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朝是第三批實驗品改造人。
被改造過的人從外觀上看和普通人無異, 只是在各項身體性能方便都進行了大幅度的提升,如增加夜視能力,增加聽覺靈敏性等等, 對于疼痛的耐受度也會拔高。
但至于其他的副作用, 以及這種改造效力會在什麽時候過期,他們一概不知。
改造完畢後, 他們并沒有馬上被投入到游戲內。
聯合政府另有一個內測版本,本來是供以調試一些目前還沒有放進公測版本內的逃生游戲的, 後因為聯合政府中的纨绔子弟過多,成為了他們恣意享樂的游戲。
裴朝雖然清楚自己不過是政府做實驗的小白鼠,卻沒想到還要經受這種折磨。
吳楚就是他在那個時候認識的。
也是在那個時候,裴朝隐約覺得有點不對。
除去一部分享受游戲的,剩下的一些人,似乎不僅僅想将這個逃生游戲局限于當前的這種模式。
在經過一番調查過後,裴朝才發現,聯合政府真正的目的, 是最終用逃生游戲實現精神操控。
“你們現在用的政府的游戲艙,就是就是沒有改良完全的版本。”
他上次和林尋月說的, 游戲內待久了有副作用會影響到現實,七分真, 三分假。
他沒說的那三分假, 其實就是長時間在游戲內,容易受到幹擾,成為政府的精神傀儡。
逃生游戲迄今為止推出不過二十年, 但還沒有完全普及化。
一部分對游戲不感興趣的人,依舊願意領着微薄的補貼,也不願意嘗試進入逃生游戲。
但再過幾代,當所有人完全适應了這個模式之後,聯合政府就能在游戲內能實行對所有公民的精神操控。
林尋月微微愕然:“統治權已經是他們的了,他們還想要做什麽?”
“對于他們來說,或許還不夠。”
裴朝道,“你也看到了,光是貧民區內對聯合政府不滿的就不少。”
“聯合政府內對外號稱是每過幾年都會進行換選,然而實際是由不同高管家族把持着的。”
“即便換選,大多也是內定的人選。”
“對內這些人或許有盤根錯節的個人矛盾,但對外,他們是一個利益共同體。”
“他們想要心甘情願,永生永世的臣服。”
但沒等裴朝調查清楚這件事。
他的生命中又出現了一個新的轉折點。
上層政府派人來接他離開。
他本來以為自己作為實驗品要被銷毀了,等去了之後才知道,是他父親的族人找到了他。
他的親生父親是聯合政府內部一個高管人士,前不久剛剛過世,膝下沒有任何繼承者。
然而他的位置不能空缺。
族人費盡心思終于挖出了他父親曾和一個平民女子有過露水情緣的過往。
他的母親未婚懷孕,被他的父親所抛棄,因而不想承認這一段過去,生下他之後就将他送到了孤兒院。
從最底層人人得以踐踏的實驗品,一轉身變成了到聯合政府高管繼承人。
這種反轉來得太快,裴朝當時差點反應不過來。
雖然他表明自己已經是改造人實驗品,但族人表示無礙,重新給他認證了新的身份。
其實他們或許只是要一個傀儡,要一個自家人占着高位。
但因此,他就這樣坐到了上面的位置。
他曾經像狗一樣被對待。
現在卻站到了金字塔的頂峰。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會欣喜若狂不止。
但裴朝想不通。
為什麽。
為什麽這個世界是這樣的。
聯合政府的宗旨有兩條。
一條是對于自己,保證統治階級的純正血統,才能聯手穩固統治。
二是對于他們眼裏卑微的貧民階級,就該物競天擇,優勝劣汰,如果活不下去,就活該被世界淘汰。
裴朝卻覺得這太荒謬。
他在書中曾經讀過,在二十七八世紀左右的時候,當時不同種族,性別,國籍的人都得到了完全的平等,真正實現了所謂的天賦人權。
但為什麽發展至今,在所有的技術臻于鼎盛的時候,反而出現了不公平的階級分化。
他想要去改變這一切。
每一個人都應該是人,不是傀儡,不是犧牲品。
要完成這個計劃的第一步。
就是他首先得要有足夠的積分。
裴朝問:“你去過物資兌換所,有發現過裏面沒有F區對嗎?”
林尋月回憶起來,點了點頭:“沒錯。”
她當時還疑惑過,為什麽編號刻意略去了F區。
“F區其實是存在的,它叫forbid區。”
“也就是所謂禁區。”
林尋月一怔:“禁區裏有什麽?”
“禁區裏有一切。”
所有你想要的,都能在禁區裏兌換到。
當然了,你要有足夠的積分,以及聯合政府高管的身份才能進入禁區。
知道這點後,裴朝就開始行動了。
很快,他找到了第一位盟友。
科爾溫。
科爾溫的父親是逃生游戲初始設計者之一。
他最初只是想設計一個有趣的游戲,卻沒想到釀成了後續的惡果。
他不願意為聯合政府工作,就被政府滅口了。
科爾溫繼承了父親的計算機天賦,想為父親報仇。
兩人就此一拍即合。
兩人分兩頭行動。
初步計劃是科爾溫研究系統運行原理,嘗試進行幹預,運氣好的話或許能一舉毀掉整個系統。
而裴朝負責在聯合政府內争取話語權,努力在下一屆換選的時候手裏能有更多的實權。
如果這個不行,則換另一個計劃。
直接利用在禁區內得到的資源進行暴力革命。
裴朝開始了頻繁地将自己浸在了游戲內的經歷。
一方面,是他需要用游戲賺取足夠的積分。
另一方面,是方便科爾溫進行研究。
當然,不止是他們。
想要抗争的人有很多很多。
上至高層,下至平民。
都有人即便被扼住喉嚨,掐住四肢,也要努力發聲。
裴朝想帶領着這些人,為更多人,争取來屬于他們的光明。
“之前貧民區有段時間很亂。”
“是我們造出的動靜與流言。”
“這是一項大計劃,我們需要把水攪得越渾越好,凡是下面動亂越嚴重,我們就越有可能成功。”
裴朝微微颔首,“所以抱歉,上次差點影響到你。”
林尋月搖搖頭:“啊不……沒關系。”
“我要說的就這些了。”
“你現在會覺得……我是怪物嗎?”
他的語氣依舊很平靜。
但林尋月能感到他有一點點的難過,猶豫和惶恐。
她靜默一會兒,上前,伸手抱住裴朝:“不會。”
“你很好很好,我特別特別喜歡你。”
裴朝身體微微一僵。
“如果我在你的位置,做的肯定不會有你好。”
林尋月蹭了蹭他的肩膀,語氣裏帶着溫柔的笑意,“不過接下來,你不再是一個人承擔這些啦。”
“讓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裴朝低了低頭。
他伸手,回抱緊了懷裏屬于他的小朋友。
短暫溫存過後,林尋月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她道:“所以是系統還是政府裏別的人發現了你們的計劃?”
裴朝微微擰眉:“我不清楚。”
“按理說,科爾溫的技術不至于這麽容易就被發現,且要是真的被發現了應該會選擇直接帶走我們,而不是将我們困在游戲內。”
“但外面現在什麽情況我也不知道。”
“我猜測,最大的可能,系統确實發現了一定的危險,所以對整個游戲都實行了封閉,禁止玩家離開。”
“然後一個游戲艙一個游戲艙查過去。”
“在此之前,所有玩家就都被困在這個游戲內。”
林尋月眼睛一亮:“但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提前通關出去的話,是不是有可能在政府查到我們之前成功逃脫?”
裴朝心說哪兒有這麽簡單。
聯合政府要真要排查起來,無論如何都是逃脫不了的。
不過要是能早點出去,或許他至少能保下林尋月。
見他點頭,林尋月站起身來,“那就走吧!”
“至少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外面你的盟友一定在非常努力想救你出去。”
“而在裏面,你的盟友也絕對不能落後。”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堅定,雖然表情稚嫩,但仿佛真的有想拯救世界的氣魄。
裴朝看了她好一會兒,伸手拉住她:“好。”
我們一起。
—
按照林尋月的計劃,一直往下走是最好的走出魔方的方式。
不過往下走或多或少有些危險,畢竟誰也不知道下方有沒有東西接着,會不會直接摔死。
林尋月用劍撬開這間房通往下方的金屬框,往下看了一眼。
那是一座金剛石山。
有一只鳥正在上面磨它的鳥喙。
山頭距離金屬框倒是不遠。
林尋月估計了一下,覺得大致沒什麽問題。
于是裴朝先下去,繼而林尋月往下一跳,再穩穩地被他接在懷裏。
他們下去的時候動靜不小,直接把鳥給驚飛了。
裴朝:“這是什麽?”
林尋月卻笑了笑:“我知道,這是格林童話裏的故事。”
“傳說在波尼美亞有一座金剛石山。”
“每過一百年,就有一只鳥飛到山上來來磨它的鳥喙。等到整座金剛石山都被磨掉的時候,永恒的第一秒鐘就過去了。”
“這也是一個關于無盡循環的故事。”
不過比起西西弗斯和普羅米修斯來說,這個故事不愧是出自童話,要溫柔很多。
林尋月四周打量了一下,微微擰眉:“這裏好像沒有人。”
難道這裏的玩家也發現空間構造,也走了嗎?
林尋月和裴朝沒有細想,又往下撬開一層。
打開金屬框一看,林尋月卻是愣住了。
高山。
碎掉的巨石。
她臉色微微發白。
裴朝看了一眼,也明白了:“西西弗斯,我們又繞回來了。”
“可是我剛剛走的路線,是往左一格,再往下走了一格,怎麽樣這格都不該被繞回來。”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林尋月掐住指尖,“這個空間會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