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溫大驚：“……什麽？！”
另一邊, 游戲內的林尋月跟在裴朝後面，伸手觸摸了一下立方體的表面。
這個有半人高的透明立方體四周仿佛由透明的鋼化玻璃所組成，摸上去堅硬又光滑, 根本沒有任何可供人通過的縫隙。
林尋月嘗試用劍戳了一戳, 很快就被立方體所釋放出的電流能量給反彈回來，觸得她手掌陡然一麻。
“四周是硬玻璃, 沒有縫隙，劍也戳不進去。”
裴朝一邊替林尋月捏捏被電麻了的軟乎乎掌心, 一邊給科爾溫回話，“你确定這個立方體能讓人通過？是要我們硬闖嗎？”
對面安靜了好一會兒。
科爾溫大概是去研究系統構造了，過了良久後回來才道：“原本不是這樣的。我猜應該是有人對此進行了全盤封鎖，目的就是不讓任何玩家從裏面出來。”
他嘆了一口氣，“畢竟他們還沒有追查出來結果，當然不會輕易放任何人離開。”
裴朝“嗯”了一聲，微微蹙眉，口氣還是一貫很冷靜：“你有方案嗎？”
對面科爾溫似是深吸了一口氣, 才道：“我能試着将強制摧毀該副本的爆破程序接入，如果成功的話系統會全盤崩潰, 我就可以趁這個空隙把你從直接游戲艙內拽出來。”
“但這個機會只有一次，且需要你配合我才行。”
裴朝：“怎麽做？”
科爾溫道：“我需要一個爆破的契機引子。”
林尋月有點茫然, 但和科爾溫常年打交道的裴朝卻聽懂了：“你我必須在內外同時攻擊這個立方體？”
科爾溫：“沒錯。”
裴朝沉默片刻, 卻道：“換一個，還有別的方法嗎？”
林尋月聞言愣了下：“啊？”
她聽着這個方法還挺好的，不知道裴朝對哪兒不滿意。
對面科爾溫也跟着愣了：“我算過了, 這是目前唯一有可能成功的方案，怎麽，有什麽問題？”
裴朝又靜了一會兒，道：“……危險系數太高了。”
“危險倒是有一點，不過你難道還怕這——”
科爾溫話說到一半，忽然噤了聲。
林尋月有點摸不着頭腦。
她擡頭，看了一眼裴朝，忽然福至心靈明白了他在擔心什麽。
林尋月連忙搖頭：“不用顧及我，如果能出去當然要拼這次機會！”
裴朝卻搖了一下頭。
他自己也研究過游戲系統，當然知道這種直接破壞系統會對還在游戲內的玩家造成怎麽樣的傷害。
他這邊有科爾溫正守在他的游戲艙附近，安全系數當然更高一點。
但林尋月呢。
她在公用的政府游戲艙內。
而政府游戲艙本就是不完善的半成品，稍有閃失，她很有可能就再也不出去了。
裴朝握緊掌心，片刻後對科爾溫道：“風險有多少。”
科爾溫猶豫一瞬：“……這個，說實話，一半一半吧。”
他坦誠道，“如果光是你的話應該沒什麽問題，身體素質強，扛得住，加上我替你看着游戲艙，基本能成功。”
“但是尋月妹妹的話，她……不一定受得住這個沖擊力度……”
林尋月連忙插了一句：“我受得住！”
裴朝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先別說話，繼續問科爾溫：“先告訴我失敗的後果和代價。”
科爾溫遲疑片刻，聲音也跟着不太穩了：“你知道，逃生游戲的本質是刺激頭腦皮層，建立一個精神世界，所以游戲內的強烈沖擊可能會影響到大腦。”
“如果出不去的話……”
“大概率會腦死亡。”
林尋月聞言，渾身頓時一涼。
裴朝驟然一拳砸在立方體上，連反彈出的能量都沒有撼動他分毫。
然而林尋月只靜了一瞬，很快恢複了理智，一把拉住裴朝衣角：“沒關系，我能接受。”
“你知道的，我運氣很好，這次我也一定能撐過去。”
“賭一次吧裴哥，相信我。”
她的語氣近乎哀求。
然而裴朝依舊搖頭：“你知道你的初始能力是誰給的嗎？”
林尋月微微一怔。
科爾溫嘆口氣：“……那是我當時在測試的時候，随機選了一個十八歲當天進入游戲的玩家安上去的。”
林尋月瞳孔微震。
裴朝扣着拇指，語氣沉重：“所以，我們根本不能判斷，現在科爾溫寫的這個程序在系統最核心的囚禁模式內是否還奏效。”
以他的判斷來看，多半是不會再起作用了。
林尋月深吸了一口氣後，拼命搖搖頭，再度握住裴朝的手：“換一個角度想。”
“我能在那麽多人中被随機到，那運氣也夠好了。”
她眼神堅定，“即使沒有這個能力的輔佐，我也照樣是歐皇，你相信我，我一定沒問題的。”
裴朝反握住林尋月的手，依舊沒有點頭。
另一邊，一貫愛插科打诨的科爾溫語氣也嚴肅起來：“聽着，裴朝，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
“再慢下去聯合政府的人很快就會查到我們頭上，而我現在也來不及派人去她所在的政府游戲艙幫她出來。”
“我們只能賭這一次。”
如果再磨蹭下去，不僅是林尋月一個人性命攸關。
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功虧一篑，将會讓成千上萬的人一并受累。
裴朝當然知道這中間孰輕孰重。
雖說成大事者不能拘泥于兒女情長。
然而如果連兒女情長都不顧惜的人，又怎麽能指望他去愛這個世界。
他閉了閉眼，啞着聲對林尋月道，“把劍給我。”
他緊緊握住林尋月的手，幾乎要将她掐住紅印來，“一會兒會很危險，你記得靠着我，別亂動也別離開。”
林尋月乖巧點頭。
裴朝握住劍，對科爾溫道：“開始吧。”
“好，我現在把程序接入。”
科爾溫道，“你看一眼你的腕表那裏是不是被植入了一個按鍵。”
裴朝：“對。”
“等到時候這個按鍵變成紅色，發出警報的時候，你就按下，腕表會自動開始倒計時。”
“倒計時結束的那一刻，我們從內外同時進行攻擊。”
科爾溫說，“來吧，就賭這一把。”
他想了想，又安慰道，“尋月妹妹別怕，如果我們配合的好的話，一般……不會有什麽事。”
林尋月搖頭，莞爾：“沒事，我不怕。”
等待程序接入還需要一定時間。
裴朝和林尋月安靜地站在透明立方體前，等待最後的時刻來臨。
林尋月稍微有一點緊張。
怕死嗎？
她當然怕死了。
但因為有裴朝在她旁邊，她好像又不那麽怕了。
林尋月知道自己不能太過表現出緊張，否則對裴朝又是一種無形的沉重負擔。
得找點話說才行。
但是要說點什麽，她又還沒想好。
總覺得在這個時候開口，說什麽都是在做留遺言的準備。
林尋月沉默了一會兒，側了下頭，忽然道：“裴哥。”
“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啊？”
裴朝盯着面前的透明立方體，靜了一會兒才道：“剛開始遇到你的時候，科爾溫還沒有告訴我他随機放入了一個新的能力給玩家，所以純粹是好奇。”
“後來知道了後，就是想看看這個能力到底在實戰中有怎麽樣的運用。”
“再後來……”
他忽然輕笑了一下，“其實我從小也算是在貧民區長大，知道那裏的大多數人過着什麽樣的日子，是什麽樣的生活态度。”
“但你不一樣。”
為什麽喜歡她？
有任何不喜歡她的理由嗎？
這個世界給了她悲慘的命運。
幼年喪父，家境貧寒，十八歲為了給妹妹治病拼上所有。
但見到她的時候，永遠沒有喪氣，永遠眼睛晶晶亮亮，對生活充滿希望，對世界充滿善意。
她在最渾濁不堪的底層污泥裏。
蕩滌出了最幹淨澄澈的靈魂。
她的出現給了他前進的希望。
他就是在為她這樣的人努力着。
為這樣的人有更好的未來，享受更公平的世界，有更幸福的人生去拼上一切。
林尋月笑了一下，非常溫柔的一個笑。
她捏捏裴朝的衣角，“好，那出去之後，我等你來找我。”
“會的。”
裴朝輕聲道，“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回來。”
“而且，等我回來的時候，這個世界一定會變得更好，會變成你想要的那個樣子。”
他一字一頓，像是對她的承諾，“我會做到。”
林尋月眨眨眼，忽然意識到自己這點感情在裴朝要做的事情前完全不足挂齒。
“我相信你。”
她小聲道，“不過我在這個時候還說戀愛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合适？”
裴朝看向她，忽然笑了。
“沒關系，就算真正的世界末日要來臨，我也至少會留出十秒鐘——”
林尋月不解，擡頭：“唔？”
裴朝的腕表發出紅光，滴地一聲作響。
科爾溫的爆破程序準備就緒。
他迅速按下十秒的倒計時開關，低了點頭，把他的小朋友攬入懷中。
“——用來吻你。”
随着最後一秒的倒計時結束。
腕表拉響了刺耳尖銳的警報聲。
裴朝将手中的劍徑直狠狠刺入透明立方體。
這把象征着故劍情深的銀劍被林尋月意外從上一個副本中帶出來，竟然成為了他們最後絕境掙紮求生的唯一道具。
然而他們所不知道的是，這把劍有特殊能力。
只要持劍人的感情越深，使用時迸發出的能量也就越大。
有時候，這種能量甚至能颠覆堅不可破的系統封鎖。
原本堅固的立方體驟然從中碎開了一道裂縫。
外面科爾溫的程序開始運轉。
只一瞬，這個虛拟數據搭建成的世界轟然碎裂炸開。
裴朝松開手，轉身将林尋月抱在懷裏，将她護得嚴嚴實實，用盡全身力氣替她承受住系統崩塌時如同撕裂般的沖擊力。
天旋地轉。
世界崩塌。
在白茫茫的數據世界化為烏有之前。
他們交換了一個十秒鐘的親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