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副本終于進行至最後一個, 又或者是前面的副本運行數據消耗太高，這回就連系統搭建地圖時都顯得有點敷衍。
林尋月略帶不安地坐在十分簡陋的看臺上，将弓箭端端正正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屏氣凝神看着前方。
裴朝已經進入場地內, 等候系統為他安排對手。
車輪戰又稱消耗戰，是一個對單人很不利, 也很容易被拖至疲乏最終淘汰的戰争模式。
然而裴朝敢設定這個副本，就說明他本身就有以一擋五的勇氣。
更何況對面還只剩下了兩位女士。
雖然說紳士一般都會對女士保持一定程度的謙讓。
但林尋月覺得, 裴朝絕對不是那種因為對方是女生就放水憐惜的人。
……唔，應該不是吧？
林尋月有點不确定地半垂着眼，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見面。
要不是因為她的歐氣爆棚，把裴哥的劍刃給折斷了，恐怕他那會兒也就一刀結果她了。
又哪裏會有今天。
林尋月一想到這，忍不住彎起眼，唇角帶着壓不住的笑意。
旁邊一同觀戰的萬錦打了個哈欠，看向林尋月, 表情瞬間微妙起來：“要去打架就這麽開心啊？”
林尋月：“……”
她突然想起來她與裴哥分道揚镳之後是獨自走上的看臺，萬錦恐怕還不知道她和裴朝之間的同盟關系, 多半認為自己也是這場車輪戰的一員——
她連忙換上乖巧無辜的表情搖搖頭，“沒有沒有, 我可能……是太緊張了。”
萬錦果然不覺有詐, 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明白的, 以你們倆的關系，對上估計心有不忍。”
不待林尋月露出疑惑表情，她繼續道，“不過你也別太緊張，要說咱們三女神這裏唯一有勝算的，恐怕就是你了。”
林尋月以為她猜出同盟關系，不免有點心虛：“為、為什麽？”
“這還用我說嗎？”
萬錦拍了下她肩膀，一副明知故問的嫌棄表情，“你倆不是一對嗎？”
林尋月乍然耳朵通紅。
她身後翅膀一陣胡亂扇動，忙不疊把頭搖成了撥浪鼓：“當當當當當然不不是——你怎麽會這麽想？”
“拜托。”
萬錦翻了個白眼，“我也跟你們一起打了兩場了，你倆這氛圍我還看不出來……”
“等等。”
她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林尋月的表情，“真不是啊？”
林尋月把頭點出了百分之百的誠懇。
萬錦表情變得愈加微妙，半晌後微微挑眉：“那放心，你也穩的。”
“為什麽？”
萬錦一攤手：“沒有人會舍得對自己喜歡的女生下手吧！”
林尋月心髒突突突直跳，只覺得腦中有警報器在滴滴滴一陣亂響。
萬錦在胡說八道什麽！
她矢口否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然而轉過頭，林尋月卻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場內整裝待發的裴朝。
是吧，想都不用想，裴哥那麽優秀的人，怎麽可能——！
但，但是如果是真的的話——
林尋月下意識握緊手裏的弓箭，腦中冒出無數粉紅色泡泡，襯得她臉愈加紅了。
系統音陡然響起，把林尋月喚回現實。
【請本屆騎士王，太陽王魯格出列。】
【請華夏神話體系-創世神-女娲出列。】
女娲坦然站起：“我去了。”
萬錦給她揮揮手：“加油加油！”
系統音卻未停，而是繼續道。
【因為檢測到玩家性別不同，現在宣讀凱爾特騎士條例。】
【一，永不背叛。】
【二，永遠給予寬恕。】
【三，永遠給予女士援助、永不脅迫女士。】
林尋月思緒卡頓，茫然道：“……這什麽？”
【因此根據騎士條例，減弱當前騎士王魯格武器攻擊力百分之五十。】
林尋月頓時目瞪口呆：“還、還能這樣？”
萬錦猛地拍了下手：“妙啊！”
林尋月連忙收起臉上驚愕表情，調整狀态，腦中思考得飛快。
這條絕不是裴朝設定進去的規則。
應該是系統根據凱爾特背景自行添加的、為保證游戲平衡的限制規則。
否則以裴朝的實力，不用幾回合就能結束游戲了，不是系統希望看到的局面。
幸好這次首先上場的是女娲，而女娲是以防守能力為主的神。
即便裴朝攻擊力被削弱，林尋月并不太擔心女娲會能夠戰勝裴朝。
而唯一麻煩一點的，可能就是女娲會飛這一點。果然一上場，女娲即刻飛行到空中，并用泥漿藤條為自己造出許多守衛小人。
然而，她造人的速度卻遠遠趕不上裴朝攻擊的速度。
大抵是因為攻擊力被系統刻意的削弱，裴朝不再保留實力，手中劍刃所射出的光束将所有泥人攔腰截斷。
不過兩個回合後，裴朝的劍在空中朝着女娲的方向自動刺去，迅速将她淘汰出局。
萬錦從座位上猛地坐直身：“太快了吧！”
不待她有時間感嘆，也不待裴朝有時間休息，系統即刻發布命令。
【請下一位，古希臘神話體系-智慧女神-雅典娜出列。】
萬錦嘆口氣，随即道：“行吧，我去了！”
臨上場前，她拍了拍林尋月肩膀，“我要是也淘汰了，咱們女神三姐妹可就剩你一個了，一定要幫忙複仇啊。”
林尋月：“……”
她覺得自己簡直像個被敵方托以重任的卧底。
萬錦入場。
她并不急着開戰，而是略略揚眉，玩笑道：“作為一個騎士王，你不應該對女士紳士一點嗎？”
裴朝面無表情道：“騎士也不必守護所有人。”
萬錦吹了口口哨，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看臺那邊，即刻抽出自己的長矛與羊皮盾：“行，你只需要守護一個人就可以。”
“那就來吧！”
看臺上，林尋月為裴朝捏了一把汗。
這輪他對戰的是智慧與勇敢并存的，智慧女戰神雅典娜。
與古希臘其他戰神有所不同，雅典娜并沒有那麽兇悍狠戾，而是通常憑借智謀來取得戰争的勝利。
萬錦本身肯定不能與裴朝正面過招。
但身在副本內，她持有雅典娜卡牌的加成，而裴朝卻有騎士條例的debuff，局勢對他相當不利。
她很快注意到，萬錦對上裴朝的每一招攻擊都能相當恰好地躲避過去。
就像……就像是她提前知道他的攻擊路數一樣。
林尋月絞緊手指，瞳孔微微睜大。
剛剛萬錦觀戰了。
不，不僅是剛剛。
在特洛伊戰争副本裏，她也觀戰了。
她不确定雅典娜身份到底有幾層能力。
但就萬錦的躲避路線來看，她肯定利用自身身份的智慧能力，結合先前搜集到的數據，推測出了裴朝的進攻路線。
果不其然，約莫十個回合之後，一直像是被壓制着的萬錦乍起反抗，改變策略，開始以攻代守。
她利用之前的兩場作戰，加上這十個回合的對戰數據，終于窺得裴朝進攻中的細小漏洞，開始進行反擊了。
林尋月臉色有些發白。
理論上來說，萬錦絕對不是裴朝的對手。
可她足夠聰明，采用速戰法未必不能一套亂拳打死老師傅。
如果裴朝淘汰的話——
呸！
想什麽呢！
裴哥絕對不會淘汰。
她絕對不會讓裴朝淘汰。
林尋月咬着手指，努力思考。
凱爾特神話是神話體系裏相當冷門的一類，她也涉及甚少，唯一了解的就是系統剛剛給她的一些劇情提示。
對了，系統剛剛說什麽來着——
場上戰況對裴朝來說層層惡化，急轉直下。
萬錦終于抓到裴朝的進攻時的漏洞，瞳孔一閃，一個側身，用羊皮盾擋下躲過裴朝的劍刃光束，同時将自己的長矛以一個相當刁鑽的角度狠狠刺出。
裴朝瞳孔終于波動一瞬。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間。
萬錦刺出的長矛忽然一頓，在距離裴朝胸口約十厘米的位置停下了。
萬錦被痛得忍不住皺眉，接着低頭，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身體。
有一支箭穿過了她的胸口。
看臺上，林尋月将手裏的弓收回。
萬錦愕然：“什麽情況——！？打自己人這算不算違規啊！而且說好的1v1呢！”
然而，系統判定聲卻遲遲未響。
萬錦像是反應過來什麽，化成白光出局前一秒，大喊：“我靠丘比特你真不愧是丘比特！沒想到你竟然還是個戀愛腦啊——！”
林尋月耳朵一燙。
什麽亂七八糟的！
她只是遵守了副本規則而已！
副本共享，代表着權利與義務也共享。
換言之，在這個副本裏，他們兩個人，本來就是算作一個人的。
更何況，副本開始前就給予了他們所謂“制勝法寶”的提示。
【永不放棄的不屈精神、勇敢無畏的拼搏使命、團結一心的凝聚意志。】
裴朝做到了前兩條。
就由她來負責做到最後一條。
雖然偷襲很不好。
但既然在游戲規則以內，當然也稱不上作弊。
萬錦化為白光後，林尋月揉揉耳朵，一邊在心裏默默祈禱着裴朝沒聽到萬錦最後那句喊的內容，一邊啪嗒啪嗒朝着裴朝跑去。
裴朝将劍收入劍鞘，接住因為太過激動，半跑半飛着朝他撲來，險些沒能站穩的林尋月。
他揉揉她腦袋，輕嘆，“沒想讓你幫忙。”
“我知道我知道。”
林尋月耳朵泛紅，眼神晶晶亮，“你一個人當然也可以。”
“但更早結束游戲又有什麽不好呢？”
還有，她也想證明。
她不是需要騎士保護的小公主。
她是他的戰友，是同樣可以值得被信賴，被交付以後背的人。
【衆神之戰結束。】
【現在公布最終排名。】
林尋月估計應該還是裴朝第一。
現在副本內就剩下他們兩個人，她肯定是第二，如果獎勵按照排名和存活兩項參考指标分配的話，她也沒虧。
系統騰空升起一個透明屏幕。
上面打出第一行，明明白白顯示着。
【第一：凱爾特神話體系-太陽神-魯格&古羅馬神話體系-愛神-丘比特】
林尋月微微怔然：“并、并列？”
她自覺出的力沒有裴朝多，怎麽會被副本算成并列？
是丘比特規則捆綁比她想的還要深，還是說最後一擊有額外加分？
裴朝卻像是很滿意，對着那一行看了良久，微微勾唇。
“并列也挺好的。”
這會兒偌大的空間最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林尋月覺得氣氛忽然微妙起來。
剛剛萬錦說的話再度她耳邊響起。
她眼神閃爍，微微慌亂，試着擡手，揮了揮，“那就下次……嗯，如果還有機會的話，下次見吧。”
裴朝微微颔首：“下次見。”
白光閃過，林尋月被傳送回去。
裴朝按了一下自己的腕表。
在傳送之前，空氣裏留下他的輕嘆。
“早一點結束游戲。”
“當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