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頓時騷動片刻, 議論紛紛。
林尋月茫然：“……哈？”
這算是個什麽提示？
丢了一把劍而已，至于念念不忘至今嗎？
然而不待林尋月仔細思考，已有玩家七嘴八舌地朝着鬼魂繼續發問。
“然後呢？”
“什麽劍？”
“哪兒丢的？”
“怎麽找啊？”
鬼魂卻不再應答, 只是機械性重複一句話：“我要把它找回來, 我要把它找回來……”
孟婆再度拿湯勺敲了敲鍋邊，吸引所有玩家看去。
她慢吞吞道：“他的願望各位都已經聽清了吧？聽清了就可以開始行動了。”
所有玩家：“……”
聽清了個鬼。
這也沒法行動啊。
“我們還是不明白。”
有膽大的玩家主動舉手問道, “要去哪裏找劍啊？”
孟婆攪動湯的湯勺一停，轉了轉眼珠, 忽然笑了。
她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只剩兩顆門牙的嘴，看着人心裏毛毛的。
“我就知道新上任的這批無常不懂規矩。”
所有玩家頓時一驚。
林尋月往裴朝身邊靠了靠。
“好吧……既然現在也沒有別的人了，我就說一下吧。”
玩家們這才放下心來。
在這個副本裏，孟婆相當于半個頒布指令的系統。
她說的話也是重要的劇情提示，所有人悉數屏氣凝神開始聆聽。
孟婆聲音幽幽：“我們這裏是陰間。”
“如果要完成他的心願，你們得到陽間去找。”
“但這陽間範圍可就大了。”
孟婆咯咯咯笑了兩聲，“陰間時間線全部都是統一的，所以遠到上古, 近到當代的人，都有可能出現在這裏。”
“至于他是誰, 在哪兒丢的劍，為什麽要找劍, 你們都得自己問他。”
“這是你們作為黑白無常的職責。”
一席話下來, 玩家依舊有些雲裏霧裏的。
孟婆咧了咧嘴，繼續道：“另外，身為黑白無常, 你們有随意穿梭任何時空的能力。”
“無論是哪個時代，哪個地點，都能到達。”
“同時，你們也擁有不死之身。”
林尋月正在心裏默默記筆記，一聽到最後這句話，微微一愣。
那這個副本豈不是沒有淘汰了？
她略一皺眉。
不會。
系統怎麽可能這麽好心。
如果不會因為在副本中受到傷害而淘汰。
那對玩家恐怕另有其他限制。
比如，只給玩家一次機會。
如果一旦找錯。
就很有可能以無常沒有好好完成工作為由，取締他們的身份，再将把玩家淘汰出局。
一旁裴朝則默默翻開腕表。
當前模式和當前任務已經寫明。
旁邊卻多了一個查看地圖的按鍵。
他微微擰眉，思考片刻後，不動聲色握住林尋月的手腕，将她拉到所有玩家最後面。
林尋月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怎麽了？”
裴朝示意她：“看腕表。”
林尋月翻開腕表，點開地圖。
下一秒，長卷軸式的全息投影地圖在她面前緩緩展開。
林尋月頓時愣住了。
卷軸地圖上面橫向标注着從上古到現代各個朝代年份的時間節點。
而點開每個時間節點，長卷軸地圖則轉換成了方形地圖，顯出的則是對應時間點的空間地圖，上面則又散落着幾個紅點，像在予以玩家提示。
林尋月思考一瞬，好像突然明白了。
雖然孟婆說的似乎非常廣泛。
但系統實施起來，卻将範圍給玩家略微局限了一下。
林尋月以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小聲推斷：“地圖上的每一個地點應該都是一個副本。”
“我們需要按照鬼魂給予的提示，選擇一個時空地點進入，通關其中的副本，取出裏面的劍交給鬼魂。”
她合上腕表，思緒飛快運轉，“至于副本裏面……我猜可能是歷史回溯，情景模拟。”
“以及，比起通關，選擇可能更為重要。”
也有其他玩家陸陸續續發現了這個秘密。
有藏不住話的玩家已經開始共享自己的推斷：“既然沒有其他線索，所以需要找的劍絕非無名之劍。”
“那不就是讓我們想出冷兵器時代有哪些關于劍的典故？”
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嗓子：“我知道了！一定是刻舟求劍！”
林尋月：“唔？”
其他人倒是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沒錯啊！”
的确符合丢了一把劍的前提。
聽起來相當合理。
裴朝站在最後，似笑非笑：“似乎有人已經發現了？”
林尋月搖頭：“刻舟求劍的故事出自春秋時期的楚國人，我剛剛看了一下，在腕表裏确實能找到對應節點入口。”
“但我并不認為有這麽簡單。”
這也太好聯想了。
系統一定會給不止一個幹擾項。
林尋月托着下巴，繼續道：“不過，有一點他倒是說對了。”
“關于劍士的故事，多半出自春秋戰國時期倒是真的。”
“在冷兵器時代，義士的通俗形象就是背着劍的俠客，而義士又以春秋戰國那個相對自由的時期最多。”
“所以大多數關于劍的典故，刻舟求劍，季劄挂劍，以及歐冶子鑄劍都是出自那個時期……”
林尋月說着說着，擡頭一看，發現場內玩家已經走了大半。
林尋月：“……”
也太心急了吧。
也不知道這麽多人湧入一個副本會是什麽情況。
“還有一點我認為不是的。”
林尋月踮腳，在裴朝耳邊小聲道，“你不覺得他看起來像一位君主嗎？”
雖然現在已經是鬼魂形态，面容也模糊不清。
但是他坐着的時候所給人的氣度，絕非一般平民。
裴朝耳廓被她吹來的氣撓得癢癢的，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臉。
林尋月：“！！！”
她腳跟倏地落地，臉紅一瞬，又強行拉回話題，“就算不是地主，也應該是很有地位的人。那刻舟求劍就可以第一個排除了。”
裴朝心滿意足：“那你打算去哪兒？”
現在周圍其餘玩家基本已經走光了。
卻正合林尋月心意。
她不慌不忙，走到孟婆旁邊，禮貌發問，“孟婆奶奶，請問我們有幾次機會啊？”
孟婆雖然老，但是耳力還不錯。
她放下湯勺，看了她一眼，又咧開嘴笑了：“小姑娘，想知道嗎？”
林尋月乖巧點點頭。
“我新煮的湯還沒人喝過。你喝一碗湯，我就告訴你。”
林尋月：“……”
她看了一眼渾濁不清，上面飄着油花的湯，一陣反胃。
鬼知道那裏面是什麽東西。
她才不要。
林尋月複又退後兩步，來到那位鬼魂面前，開口詢問，試圖套出更多信息來：“您記得您大概把劍忘在哪裏了嗎？您是哪裏人，劍長什麽樣？”
鬼魂搖頭，還是機械性重複那句話：“我要把劍找回來……”
裴朝道：“我看在找不到劍之前，他應該只會說這一句話。”
林尋月嘆口氣。
任務線索尚不清晰。
也不知道有幾次試錯機會。
但是如果一定要憑空賭一下的話。
林尋月擡頭，眼睛晶亮：“裴哥，相信我嗎？”
裴朝颔首：“當然。”
林尋月打開自己的腕表：“那就準備走吧。”
……
“據記載，越王勾踐酷愛鑄劍和收集劍，曾經請春秋時期大名鼎鼎的鑄劍師歐冶子鑄造了五把劍，其名分別為湛盧、純鈞、勝邪、魚腸、巨闕。但因為吳越之戰的失敗，勾踐不得已将湛盧、勝邪、魚腸三劍獻給吳王阖闾求和。”
“但據說因不滿昏庸無道的吳王，湛盧劍‘自行而去’，去到了楚國，之後又屢次易主，最終下落不明，失傳于世了。”
“所以你認為，那個想找劍的鬼魂就是越王？“
裴朝開口問道。
林尋月的腕表将他們傳送到了越王王府內。
周圍異常安靜，林尋月倒也不急着找人，先将自己的推測全部和裴朝說了一通。
林尋月點點頭：“越王出了名的愛劍，為了求和被迫割讓自己的愛劍不說，後來越滅吳，劍卻已經到了楚國，無法找回，難怪抱憾終身，死後仍不太平。”
何況越最終還是被楚所滅的。
她要是勾踐，也得氣死了。
裴朝思忖片刻：“既然如此，你也可以直接去楚國那裏找吧？”
“不用。”
林尋月神采奕奕，“與其去楚王那裏折騰，不如直接趁着吳越之戰還沒有爆發的時候把劍要來。”
“這樣一來，勾踐也不用卧薪嘗膽七年報仇了。”
“說不定勾踐泉下有知，聽到這個消息，他會更高興的。”
外面忽然有門開的聲音。
裴朝下意識将林尋月往身後一護。
林尋月小聲在他耳邊道：“不用，裴哥，這場我們死不了的——”
裴朝：“……”
“沒關系，我——”
一聲暴喝打斷他們的交談：“何人在此！”
林尋月忍不住被驚得一顫。
從門外走進來一位穿戴華貴的青年人。
長頸鳥喙，鷹視狼步，雖然不過二十六七的樣子，看着就令人不禁生畏。
林尋月忙道：“越王您好。”
“恕我們唐突造訪。”
她大大方方開口，“我們想要您的湛盧劍。”
越王微微皺眉：“想要寡人的劍？”
雖然知道越王就算發怒也無法殺死他們，但林尋月不可避免地還是有些緊張。
她本能地往裴朝身後躲了躲，然後又想起了臨走時孟婆對她說的話。
黑白無常身份有其特殊性。
他們通常會在不驚擾陽間人的情況下行動，但如果非要打擾，會直接開口說明來意。
而陽間的人會在腦內自動校正邏輯，使其自洽。
當然，從玩家的角度來說，就是直接報上自己的目的，然後NPC會給他們發行任務。
只要通關副本，就能拿走劍。
因此林尋月大着膽子，又重複了一遍：“對，我們想要您的湛盧劍。”
果然，越王注視他們片刻，忽然笑了：“行啊。”
“寡人正打算以水軍攻吳。”
“如果你們能替寡人一舉滅掉吳國，寡人就将湛盧劍贈予你們。”
林尋月腕表震動。
當前任務已然刷新。
此時勾踐還未歷經卧薪嘗膽七年之痛。
那他說的，顯然就是那場被範蠡勸阻，執意要打，最後差點賠上了整個越國的會稽之戰。
然而林尋月擡眼，語氣堅定：“沒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