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長洋記得楚聞舟。
在雨花亭的那一晚上, 他便把男人的臉記下了。
隔着一條車道的距離，他看着楚聞舟，楚聞舟也看着他, 沉默中有種尖銳的意味，兩個人都能感受到。
嚴禮上前兩步，有人逼近, 投下的陰影把南煙的紛雜的思緒拉回現實。
南煙攏了攏耳發，遲滞片刻，點頭道：“嚴老師，早上好。”
不冷不熱的樣子，說不上熱絡，但也說不上冷淡。
嚴禮翹了翹嘴角, 看向杭長洋，看似熟稔道：“這是杭影帝的弟弟吧, 你好。”
杭長洋點了點頭，面對嚴禮這個人，什麽話也不想說。
嚴禮并不覺得奇怪, 又朝着他們走近一步，聲音壓低：“小煙，最近熱搜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那天晚上我沒想到……”
男人放平眉宇, 看着南煙說話的時候, 溫柔無限。
“知道抱歉還有什麽好解釋的！”
杭長洋白眼, 皺眉沖口就是一句。
嚴禮話被打斷，他的目光只瞧着南煙，杭長洋說什麽似乎都不會給他帶來困擾一般。
南煙拽了拽杭長洋的手，拍了拍大男孩的肩膀，打斷他在嘴邊怒氣沖沖的話。
南煙笑笑，眼眸清亮透徹。
“我倒是沒什麽，嚴老師受到的困擾肯定比我這種小藝人多，輿論嘛，都是很難掌控的，等過一段時間媒體再拍不到新素材，網絡上子虛烏有的揣測就會散了。”
這話說的也沒錯，就是太過風輕雲淡。
光風霁月的，聽起來兩個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事伊始，嚴禮總覺得南煙是該有些反應的，不管網上的澄清，還是私下的诘問。
可……幾乎和今天一樣，都沒有。
初入娛樂圈的南煙，比進入娛樂圈五六年的女星心态都穩，任微博熱度居高不下，我行我素就是不發澄清函，他答應讓工作室發澄清後，因事延遲了些，她也不過是催了一次，催促也是鎮定的，不要說過激，好似連生氣這種情緒都不會有。
那雙眼睛漂亮，就是一直映不出嚴禮的身影。
嚴禮內心有些沮喪，面上不顯。
“說的不錯，是這樣。”他如常微笑，附和道。
“你們也要進去嗎？一起吧。”
杭長洋揚起下巴，朝着楚聞舟那個方向點了點：“還有個朋友需要我們打招呼，您先請吧。”
又是個軟釘子，嚴禮蹙眉，下一刻順着方向看到楚聞舟，那點不悅便被心中怪異驚奇所驅趕。
轉頭不舍看了南煙一眼，點了點頭，大步走了。
內心惶惶，不是說已經分了嗎？
難道他聽到的傳言有問題，楚聞舟還是南煙背後的人？
嚴禮想不通，不由加快步伐，想找到自己的助理，進行确認。
中間礙事的人一旦走開，雙方之間空空蕩蕩再無遮攔。
杭長洋側頭過去，垂目問身邊的女人道：“要打招呼嗎？”
男孩本就是牽着對方的手腕，再轉頭過去，兩張臉一瞬間隔極近，南煙都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那股子蒸騰的生機勃勃的熱氣。
遠遠瞧着兩人，親昵又暧昧。
南煙有點混亂，不知道該搖頭還是點頭。
就這麽片刻的遲滞，杭長洋一瞬咧嘴笑的極為燦爛：“既然糾結，那就不去。”
青年黑白分明的眼瞳，将她的心思看得透徹。
他的笑容太熱烈，有魔力，不管說什麽話，南煙從來讨厭不起來。
心內微嘲自己，剛想點頭……
“杭二少。”一個略微沙啞的聲音驟起。
“煙煙。”
聲色低沉，帶着磁性，聽入耳微微發麻。
這一點沙啞，和夢境裏的叫法完全的重疊在一處。
杭長洋轉頭過去，看着近在眼前的人，笑容收斂。
南煙眼睫震顫，緩緩擡頭，這一刻竟然有些重，好像是穿過千山萬水的一眼。
目光一旦觸碰在一起。
有什麽就不一樣了。
膠着了，纏繞着，心裏有什麽濃得化不開。
南煙眨了眨眼，時間極短，但是心裏像是在荒漠裏走了很久很久一般。
“楚少你好。”
她笑道，笑容不标準，但看起來很是灑脫。
杭長洋挑了挑眉，開口道：“楚少不是在國外麽，實在沒想到在這裏能遇到楚少。”
楚聞舟十指交扣放腿上，淡淡：“剛回國。”
“剛回國就出來度假，不回家看看嗎？”
楚聞舟側頭瞧一眼酒店，溫泉酒店幾個大字，給了他提示。
“也不算度假，畢竟是楚家的産業，是來工作的。”
“哦~”杭長洋調子微微拖長，“這樣啊。”
“巧了，我們也是來工作的。”
“裏面雅雅姐還有我哥都在等我們，楚少您應該不和我們同路，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楚聞舟沒讓開：“我有些話想和南煙說。”
杭長洋伸手，拉起南煙的另一只手腕，看她手表上的時間。
他是故意的，大男孩想在楚聞舟面前展示兩人的親近，南煙內心罕見的平靜，任由對方拉起了另一只手。
“今天恐怕時間來不及了，下次吧楚少。”
楚聞舟瞧着那手表眼神微閃，是他送給南煙的那一只。
但是看着杭長洋牽着南煙的手，眼色又沉了沉。
“來不來得及，煙煙說了才算吧。”
楚聞舟争鋒相對道。
杭長洋語滞片刻，看向南煙：“你想說什麽嗎？”
南煙張了張嘴，再擡眼，眸子內裏的風暴已經平息。
“倒是有一句。”
杭長洋抿唇，側過了臉去，手卻沒放開。
“離婚三個月了，楚少你什麽時候把離婚證給我？”
杭長洋眼眸微睜，驚訝中又帶點驚喜。
小圓剛停好車，一過來就聽到這句，簡直當場要厥過去。
楚聞舟握輪椅扶手的手收緊，沉聲：“暫時不行。”
“哦。”
南煙點頭笑笑：“如果還在走流程，那就快點吧，《華京煙雲》再過一個多月說不定也會定檔了，狗仔這麽厲害，下次要再傳什麽，我可不想被扒婚內出軌。”
楚聞舟呼吸也發沉，定定道：
“網上的事情我會處理的。”
楚聞舟前天才下的飛機，不知道熱搜可信度，也還沒來得及和小美說這個事兒。
下了飛機在辦公室加班一天，又不帶喘的趕到酒店來，小圓想着就覺得難受。
還不消說那讓少爺身體最難受的，刺激神經的藥物，還要吃幾天。
“二小姐……”
小圓出聲。
“那就暫時沒有話了，我們趕時間，有什麽下次再說吧。”
南煙看也不看其他人，伸手推了推杭長洋。
再看一眼表，催促：“走吧，他們在等着了。”
小圓的話就這樣卡在喉嚨裏，瞧着杭長洋拽着南煙的手腕，牽走了人。
大男孩聲音已然定型，風中傳來低低的關懷：“別走太快，等會又暈。”
“好。不過雅雅和你哥該等急了。”
“那也不差你這一兩步。”
“好好好。”
二小姐的聲音帶着點無奈，又帶着點低哄，小圓聽得目瞪狗呆。
楚聞舟看着遠去的兩個人，深吸口氣，什麽也沒說，就是目光一度的勾着女人的背影，一寸一厘，想要把那人的線條記下來一樣。
瘦了。
看起來身體差了。
不知道最近，過的如何……
“楚總。”
身後有聲音傳來。
“真是，沒想到楚總您先來了。”
影帝何衍剛下車，見着楚聞舟一行熱絡走了過來。
楚聞舟點點頭，姿态疏離，遠不及見南煙時的溫和。
伸手捏了捏眉心。
“孟永元和邱紹呢？”
這兩位是這次試鏡的另兩個演員。
小方看了眼手機，道：“邱紹來了，在酒店裏，孟永元還在路上。”
“知道了。”
何衍察覺到什麽，笑笑：“這都是盛世的演員啊，這部電影是楚總投資的嗎？”
楚聞舟：“不是。”
頓了頓，加道：“不過馬上就是了。”
見到許君雅和杭長洋，對演員的要求，試鏡的重點，對了下，南煙一一記錄。
等商議完，到了午飯時間，一行四人去餐廳随便點了些菜用餐。
中途遇到嚴禮過來打了聲招呼，南煙點點頭，嚴禮還想說幾句，但是在場人多，又按了下去，走去了同行來人的那桌。
杭長洋熱絡給南煙夾菜。
南煙沒拒絕。
杭長澤和許君雅從杭長洋那裏聽說楚聞舟也來了，等杭長洋離開的間隙，許君雅終于見縫插針說上話。
“聽說楚聞舟來了？”
南煙愣了愣，點頭：“酒店門口見到了。”
許君雅想了想，問：“你最近身體還好嗎？”
“還行。”
“失眠還嚴重嗎？”
“……”南煙拿筷子的手微滞，“已經好多了。”
想到什麽，許君雅也給南煙夾了一筷子菜。
“你還是多吃點吧，放松心情。”
南煙笑笑：“杭大哥找的醫生不錯，我最近好多了。”
杭長澤搖頭：“可別說是我，是長洋找的，不過他人向來開朗，跟在你身邊應該不會給你帶來太多麻煩。”
南煙：“我該感謝他，如果不是他……”
“我一走，哥你又在說我什麽壞話。”
杭長澤笑起來：“可不敢說你這個小霸王的壞話。”
“阿煙，真的？”
杭長洋眼睛瞪得老大，一臉的戒備。
南煙瞧着大男孩那謹慎的樣子，不由也笑起來，眼眉彎彎：“說你好話呢，說魏醫生是你給我找的。”
“……唔。”這個啊……
南煙：“你當初還說是你哥介紹的。”
“……”
當場被戳破，杭長洋有些難為情了，眼睛滴溜溜的轉，坐下，局促道：“當初不是沒那麽熟，怕你覺得我不靠譜嗎！”
“對了，說起魏醫生，剛她給我打電話，說你有種藥快吃完了，要是你覺得難受她開了寄給你，如果感覺還好，就斷一段時間。”
“哦。”南煙想了想，似乎是有一瓶藥快完了。
看了眼手機，靜音的手機确實有魏醫生的來電。
“我等會聯系她吧。”
“嗯嗯，吶，多吃點。”
說完和許君雅一樣，又是一筷子菜夾過來。
南煙失笑，正要繼續吃飯，冷不丁一個聲音飄了過來。
“她讨厭吃胡蘿蔔。”
南煙手微微發僵。
小方推着楚聞舟從旁邊過去，楚聞舟又看了一眼菜色，又道。
“也不喜歡油麥菜。”
“下次關心人前，先把喜好摸清楚吧。”
杭長洋沒來及炸毛，楚聞舟眼神并不看他，也不多留：“還有事，大家慢慢吃。”
“煙煙也多吃點。”
南煙：“…………”
說完就被推着走了，臉色看起來十足的疲憊。
安撫好杭長洋，南煙還要繼續吃飯，青年雖然很惱，但并不是針對南煙的。
氣過了，固執的，又把夾到她碗裏的胡蘿蔔和油麥菜剔了出來。
劇組有人過來說什麽，許君雅愣了愣，幾口把飯扒拉完，起身快步走了。
是追着楚聞舟那個方向走的，南煙心裏隐隐總感覺到有什麽。
杭長洋去結賬，杭長澤領南煙去房間。
走到一半，南煙還是問了出來：“杭大哥，楚家最近有什麽事情發生嗎？”
杭長澤深看南煙一眼：“那要看你問什麽事了。”
“公司的事情。”
杭長澤也不瞞着南煙，直接：“楚家的股份有變動，軍部的人去了一趟，聽說帶走了一個，不過是哪個，我就不知道了。”
南煙聞言一愣：“軍部？”
“嗯，是這樣傳的。”
南煙默然，皺起了眉。
杭長澤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擡頭正色道：“雅雅那邊有事找我，我先過去了，你房間就在前面。”
“好，下午見。”
“嗯，好好午休。”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見到楚聞舟了，中午南煙夢裏，全是他的聲音。
南煙難受，摸到安眠藥的手，又收了回來。
要是中午吃了，下午就會昏昏沉沉的，還是算了。
下午畢竟是電影選角，還是要腦子清醒些。
等好不容易熬到起來了，有些倦怠，南煙換了身正式的衣服去約好的茶室。
許君雅來給她開的門。
許君雅：“那個，有點意外。”
“？”
“馬上你就知道了。”
南煙懵懂，過一個屏風，看到屏風後坐的人，腳步微滞。
許君雅苦笑：“你沒看錯，我們電影新的投資人，楚少。”
“……”
南煙真誠發問：“是我們電影制作經費不夠嗎？”
許君雅面上讪讪，楚聞舟手上拿着翻開的劇本，目光看着她們兩個沒說話。
杭長澤解釋道：“倒不是經費問題，只是我們的班底有太多隸屬于盛世的人員，楚少想投電影，自然是分分鐘的事。”
不說劇組請來那些的工作人員，就新來試鏡的三個男演員也是隸屬于盛世的，南煙的合約在盛世，楚聞舟不會拿捏她，但是捏着三個男演員的合約，也是讓人沒辦法拒絕這位太過積極的“股東”！
南煙懵：“比如？”
楚聞舟淡淡道：“比如你，盛世的演員，南煙。”
“你是在用合約拿捏我嗎？”
楚聞舟頓了頓，擡目坦然，黝黑的眸子深邃，似攏了一層霧般。
“在場的都看得出來，我只是在追求我愛的人。”
“哪怕，過程會很困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