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或者那不叫洗漱臺，也可以叫洗菜池或者洗衣池。
也不知道是下水不方便，還是人們的傳統觀念的原因，這兒的人蓋房子，水龍頭是不接到屋子裏邊的。
在屋外砌了一個臺子，一邊是一個半米深的池子，另一邊是個平臺，池子是上方安裝着全屋唯一的一個水龍頭。
可以想見，将來不管是刷牙洗臉，還是洗菜洗衣服，都得在這兒進行。
行吧，适應一下吧，好歹這兒能用上自來水。
總比原來住在老房子那邊，用點兒水都得從井裏打，別說小孩子了，林秋靜自己都天天提心吊膽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給掉下去了。
回到屋裏，看見蘇明川的東西放在一旁，那份分家協議就被他随手插在了一個行李袋的側袋裏。
左右閑着沒事，林秋靜走過去把協議抽出看了起來。
這協議是用鋼筆寫的，這一筆一劃，剛直有力，字跡還挺好看。
在後世，人們都是用信息或者語音交流，文件什麽的也都是用打印的，唯一需要動筆的也就是簽名了，林秋靜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誰的筆跡這麽漂亮了。
再看看協議內容，也就是他們讨論的那些，要是換成個小氣的農村婦女，大概會覺得自家吃虧了，但林秋靜自然是看不上蘇家的那些破爛的，能從那個壓抑到讓人窒息的屋子裏搬出來，遠離那些人，已經是最好不過了。
等等，這句話說了什麽？
從當月起，蘇明川給付陳愛娣每月八十元的固定贍養費，直到陳愛娣去世為止？
人家租房子還知道簽個按百分比遞增房租呢，蘇明川他能想不到通貨膨脹這回事？他就是仗着別人不懂，故意的吧！
“真是老謀深算啊！”林秋靜感嘆，“這陳愛娣看起來活蹦亂跳的，至少還有好幾十年的活頭吧，再過十幾二十年，這一個月八十塊錢有個屁用啊！”
“爸爸！”身旁的朵朵忽然脆生生地喊了一聲。
林秋靜手一抖，連忙回頭，果然是蘇明川回來了，正用一種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和她手裏的那張紙。
“這人走路怎麽沒聲音啊！”她小聲嘀咕。
“什麽？”蘇明川問。
“沒什麽，我，我就是閑着沒事，随便看看。”林秋靜說着連忙把協議疊起來塞回原來的地方。
老天保佑，剛剛她吐槽的話他沒聽到，她應該沒說多大聲吧？就算聽到了，應該也聽不太清楚。
蘇明川還是那樣看着她：“認識字？”
啊，這……
林秋靜這才想起來，原主她不認識字啊！她是個從來都沒有上過學的文盲啊！
老天爺，這世界上會什麽會有文盲的存在。
一個認識字的人要裝文盲是很難的好嗎？随時随地都會露餡的好嗎？
林秋靜決定不給将來的自己埋坑：“你怎麽能以老眼光看人呢，我也是追求進步的好嗎？我自學的，這上面的字，也就能認個七七八八吧，平時日常生活不成問題。”
蘇明川深深看她一眼，倒沒有提出質疑：“待會有人搬家具進來，你帶着朵朵避着點兒，別撞到了。”
“家具？”林秋靜的心思一下子被吸引過去了，連忙拉起朵朵，“走，咱們看新家具去。”
她就知道，蘇明川這麽靠譜的人，怎麽可能讓他們今晚打地鋪呢，肯定是早有準備啊！這不，家具都買好了。
家具是從縣城訂的，他回來的時候路過縣城，就交待了他一個在縣城的朋友幫忙辦這個事，讓人準備一些常用的家具和日常用品送過來。
昨天晚上朵朵突然生病是一個意外，不過好在還是按照他計劃中的，在傍晚之前分完了家。
正好這個時候，朋友也找了一輛大卡車把東西都送過來了，只是村裏的小路卡車進不來，只能找人幫忙一點一點搬進來。
這朋友不錯，準備得還挺齊全的，床、衣櫃、桌椅板凳、沙發，一件一件地被搬進來，安置到合适的地方。
除了大件的家具之外，還有一些日常用品，什麽枕頭被單啊，鍋碗瓢盆啊，都準備齊全了。
難怪蘇明川從老房子那邊走得那麽灑脫呢，原來早就準備好全都換新的了啊！
一屋子的新東西，最高興的當然是林秋靜了，天知道她之前頂着多大的心理壓力才忍下來使用那些全家人共用的桶啊盆啊之類的。
村子裏其他人表現得比她還高興，喜氣洋洋，像過節似的。
男人們幫着搬東西，女人們過來幫忙搞衛生，各種擦窗戶、抹灰塵、掃地擦地什麽的，林秋靜根本就插不上手，只好同朵朵一起看熱鬧。
這蘇明川在村子裏的人緣看來還是不錯的啊！
很快，這原本空蕩蕩的屋子就變得像模像樣起來。
接着，又有人給送來了柴米油鹽，還有剛從地裏摘回來的蔬菜，水靈靈的，新鮮得很。
今天的晚飯也有着落了。
還有大嬸主動提出要幫忙做飯，林秋靜婉拒了，別的活兒她雖然不會幹，但飯她還是願意吃自己做的。
蘇明川給來幫忙的人一人分了一包他從外邊帶回來的煙，劉秋靜瞄了一眼，華子，老值錢了。
不管男女，拿到煙都喜笑顏開的，紛紛說以後還有啥要幫忙的，只管開口，這才喜滋滋地走了。
林秋靜興致勃勃地燒熱水清洗待會做晚飯要用到的鍋碗瓢盆，蘇明川走過來幫忙劈柴：“東西可能不太齊全，先将就用着，也住不了幾天。”
林秋靜愣了一下，她看他這麽大張旗鼓地搬家，買家具，還以為他這輩子打算換個活法，不去當首富了，準備留在這兒守着朵朵過尋常人的日子。
這不是許多人在閱盡繁華過後，都喜歡返璞歸真嘛！
蘇明川見她發愣，大概是誤會了：“你不想走？”
“啊，不不不，當然是你和朵朵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啊，朵朵還小呢，離不開媽媽的。”開玩笑，她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留在這鄉下哪能活得下去？
“你好好照顧朵朵，我不會虧待你的。”
就等他這句話了！
林秋靜拍着胸口保證：“你放心，我絕對把朵朵看得比我自己還重要，就算家裏只剩下了一碗米，那也是她吃幹飯我喝米湯。”
蘇明川一笑：“倒也不至于。”
林秋靜以為蘇明川就是特地來找她說讓她好好照顧朵朵這句話的，沒想到他還真幫忙，淘米下鍋，洗菜切菜，樣樣不在話下。
看他幹活還挺講衛生，林秋靜也就不嫌棄他礙手礙腳了。
“蘇明川，我有件事挺好奇的，我就随便問問啊！”
“你問。”
“你當初既然都已經上高中了，怎麽不考大學啊？以你的成績，應該不會考不上吧？”
林秋靜純粹就是好奇，沒話找話跟他閑聊。
從張老師的話可以聽得出來，蘇明川小時候是個很愛學習的人，既然這麽艱難都上了高中，怎麽會不選擇繼續升學呢？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考大學是絕大多數農村孩子跳出農門，出人頭地唯一的道路了。
這裏邊，肯定也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故事，一時好奇，沒忍住問了出來。
卻不知道，以前的林秋靜從來都不會直呼蘇明川的大名，要跟他說什麽話，也只是怯生生地看他一眼，飛快地喊一聲：“哎！”
更不可能懂得什麽考大學之類的事。
蘇明川再次用探究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為什麽這麽問？”
林秋靜被他看得有點心慌：“都說了就是好奇嘛，你不想說就算了。”
沉默了一會兒，就在林秋靜以為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的時候，蘇明川忽然開口了：“高考前，我爸喝多了，半夜摔河裏淹死了，我媽也得了重病，家裏還欠了一屁股債，債主們追債都追到學校來了，還把別人誤認成了我，把人打傷了，家裏亂糟糟的，我只好退學了。”
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話說他那一家人可真是掃把星啊，這也太會拖後腿了。
林秋靜心裏不安：“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沒關系，都過去了。”
如果說上輩子的他在這個時候或許還會有些不甘，但現在他是真的不放在心上了，一時的際遇并不能說明一切，只要敢想敢拼，人生總能改變的。
林秋靜也更深切地感受到，他能走到未來的那一步，真的是很不容易啊！
這個男人，還真有點了不起。
在兩人的合作下，晚飯很快就做好了。
雖然只是簡單的炒白菜，但林秋靜舍得放油，旺火爆炒，炒出來的菜很香，脆爽嫩甜。
林秋靜吃得很高興，如今她可算是真正感受到農家有機菜的美好滋味了，确實是比什麽高科技大棚種出來的更鮮甜，更有菜味。
但要感受到這些，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一個足夠好的烹饪環境和充足的調味料。
“朵朵，快，多吃點兒，媽媽做的菜好吃不？”
朵朵吃得頭也不擡，嘴裏包着飯，含含糊糊地點頭：“好粗。”
“好吃那就好好吃，別說話。”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一言一行，所有的舉止，都不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村人所應該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