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放行。
馬車篤悠悠地駛出城外,夏槐頗為驚訝,心想這人倒是有點本事,能夠那麽輕松地讓他脫險,不過……他這麽做是不是想要圖謀什麽?
抱着這樣的疑問,少年裹着衣服倚在馬車的一角閉上眼睛,他皺起眉頭在心中陰郁地猜疑着。
“你叫什麽名字?”
簾子被撩起,藍袍人淡淡笑問。
“夏槐。”少年懶散地将眼皮掀開一條縫。
看着他心不在焉又一副什麽也不在乎的樣子,藍袍人淡淡一笑。
他好像在刻意琢磨少年的心性,成心挑起了一個分外敏感的話題,“巷子裏的姑娘,你還記得麽?”
果然,少年睜大了眼睛盯着他,他的眼色滿是懷疑和戒備。
“你想知道她是誰麽?”藍袍人循循善誘。
夏槐将眼睛眯成一條線,雖然對對方沒好感,但顯然那個女子并不讓他排斥。
藍衣人一邊鞭策着白馬前進,一邊侃侃說道,“她可是當今權傾朝野的樓宣王王妃,所有皇女名媛中最亮麗的一顆明珠呢。”
王妃?
這個詞讓少年的內心驀然一緊。
藍袍人好像看穿了他的內心,他故作随意地倚在車邊,詭秘地加了一句,“雖然她已為人妻,不過……你可是第一個吻她的男人。”
夏槐的目光‘唰’地落到了那人身上,眼眸中流露出明顯的敵意。
他一直以巷子中發生的事情為恥,任何人提及都可能會讓他暴跳如雷。
藍衣人見他面露不悅便不再說話,只是微笑着繼續趕車,他的笑容中有種莫名的驕傲和自豪,很淡很淺,卻盡收少年眼底。
他從小在亂巷中長大,沒人搭理時便靜靜坐在角落中觀察來往的各色人群。
這樣的習慣在潛移默化中培養出了少年的敏銳洞察力,讓他不會輕易受騙上當。
馬車一路行進,走走停停,連續了好幾天。
夏槐不知道這個人到底要把自己帶到哪裏去,卻也懶得問。
他有時實在是一個很懶的人,堅信船到橋頭自然直,沒必要說的話從來不說,惜字如金。
就這樣走了整整十天,車外的景致發生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從貧瘠的土地,破敗的房屋演化成了雅致的亭臺樓閣,旖旎的歌臺舞榭,沿路楊柳多情,春風送暖,白晝之光無限好。
就在這第十天,夏槐被推進了一間豪華的客房中,更衣梳洗了半晌,最終走出來的時候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
藍袍人滿意地打量着煥然一新的少年。
夏槐并不如一般貴胄公子那樣白淨清貴,也沒有那種濃郁的脂粉氣。
他從小在窮人堆裏摸爬滾打,風吹雨淋,因而膚色黝黑,身形高大。
他的發絲烏黑如漆,五官幾乎無可挑剔,濃眉如刀削,直鼻薄唇,只是眼睛的輪廓比常人更深,顯得要比常人更陰深桀骜幾分。
少年頭戴束發銀冠,一身青蟒箭袖長衣,腰束錦紋墨帶,外披狐皮短襖,乍一看确實氣宇非凡,只是這眼神……
夏槐不自在地動了動胳膊,他實在是不習慣這種隆重的打扮。
藍袍人率先打破沉默,他伸手拍拍少年的肩膀,“記住,從今日起,你便是樓宣王的門生。
“門生?”少年眉毛一挑,一道陰影自眼中劃過。
門生就門生吧,只要能活命就行,名號之類的不過是過眼雲煙。
藍袍人仔細端詳着他,然後又流露出那種隐秘的,自豪的笑意,他繼續道,“我是樓宣王府的人,如今特地前來引薦你入府。”
夏槐不耐煩地‘嗯’了一聲,這種文绉绉的說話方式,聽着就膩煩。
好在那人很快便不再多言,只是帶着他重新坐回了馬車,然後一路輕馳着,進入了如畫的景致中。
棄車登船,一葉扁舟駛入了浩淼煙波,不疾不徐。
湖水環山而繞,放眼望去,翠峰如簇,彩舟來去,雲淡天藍。
陽光灑在澄澈的水面上,散落成一片顫動的晶瑩寶石,春色連波,遠山映豔陽,蒼翠的山林為湖上的寒煙都染上了一層蔥茏的碧綠。
藍衣人撐篙而行,小舟載着兩人,輕快地馳入了青山綠水間。
難道樓宣王的王府在世外桃源中?
夏槐遙遙觀賞着兩岸的景致,心懷疑慮。
小舟繞過一座巨石,馳入相挨的兩山間。
近在咫尺的岸堤上開滿了紫紅色的鈴蘭花,青色的水草疏疏落落地冒出水面,野草沐浴着明媚的陽光,頂起紫色的鮮豔花冠,好似一把耀眼的油紙傘。
繞出了曲折蜿蜒的山中水路,眼前又開闊起來。
天水一色,青山巒疊翠,纖雲曼舞而過,漫山遍野的松樹如針,尖尖地倒映在如鏡的水面上,好像密集的雨絲靜止在半空。
芳草萋萋的金色淺川盡頭,峰巒漸漸顯露出蒼勁的墨灰。
天色肅穆莊嚴起來,白雲蕩去了被蒼穹染上的天藍,煥發着純白的光芒,山川由蔚藍變青綠,再由青綠變得透明金燦。
明媚的陽光一束束照耀在山壁上,險絕之處,一條棧道沿萬仞高崖引下,與白雲齊高。
棧道邊,一條界破青山色,瀑布飛洩。
川水中的小舟緩緩駛去,舟上少年凝目遠眺。
巍巍高崖上,有一個白點仿佛從淡雲間飄落。
晨風微涼,吹起她的輕紗長裙。
陽光灑落的一刻,少年陰沉的眼眸在豔陽下變得異常明亮。
可能有些人的一生,只是為了等候某一個瞬間的波光流麗。
小舟靠岸的時候,女郎恰好從綠樹林立的小道中走了下來。
夏槐在遠處觀望着她,而巨石邊似乎早已有個貴族男子在等待。
她提着潔白的長紗裙順着石階翩然而下,細步輕盈,笑容得宜,“是什麽好風讓安靖王大人賞光這個偏遠的山莊?”
遠遠地,她的聲音滴滴點點,随風吹在他的耳畔,好像破碎的琉璃水晶。
單從聲音,他就能确定地認出她。
她的音色透着獨特的空靈,宛若銀鈴在幽幽深谷中回蕩,又似黃莺在無人的山水間鳴啭。
“看樣子,今天又有客人了。”藍袍人循聲望去,神色忽然多了份擔憂。
夏槐将目光收回,掃視起腳下綠茵茵的草地來。
這裏的氣氛太安詳,太靜谧。
景致高雅,佳人玲珑,所有一切都與他格格不入。
夏槐終于忍不住擰起眉毛,問道,“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麽?”
藍袍人頗為神秘地微微一笑,卻是向着遠方努了努嘴,“等客人一走,夫人會親自跟你解釋。”
“夫人……”少年望着女郎妙麗生姿的背影,沉聲嘟哝了一句。
“沒錯,樓宣王的夫人,明丞相的三千金——明盼芙。”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