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一人,菟姬興沖沖提着紅漆食盒繞過小道,飛快便抵達符離殿外。
此時秋意濃濃,到處飄着自玉鏡殿散出的桂花香,就連樹葉微黃的符離殿也能聞到若有似無的香氣。
面頰泛紅,菟姬總覺得封烺聞到這桂花香,定然能想起她。
宮裏可就她玉鏡殿有呢!
這般久未見,不知封烺可有想她?
還是說,他真就被從問眉給占據了?
想到這裏,菟姬可等不了,連院門也不想繞過去了,利用妖術一個縱身跳上宮牆,悄然翻了進去。
符離殿的院子裏寂靜一片,地上落了些枯黃的樹葉,菟姬輕巧落地,踩着枯葉發出“卡啦”的聲音,剛想往前走,一道黑影出現在她面前單膝跪下,
“娘娘萬福。”
被唬得往後退了步,菟姬定睛一看,原來是二冬。
知曉二冬是教導六魚和十灰之人,菟姬看向二冬的目光不由帶上了些微敬佩。
能将這兩個憨憨帶出師,二冬定然是個了不起的人!
擡手示意二冬起身,菟姬略有些拘謹,她将手掩住唇,悄聲問,
“王爺可在殿內?”
起身輕輕颔首,二冬知曉皇後娘娘對于主上來說有多重要,便如實回答,
“在的。不過小安子正在拜見王爺。”
說到這,二冬頓了下,疑惑問,
“倒是娘娘,您怎的不走正門,還翻牆進來了?”
起初他還以為是哪個身手拙劣的小賊,連刀都要掏出來了,結果過來一看竟是皇後娘娘。
面上劃過一抹不自然,菟姬尴尬地伸出白嫩的手指撓了下臉頰,
“今日不同以往,換個走法……別管那般多了,小安子來找王爺作甚?本宮去看看!”
她總不能說她想偷看從問眉有沒有在殿內吧?!
不過,從問眉不在便好!
正欲上前攔住菟姬,但菟姬速度格外快,還未等二冬開口,菟姬就繞過他一溜煙小跑而去。
想起主上與小安子談的內容,二冬心裏一咯噔,連忙追上去,但卻見娘娘縮在書房窗沿下,一臉凝重聽着什麽。
在心裏嘆息一聲,二冬任命走了過去,在菟姬身旁蹲下來。
低沉磁性的聲音與尖細的嗓音隐隐約約飄出窗戶,大致能聽清內容。
殿內,小安子笑眯眯将懷中抱着的畫卷放于書案上一一展開,随即退至一旁,恭恭敬敬道,
“王爺,太後娘娘這些日子替您精挑細選了好些姑娘家,各個身份顯赫,足以配得上您。您過目一下?”
背對小安子,封烺不緊不慢将團成一團的兔子從竹筐裏捧出放在小桌上的軟布裏,兔子睡得熟,絲毫未被吵醒。
邊将軟和的錦布鋪在竹筐裏,封烺邊漫不經心說,
“放着吧,本王有空了自會看的。”
然小安子露出為難的神色,躊躇片刻尖着嗓子讪讪道,
“王爺,您看還是過目一下吧……太後娘娘說了,務必讓您挑一個,她老人家好做後續的安排。”
将熟睡的兔子放回軟和溫暖些的竹筐,封烺端起竹筐走向窗邊,
“有何必要?縱是選了一個,本王也不會……”
話未說完,封烺剛把竹筐放在窗沿,不經意透過窗沿縫隙看到正蹲在外頭的二冬。
狼眸一冷,偷聽也就罷,不好好躲房頂隐匿,怎的還蹲窗底下?
察覺到主上的目光,二冬一臉無奈偷偷做了個口型。
領會其意思的封烺悄然往外探了下身,便見着日思夜想的小兔子低着頭伸長了脖子正專心致志偷聽。
絲毫未察覺她已然暴露。
藏青眸子深了幾許,封烺不動神色轉過身,一改方才的興致缺缺,走到書案旁随手翻閱起畫卷。
見王爺突然有了興致,原本一臉為難的小安子轉憂為喜,幹瘦的臉上堆滿笑,殷勤湊上前給封烺介紹,
“這位是孫大人家的長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位是梁大人家的嫡女,詩詞歌賦信手拈來;這位不得了,是任将軍的掌上明珠,武功卓絕……”
随意翻弄着,直至最後一張畫像露出,清麗脫俗的女子躍然紙上,封烺劍眉一挑,拎起畫像朝小安子一扔,
“就她吧。”
将封烺面上的神情收入眼底,小安子朝封烺恭敬行禮道別,卻被封烺擡手攔下。
生怕封烺反悔,小安子捂住懷裏卷好的畫像,躬身小聲問,
“王爺還有何吩咐?”
盯着小安子半晌,狼眸含着警告的意味,
“記得告訴太後娘娘切勿聲張,本王的事,無需衆人皆知。”
心裏一凜,小安子連連點頭,只要王爺不後悔,他就是全要了太後也不會有怨言!
朝小安子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小安子見狀忙不疊轉過身喜滋滋捧着畫像返回安和殿交差去了。
而二人的話沿着不知何時又推開了些的窗,一字不落全被菟姬收入耳中。
白嫩的手指緊緊攥着紅漆食盒,菟姬只覺她一顆心忽而被扔到烈火中炙烤,又忽而被投入極寒深潭中飽受摧殘,說不上為何這般,但就是叫她難受不已。
封烺要選妃了?
精致的五官皺成一團,微微側頭,菟姬虎着臉看向一臉無辜的二冬,将聲音壓低了問,
“王爺怎的突然要選妃?!”
面露遲疑,二冬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
原本主上一直都很排斥選妃一事,但今日不知怎的,竟然答應了。
就在菟姬悄悄轉過身死死盯着二冬時,低啞淡然的聲音自二人頭頂傳來,
“蹲在這作甚?進來吧。”
心裏一突,菟姬摟緊懷裏的食盒站起身,直視立于窗前的封烺一會,見着他身量颀長俊美不凡的模樣,菟姬心間仿若被兔子踹翻了油鹽醬醋瓶,五味雜陳,蔓延至四肢百骸。
狼眸微閃,封烺不動聲色回望菟姬,
“怎的今日來了?”
委屈之意忽的湧上心頭。
在她千辛萬苦學做兔子糕的時候,封烺居然在考慮納妃一事。
在她還在三五不時想起封烺時,封烺卻早早就想将心扉敞開,裝入一個他會愛護一世的女子。
在她滿心期盼帶着唯一完好的兔子糕跑來尋他時,他卻絲毫不想見她。
但她仍是不懂。
世間情愛是上蒼賜給凡人的禮物,身為妖,她會欣羨、會渴望、會不自覺親近,但唯獨讀不懂。
妖不知情之一字,卻會為了學會這個字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