那有什麽,我早就忘了,張老師您是明川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咱們村裏的孩子們,可全都靠您呢,今晚啊,您就踏踏實實的,好好吃一頓。”
林秋靜是真的打心底裏崇敬張老師,他真的是把自己整個人都奉獻給了教育事業,到現在都還沒有結婚呢!
有些事情,她自己肯定做不到,但她尊重能做到的人。
“蘇明川,來,幫忙端一下菜。”
張老師以為她說的淮揚菜也就是一些家常小菜罷了,甚至以為淮揚菜這個名頭也只是她聽蘇明川随口說說的而已,畢竟一個沒有受過什麽教育、也沒有出過遠門的農村婦女,哪裏會懂得這些呢!
沒想到第一道菜上來就直接讓他驚掉了下巴。
他不可置信地用幹淨的筷子戳了戳那顫顫巍巍的魚肉:“這……這是拆燴鲢魚頭?”
林秋靜笑眯眯的,用勺子舀了一大勺放進張老師的碗裏:“對,你試試這個味道怎麽樣?”
張老師用微微發抖的手送了一塊魚肉到口中,眼眶立刻就濕潤了:“我已經好多、好多年沒有吃過這道菜了,還以為這輩子都吃不上了。”
蘇明川也有點好奇,她做這道菜,技術是有的,但味道嘛,還是得嘗嘗才知道。
于是也嘗了一口,一入口,便感覺到一股十分濃稠的鮮美滋味,口舌就像是被黏住了似的,那是滿滿的膠質才能造就的口感。
但再一細品,那魚肉的口感卻十分爽滑,那滋味是一層一層,層層疊進的,美妙極了。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朵朵迫不及待。
蘇明川連忙給她也裝了一小碗:“別着急,慢慢吃。”
這整個魚頭,沒有一絲的魚骨,又軟又滑,小孩子吃最合适不過了。
“慢慢吃啊,還有很多菜呢!”林秋靜說着,把炖獅子頭的砂鍋揭開,一股清甜的肉香便噴薄而出。
張老師忍不住又老淚縱橫了:“這是獅子頭啊,好好好。”
“還有這個,鳳炖牡丹。”原本尋常的豬肚雞,裝盤的時候,林秋靜用豬肚片在雞身上耐心地擺出花的造型,便有了這麽一個富貴奢華的名字。
“這是子龍脫袍,用鳝魚血炒出來的。”林秋靜把菜往張老師的跟前推了推,“鳝魚血,又稱紫龍,有活血助陽,解毒明目的功效。”
聽了這話,蘇明川下意識地擡頭看了她一眼。
林秋靜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我是說張老師為了學生們費盡心血,正應該多補一補啊!”
“對了,還有一道菜,你們等等啊!”說着她起身又要去廚房。
張老師連忙說:“別忙了,這已經夠多的了。”
“這可不行,這道菜啊,一定得請客的時候做,才夠熱鬧,張老師您可不能不給我這個顯擺的機會啊!”
“哦?”她這麽一說,不僅是張老師,連蘇明川也一起好奇起來。
“等着啊!”林秋靜腳步輕快地跑進廚房,看得出來,她心情很不錯。
剛才被一道接一道獨特的美食震驚太過,張老師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時候才感覺到了不合常理。
“這小林……,怎麽會懂那麽多?”張老師在來這邊支教之前,也是有點見識的,這些菜,無論是從刀功、做法、火候、擺盤來看,都屬精品,絕對不是一個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人随随便便就能做得出來的。
在農村別說買不起這些食材給她練手了,一般人根本連這些菜的名稱都沒聽過啊,更不用說什麽“鳳炖牡丹”、“子龍脫袍”這些文绉绉還帶着文化典故的菜名了。
蘇明川淡淡一笑:“她就是愛做這些,我看她喜歡研究做菜,在這方面也算是有點天賦,這幾年在外面寄回來不少關于飲食文化的書和菜譜給她,都是她自己看書自學的。”
照着菜譜看書自學就能學到這種程度?張老師有些不相信,但除此之外,他也實在是想不出別的可能性了。
這林秋靜,他算是看着她在這個村子裏長大的,最近這幾年也沒見她離開過,他自然也不會往什麽穿越啊重生啊的方面想,唯一能解釋的,那就是她大概是真的有天賦了。
古有甘羅十二歲為相,蔡文姬六歲能辨弦音,他也不能夠因為自己不理解而否認某些情況的真實存在。
“那她這天賦可不能埋沒了啊!”自己随便學學都能學到這種程度,要是專門去學,那得多了不得啊!
蘇明川笑着點頭:“是啊,這次回來,我打算帶着她和朵朵一起去城裏,大城市裏機會比較多,她如果有心想要在這方面發展,我也是支持的。”
“好好好!”張老師點頭,“婦女能頂半邊天,真正有能耐的女人,咱們也不能把人關在家裏相夫教子啊!”
張老師在這兒支教多年,見得太多明明很聰明的女孩子就因為是女孩子的緣故,而失去了繼續讀書學習的機會,他就算再想幫,也幫不了多少。
每次想起,心裏都十分沉重。
這時一陣“噼裏啪啦”的響聲從廚房門口傳了出來,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去,就看見林秋靜雙手端着一個盤子,快速地走過來,“噼啪”響聲不絕,伴随着一股油爆蔥姜的香氣,送到了兩人面前。
“響油鳝糊!”林秋靜笑眯眯地說,“這聲兒不錯吧!”
這道菜,絕的就是一個“響”字,鳝糊裝盤後,澆熱油再走菜,上桌後熱油仍然在盤中“噼啪”作響。
不僅色、香、味俱全,連聽覺都考慮到了。
張老師哈哈大笑:“妙啊,真的太妙了,小林用心了,真用心了啊!”
有多少人能知道,這道蘇幫菜中常見的菜肴,原本是要響着上桌才叫正宗呢!
“張老師您愛吃就行。”
張老師激動點頭:“愛吃,愛吃。”
怎麽可能不愛吃呢,他是個不孝子,疏于照顧父母,父母到死都沒能親眼看到他結婚生子,親戚們對他的選擇也十分不理解。
自父母離世後,他已經好多年都沒有回過老家了。
本以為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有機會再吃到如此正宗的家鄉口味,沒想到,眼前這小媳婦,卻把他對家鄉所有的思念和回憶都端到了他的面前。
原想着,今晚要跟蘇明川好好喝兩杯,好好暢談一番的,結果這菜實在是太好吃了,筷子一動就再也停不下來了,也顧不上說什麽話了。
吃飽了一擡頭,他帶來的那兩瓶酒還在桌子旁邊放着,封口都還沒開呢!
蘇明川也是失笑,他上了年紀之後,開始講究養生,吃飯都是只吃個七分飽,已經多久沒試過這種埋頭苦吃的情況了?
也是如今這個身體年輕,胃口好,這麽多的菜塞進去,居然也還能受得了。
朵朵也吃得小肚子鼓鼓的,小手摸着肚子意猶未盡:“媽媽做的菜太好吃了。”
“朵朵,來,媽媽帶你出去散步消消食兒。”林秋靜自诩自己十分有眼力見兒,把時間和空間留給這師生倆,讓他們能自在地好好聊天。
至于沒人收拾的碗筷?那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夜晚的鄉村,明月高懸,清風習習,聽取田間蛙聲一片,忽略掉那些糟心的人和事,感覺還是挺美好的。
如果一穿過來,就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她說不定會愛上這樣的鄉村生活。
領着朵朵在外面溜達了一圈,感覺肚子裏的食物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家裏兩個男人應該也聊夠了,兩人這才回家。
遠遠地看見蘇明川手裏拎着簸箕出來倒垃圾。
“咦,張老師呢?”
“先回去了,說是明天還要上課,得回去備課呢!”
“哦哦,張老師可真是敬業啊!”
進屋發現,蘇明川不僅把碗筷收拾好洗幹淨了,還把屋子的衛生都收拾好了,到處都幹幹淨淨的,一進屋就讓人感覺心曠神怡。
這男人能處。
林秋靜想起網上說的,男人幹完家務活就要誇,使勁兒誇,這樣他就會很有勁兒地一直幹下去。
于是林秋靜誇張地感嘆:“哇,這也太幹淨了吧,都是你收拾的嗎?你也太能幹了吧,這個家要是沒有你,我可怎麽活啊!”
呃,誇了什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這份崇拜表現出來。
沒想到蘇明川聽完之後,突然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并且一點點地慢慢靠近過來,帶着極大的壓迫性。
林秋靜一下子就慫了,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你,你幹什麽?”
“有點熱。”蘇明川擡手拽了拽襯衫的領口。
林秋靜能看到他的喉結在上下滑動。
“可能是子龍吃多了。”他繼續用只有他能聽見的嗓音暗啞地說。
這只是一句很尋常的話,也能有很多不同的理解。
但搭配上他現在的動作、表情和語氣,再加上之前林秋靜說過的那句子龍有活血助陽的功效的話,那意思就只能有一種了……
“呃,那個,我……”林秋靜欲哭無淚。
別問,問就是後悔,招惹誰不好,她去招惹蘇明川呢!
別忘了他現在可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而且還是她名正言順的合法丈夫!
“我,我今天不方便!”她終于想出了一個最合适的理由,怎麽說也是有文化的人,總不可能有浴血奮戰的愛好吧!
“嗤!”蘇明川忽然輕笑一聲,“我燒了熱水,早點帶朵朵洗澡睡覺吧!”
看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蘇明川有些好笑,這小丫頭挺有意思的,不知道為什麽,雖然不知道如今這個身體芯子裏究竟是什麽人,但他下意識地覺得,她就是個小丫頭。
上輩子別看蘇明川看起來是個嚴肅古板的成功人士,實際上,在閑暇的時候,他也是喜歡在手機上看網絡小說的。
重生、穿越什麽的概念,他也清楚得很。
這也是他能很快接受自己重生這一事實的原因。
至于穿越嘛,一般分為魂穿和身穿兩大類。
魂穿的話又有接受了原主記憶的,跟沒有原主記憶的,只是不知道,她是哪一種呢?
“對了,我明天還有點事要去一趟縣城,應該還要在這邊待兩天,你們是跟我到縣城住一個晚上,還是留在村裏,後天我再回來接你們?”蘇明川問。
“後天就直接走了嗎?”林秋靜眨了眨眼睛問。
“嗯。”
“那一起去縣城吧,省得麻煩你到時候還回來接我們,這邊的東西沒多少是需要帶走的吧?”
“嗯,不用帶什麽,留着以後回來用,需要什麽出去再買就行了。”
“行,那我明天早上再收拾一下随身的日用品,咱們就走吧!
這天聊的,跟正兒八經一家人似的,好像她以後真會回來似的。
林秋靜想,離開以後,她是不可能再回到這個鬼地方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她怎麽也沒想到,這馬上就要離開了,居然還會出幺蛾子。
蘇明川拎着他回來的時候帶着的行李袋,林秋靜胳膊上挎着一個小包袱,裏面是她跟朵朵各自一身換洗衣服,還有牙刷毛巾,昨天在縣城裏買的護膚品、衛生巾之類的日常用品,高高興興地正打算出門呢!
村裏的一個小孩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小轎車,黑色的,锃亮的小轎車,來你們家了。”
林秋靜看向蘇明川:“有人找你?”
蘇明川臉上難得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找他的?
“找朵朵媽的。”那孩子大喘了一口氣,才接着說。
林秋靜:“找我?”忽然想到什麽,臉色一變。
那小說中不是說,原主的親生父母是開着小轎車來把她接走的嘛,難道就是現在?
好呀,她本來暫時都不打算跟他們計較的,他們竟然還自己送上門來了?
行!林秋靜雙手叉腰,那就會會他們。
蘇明川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從一臉疑惑到鬥志昂然的樣子,有些好奇:“你知道是誰來找你?”
林秋靜:“呃……,不知道啊,不過開小轎車耶,一聽就是有錢人吧,我可不得打起了精神接待嘛!”
想了想又說:“不好意思啊,可能要耽誤你一點時間了。”
蘇明川:“沒事,我不着急。”他這會兒也隐約想到了點什麽,上輩子林秋靜是怎麽走的他沒有親眼見到,不過倒是聽說了不少,據說她親生家庭可財大氣粗了,就是開着小轎車來接人的。
村裏很多人都說,這一回去就是過好日子的,是誰都會走啊!
所以,她也會走嗎?蘇明川盯着林秋靜,心中滋味難辨。
林秋靜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接下來的戰鬥上了,并沒有注意到蘇明川的眼神。
很快,轎車就開到了門口,後面烏泱烏泱跟着一大群孩子大人,這都是來看熱鬧的。
村子裏一年都不見得能看見一輛汽車,這自從蘇家小三子回來之後,第一天是大卡車,第二天是小面包車,第三天居然還是高檔的小汽車了,這多新鮮啊!
車上先是下來一個年輕的司機,下車後趕緊拉開後座的車門,然後裏面才下來一個身穿中山裝,手裏夾着一個皮包,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的男人。
林秋靜冷眼瞧着,這男人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的模樣,倒也不像是她那個便宜親爹啊!
男人站在嶄新的院子門口,打量了一番,然後清了清嗓子:“請問林秋靜是住這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