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面看二號病棟像是一個普通的住宅樓房, 現在進了房間裏後更是證實了艾克的想法。
除了房間裏的光線極為昏暗,窗戶的數量不多,所有的窗戶都是關閉并且上了鐵架以外, 這裏完全就是一間普通的住房,客廳、卧室、書房、廚房、衛生間全都有。
只是這裏并沒有多餘的裝修的痕跡, 家具也不是很多, 牆面是非常普通的白,牆壁上更不存在挂鐘之類的東西。
心中慌張的艾克對着門敲了好半天也不見晉甜開門, 在把這裏好好觀察之後, 艾克倒是逐漸安心下來。
“晉甜到底想要做什麽?”艾克自言自語,他把手機掏了出來,看見上面幾位微弱、時隐時現卻并非消失的信號, 這讓他此刻的內心生出許多安全感,“晉甜把我關在了這個房間裏面, 卻并沒有拿走我的手機……而且我的手機裏面還有信號……”
想着要是真有什麽事情就趕緊報警的艾克逐漸放松下來, 心中的那些不滿也在放松後冒了出來,“這是一個精神病院的院長,不管人長得再好看,看起來再有挑戰性, 也不能否定她成天跟一群神經病呆在一起的事實。是我大意了……我怎麽能夠指望一個整天跟神經病呆在一起的人能夠有正常的思維。”
非常想要給晉甜一點教訓的艾克雖然這麽想,卻還是不認為晉甜真的會對自己做出什麽來,難道還會殺了他不成?
想到這一點的艾克原本是想笑的,可是臉上的笑容還沒有展露多少,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前兩天聽見文君一臉興奮的同他分享如何把艾滋病感染給袁曉曉過程一事的艾克心中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說不定……
真的會殺了他?
聽說神經病殺人是不犯法的……
說不定晉甜這個精神病院的院長本身也是一個神經病?
或者晉甜會在殺了他之後, 将一切僞裝成是病院裏面的一個病人的所作所為,畢竟一個病人突然失控做出點什麽事情來,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這樣一想,臉上才揚起兩分笑意,心裏還沒有踏實上兩分鐘的艾克再次沉默下來。
他在過于安靜的709病房的昏暗的客廳裏面站了一會,最後決定先把這個房子逛一逛。
房子要比艾克預計的稍微大些,該有的房間全都有,但因為這裏的家具并不多也沒有多餘的裝修,所以只要艾克走到每個房間跟前探身往裏面看上一眼就能夠将整個房間一覽無餘。
這裏的房間并沒有什麽好看的。
除了房間裏看着比較幹淨,不像是放着落灰的空房間以外,也沒有什麽值得欣賞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地方只有卧室,因為卧室裏的那張大床上面躺着一個人,寬大的被子将人整個蓋住,只露出一撮濃密的頭發在枕頭那裏,除此之外什麽都看不見。
在發現卧室的床上躺着一個人的時候艾克非常驚訝。
正如同他進入二號病棟後感覺到的那樣,這個房子就裏面也安靜到好像根本沒有人。方才他在客廳那邊不停的敲門,還喊了許久晉甜的名字,也沒有誰出聲同他說話。
結果他現在卻看見一個人躺在卧室的床上?
因着這裏過于詭異的感覺,艾克第一反應是——那是一具屍體。
只有屍體才會在他之前那般作為之下沒有任何反應,不然即使是熟睡的人也應該被他吵醒了才對。
對于“死人”這種東西,艾克并不陌生,但這種不陌生建立在他從未親眼所見的前提下。
畢竟不管是“PUA教學實踐群”那邊,還是“歡迎加入HIV大家庭”的群,這兩種地方總是有一些中招的女孩——她們有些是被心理扭曲的PUA實踐者命令自殺,有些是感染上了艾滋病毒在極度的絕望之下選擇了自殺——最終走向了結束自己生命的方向。
艾克時不時就會在這兩個群裏得知又有那些女孩死掉的消息。
在談論這些死去的女孩時,這兩個群裏的人有不少都是用極為驕傲自豪的語調提及,同時會附上相關的新聞版面。
自殺這種事情多多少少都會上一下新聞,不說大媒體,很多小地方報紙也會報道一下,畢竟不是正常的情況,說不定就會挖出些與衆不同的東西來。
這些消息看的多了,艾克也就對“又有人死了”這件事情感到麻木,可這一切的前提都是,那些死掉的人并不會跟他同處同一個密閉的空間。
艾克整個人都僵在了卧室門前,許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在他的腦海中瘋狂撞擊。不管想法再如何“與衆不同”,他到底是一個沒有真正見過死人,并且同死人如此近距離接觸過的人。曾經參加旁人的葬禮,那些人的遺體也早早被封在了棺材裏不會讓人看見。
就在艾克決定要原路退回去的時候,他卻突然看見蓋着人的被子動了一下。
動了?
活的?
這樣的想法讓艾克提起神來更加專注的看着那床被子,然後發現那床被子下面蓋着的人确實又動了一下,不是他的錯覺。
知道不是屍體之後,頓時放下心來的艾克想到晉甜說他的“好朋友”文君就在這個房間裏。
難道床上躺的人是文君嗎?文君在對袁曉曉做出那些事情後,結果被晉甜和袁曉曉關到了精神病院裏面來?
有些幸災樂禍的艾克臉上扯開一個笑容,他已經秀想要該要如何用這件事情來取笑文君了,一邊這樣想着艾克一邊邁出腳步朝着床的邊緣走了過去。
“文君?”艾克站在床跟前喊了一聲。
随着他的呼喚,那床被子下面的人體又動了動,并且這一次的回應更加積極,好似被子下面的這個人已經清醒過來正在回應艾克的呼喚。
“文君你怎麽會在這裏?”艾克說,“群裏那些人還以為你出門慶祝自己開心去了,沒有想到你也會有翻車的時候。不用解釋,你既然出現在這個地方,肯定是因為翻車了,我也沒有想到這兩個女人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們看起來可不是能做出這些事情的樣子,真的非常出乎意料不是嗎?不過在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後,會陷入極度的瘋狂做出預料之外的舉止也是可以理解的……我知道你有一些特別的愛好,非常喜歡近距離去看那些女人絕望的臉,但是不得不說,你這一次是真的翻車了……”
艾克一頓嘀嘀咕咕,他說了半天卻發現只有一只手從枕頭那邊的被子邊緣伸了出來,文君從頭到尾都沒有回應過他哪怕一聲。
“你為什麽不說話?”艾克停下了自己帶着幸災樂禍的言語,奇怪的問,“難道你的嘴巴被貼上了嗎?或者你的手腳也被綁住了?為什麽不把被子掀開?”
如果手腳被綁住的話,也不應該有一只手從被子邊緣伸出來啊,而且這手看着是手心朝下,難道文君是趴在床上睡的?
心中充斥許多疑惑的艾克也不管文君怎麽還不回應自己的問題,伸手拽着被子的邊緣,一下将被子扯了開。
在扯開被子那一瞬間,艾克心裏想的是,“這被子還真重,裏面都是棉花吧?被面也是看着非常有年代感的花色,一點兒都沒有年輕人的朝氣和簡約時尚。對了還有這輩子下面怎麽感覺好像躺了不止一個人似的?感覺整張床都要被占得滿當當了。”
這麽多的想法,在艾克的心中劃過只是片刻的功夫而已。
這片刻的功夫艾克也沒有多想其他,最多被子下面真的多躺了一個人呗?
可當艾克将被子完全掀開,看見被子下面的那些東西後,艾克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極了,大滴大滴的冷汗從他的額頭和後背冒出來,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不然怎麽會看見這樣的場景呢?
他後悔了,後悔把這個被子掀開了。
被子下面感覺蓋的“東西”很多是對的,但以為不止一個人的感覺是錯的。
因為這下面只蓋了一個人而已,一個身體的軀幹部分被拉長了不知多少,因為軀幹過長,長到人的兩條腿都沒有辦法支撐這麽長的身體直立,過長的軀幹也沒有辦法好好豎立起來。于是這目測有三四個人的身體加起來那麽長的軀幹,以一種超乎普通人體軀幹可以做到的柔韌性把自己盤了起來。
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蚊香那種盤法。
它們盤在一起,一圈又一圈,上面還綁着繩子。
這些綁緊的繩子似乎将它的軀幹勒得過緊,猶如蚯蚓身上的環節,軀幹兩側的雙手也被擠得變長,被繩子緊緊勒着貼在軀幹兩側,它們貼的太緊了也變得太長了,緊到讓人幾乎要忽略那是兩條胳膊。
至于那只從被子邊緣伸出去的手?
那只手從“肩膀”的位置長出來,那裏似乎有一道傷口。
傷口的位置很深,深到可以看見下面的森森白骨,這只手就是從那個傷口處長出來的。它并不長,卻非常适合這樣的“軀幹”在地上如同蚯蚓般蠕動時挪動自己過長的身體。
在艾克将被子掀開後,嘴巴确實被貼着膠帶的文君擡起自己的頭,那膠帶在他的動作間掉了下來,它似乎已經沒有什麽黏性了。
因為他如今的整個身體都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當他轉動脖子的時候也變得輕松起來,他很自然就上半身的脖子和軀幹全都擡了起來。
那雙原本充滿了冷靜和狡詐的眼睛,現在裏面什麽都沒有,空茫茫的一片。那雙變得大小不一的黑色瞳孔在轉動了幾次後才将焦距對在了站在床邊,整個人都已經僵住的艾克身上。
這樣一雙已經完全失去了人性的眼睛,在盯着艾克看了許久之後,裏面一絲絲恢複了些許屬于人類的情感。
就像是一個人終于從沉睡中醒來,又好似多年沒有說過話一樣,文君“太過輕易”的晃了晃腦袋,這樣區別于“正常”的感覺讓他有些迷糊,“艾克?”他用疑惑的語調喊了一聲,然後低頭去看自己的身體,他感覺自己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而在低頭看了自己的身體後,文君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他怪異的眨了眨眼睛,就如同艾克一樣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想要确定這一切都是夢,于是他伸出了肩膀上長出來的那只小短手去摸自己盤在床上的身體。
在意識到自己用的手是肩膀上多長出來的那個,文君眼睛裏面的恐懼一點一點積攢,直到确認眼前的一切并非幻覺或者夢境後,文君整個人都陷入了瘋狂。
他用驚慌的、不知所措的、茫然的、心悸的帶着顫音的語調問:“艾克?艾克我是在做夢嗎?為什麽我看見自己變得這麽奇怪?我記得……我記得……我想一下……我記得在自己完全失去意識之前,最後看見的是晉甜的臉,晉甜好像跟我說了什麽……我怎麽有些記不清了?”
過于混亂的思維讓他沒有辦法很快整理出來自己的記憶,而強行去回憶只讓他感覺到自己的顱腔炸裂般疼痛。
唯一能夠确定的是,他對晉甜發自內心的恐懼。
晉甜一定會殺了他。
這件事情讓他恐懼,恐懼到想要逃跑。可是看着自己現在的身體,文君又無法接受這一切,他最終放棄去回憶那些,只是茫然無措的求救的看着艾克:“艾克,我一定是在做夢吧?你快點把我喊醒吧……救救我吧……”
在文君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臉已經湊到了僵在床邊的艾克的臉跟前。
他沒有辦法使用自己正常的被捆在繩子下面的雙手,可肩膀上長出來的那只有些畸形的手卻已經朝着艾克伸了過去。
在那只手即将碰觸到艾克的臉時,完全僵住的艾克終于找回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他猛然向後退了一步,整個人都撞在了牆上又摔在了地上,在同牆壁接觸的時候發出巨大的聲響。
“不……不要過來……”艾克顫抖着雙腿說,他的身體也在發抖,整個人都因為極致的恐懼手腳發軟用不上力氣。
“艾克?你為什麽要躲着我?”艾克的躲避讓文君立刻憤怒起來,這似乎是證實這一切不是夢境的證據之一般,文君挪動自己的軀幹,盤在床上的所有“軀幹”都随着他的動作挪動起來。一開始他似乎不太習慣控制這樣的“身體”,挪動起來的速度有些慢,但在艾克手腳并用的往卧室外面爬後,被進一步激怒的文君動作逐漸流暢起來。
“艾克不要跑……艾克你為什麽要跑?我看起來很可怕嗎?我真的非常可怕嗎?艾克……艾克……”
“不要……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啊啊啊——!!!”
“院長。”戴醫生出現在晉甜身旁看起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晉甜對戴醫生點了點頭說:“下次送到709號病房裏的食物可以多添些,現在裏面大概住了兩個病人。”
說完這些,晉甜完全無視了隐約從709號病房穿過縫隙透露出來的慘叫聲和呼喚自己的聲音扭頭就往樓道走了去。戴醫生看了看晉甜的背影,又看了看709號病房,最後跟在晉甜的身後一同下了樓。
“可以準備一下去通知文君和艾克的家人。”
“……好的院長大人。”戴醫生遲疑了一下說,“如果讓他們的家人看見他們現在的樣子……”
“這是他們的親人不是嗎?”
“是的院長大人。”
“二號病棟裏的病人不多,但大多都是同文君類似的病人,希望戴醫生你可以多擔待一些,不要讓文君和艾克打擾了其他病人。”
“是的院長大人,還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吩咐嗎?”
“……沒有了,等他們的家人來了再看看要做什麽吧。”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今天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