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尋月聞言一愣。
如果迷宮本身會随時變化的話, 那就表示她原先貼一邊牆走的策略完全是錯的。
不僅會落入副本設計者一早定下的陷阱之中，甚至可能會造成走了幾個小時仍在原地打轉的局面。
她額上沁出冷汗來，不自覺低頭, 無意識地咬了咬自己食指關節, 随後小聲道：“迷宮變化的時候，我們難道沒有任何感覺嗎？”
從剛剛到現在, 她從未感覺腳下迷宮有過任何移動趨勢，沒有聽到過什麽轉動的聲音, 更沒有看到過迷宮在自己面前發生變動。
裴朝思索片刻，猜測道，“兩種可能。”
“要麽，迷宮的變動只會發生在玩家不在的地方。”
“要麽，這種變動本身就是玩家所不能察覺出來的，類似于在精神上對玩家加以幹擾。”
“無論是哪一種。”
裴朝道，“對玩家都是一種生理和心理的雙重考驗。”
林尋月倒吸一口涼氣。
裴朝說的沒錯。
如果有和他一樣做了标記的玩家，如果發現自己持續性在原地打轉, 首先迎來的就是自我懷疑和精神壓力。
他的這個發現讓形勢又變得嚴峻起來。
高度緊張氛圍下，林尋月高速運轉的大腦微微發燙, 繼續一邊繼續咬她的食指關節一邊思考破關方法。
裴朝看她一眼，在心裏輕嘆一聲。
哪裏來的壞習慣。
還真是小朋友。
林尋月思考片刻, 道：“不、不對啊。如果迷宮一直變化的話, 玩家根本走不出去。”
那樣的話，有不得設定原則上無法通關的副本規則在，系統理論上根本不會通過這個模式。
不對不對, 肯定哪裏有問題。
裴朝突然開口：“并不是一定走不出去。”
他摸了摸自己的劍背，眯了下眼，表情有些沉重，“我覺得應該是和上一輪一樣，賭的都是概率。”
他道，“假定迷宮的變化是随機的，玩家的确有極大可能被困在同一塊區域反複徘徊，近似于遇到鬼打牆。”
“但是，要走出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如果變化真的是随機的，那即使概率很小，玩家也能夠找到正确的出路，甚至在運氣極好的情況下，反而有可能走到一條捷徑。”
林尋月思考片刻，聽懂了。
只是她微微皺眉：“要賭這個概率嗎？”
在未知構造，未知大小，且随時随地都在變化的迷宮內找到準确出口，她感覺這可是個比十八個骰子走九十九格還要小的概率。
“別人不行。”
裴朝收起劍，望向她，語氣平靜，“但你說不定可以。”
他的目光是一貫的波瀾不驚。
但林尋月卻微微失神片刻，随即眼中光束似被點燃，鬥志驟然昂揚：“沒錯，只要不是原則上無法通關的游戲，就一定有它的破關方法。”
“現在還有的是時間，就算再繞也要拼一把！”
“走，上獅子，去找出口！”
—
只不過獅子似乎對裴朝傷了他還有點懷恨在心，拗着不肯讓他上來，林尋月哄了它好半天才終于妥協。
兩人一獅每走過一個拐角，裴朝慣例用劍刃射出的光束做出标記，以便被繞回來的時候能夠迅速判斷出來。
五個拐彎之後，獅子再次在一團黑霧面前停下。
林尋月坐在它的頭頂上，舉弓相對：“不知道這次會是什麽？”
片刻後，從黑霧裏跌跌撞撞爬出來一個人。
她倒在地上，形态看上去痛苦萬分。
獅子盯着她，喉嚨間發出幾聲低吼。
林尋月卻是只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怔了怔，“咦，那不是女娲小姐姐嗎？”
她又仔細看了看。
沒錯。
那正是在上帝之骰的第八十三格幫他們出手補了天，使得當格任務化為烏有的玩家女娲。
怎麽說人家也曾經幫過自己一回，林尋月本着還人情的心态，迅速從獅子身上滑下去，上前扶起女娲：“沒事吧？”
她望了一眼她身後仍未消去的黑霧，猜測道，“你是被拖進那裏面去了嗎？”
女娲點點頭，重重地咳了好幾下，像是受了很重的傷：“……別、別進去，太可怕了。”
裴朝跟着林尋月身後過來，抱着肩，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女娲和她身後的黑霧。
林尋月拍了拍女娲的背，一邊給她順氣一邊暗中思忖。
她看起來傷得不輕，如果把她丢下的話會不會因為傷勢過重直接淘汰出局啊。
她能力不弱，如果加以利用應該是個不錯的隊友。
林尋月猶豫一瞬，試探着詢問：“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
女娲轉頭看她，語氣有點驚喜：“可以嗎，那太麻煩你們——”
她話音未落，裴朝卻是一劍從她後頸處劈下去。
林尋月頓時傻眼了：“裴哥！？”
這這這……雖然在副本內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其他本質上都是對手，但趁人之危還是不好吧？
何況人家還是個女孩子——咦？
女娲身影消散，卻沒有化為白光消失，而是化成了一堆白骨。
裴朝将劍利落收起。
林尋月這才反應過來：“假、假的？”
她轉頭，好奇，“你怎麽認出來的？”
裴朝淡然道：“如果能從黑霧裏出來，代表她已經過了這關，黑霧會自動消失。”
而她身後的黑霧一直沒有消散的跡象，只能代表一點。
她本身就是黑霧中的怪物。
小朋友沒被拖進過霧裏面，不知道這點也很正常。
林尋月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胸口，半晌後才意識到一個問題：“稍等，白骨精能化人形很正常，她為什麽能模仿女娲……？”
她頓覺不妙，“該不會在我們之前，她已經遇到過女娲，采集了她的數據源吧？”
裴朝跟着皺眉，片刻後安慰她道：“……也可能只是系統生成的數據而已。”
不過值得提防的東西确實變多了。
最早的一些怪只是攻擊力強而已，并沒有什麽騙人的伎倆，而現在逐漸出現了會誘騙玩家的怪物。
也許，這正證明了他們離終點更近了一些。
裴朝沉聲道：“繼續往前走。”
—
時間滴答滴答過去。
林尋月在獅子背上翻了一個身，看上去已經有點蔫：“走了多久了？”
裴朝閉了下眼，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五個小時了。”
這一路過來，他們累積擊殺怪物十二只，遇到曾經留下的記號六次，疲憊值逐漸升高，但還沒有摸到半點終點的跡象。
林尋月也不由得覺得有點沮喪。
她揉了揉臉後，繼續為自己打氣：“算了，沒關系，至少目前副本的怪還沒有重複過。”
“如果真的只有八十一難，大不了全部打完之後專心致志走迷宮，總有幾率能走出去……”
她話沒說完，就感覺到獅子再次停下了腳步。
林尋月從獅子背上坐起身來，爬上去看了看，“又有情況了？”
前面依舊是一團黑霧，兩人全部做好了迎戰準備。
只是他們靜等了半晌，依舊什麽變化都沒有發生。
林尋月茫然：“這什麽情況……？”
“如果怪物不出來的話，我們能繞過它往前走嗎？”
裴朝卻是警惕性極高，握起劍，“這恐怕是能夠拖人進去的黑霧，小心，先別輕舉妄動。”
随着裴朝話音落下，從黑霧裏突然刮起一股旋風。
林尋月被風吹得一個不穩，跌倒在獅子身上，卻發現裴朝在逐漸地被旋風拖着前行，像是要把他吸進黑霧中去。
林尋月：“！！！”
她幾乎想都沒想，連忙站起來，要去拉裴朝的衣服。
裴朝：“別過來！它的目标是我！”
黑霧旋風的強大引力是玩家不可能抗衡的，他咬一咬牙，已經做好進黑霧的準備，“別動，你們在外面耐心等我出來就行——”
他的話被林尋月突然抓住他手腕的動作打斷。
她被風吹到幾乎跪坐下來，因為巨大的風力沒法說話，兩只手卻依舊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不肯放開。
裴朝：“……”
啧，小朋友就是不聽話。
旋風引力加強，兩個人最終被一起卷進黑霧中去。
被遺留在外的獅子終于意識到了什麽，想要一同鑽進去，黑霧入口卻是迅速關閉，将它硬生生攔在了外面。
林尋月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茵茵綠草上。
她起身，發現裴朝正坐在自己身邊，聞聲看了她一眼：“醒了？”
林尋月拍拍臉：“……現在是什麽情況，我們在哪兒？”
“這是黑霧中的幻境。”
裴朝道，“和外面遇到的怪不一樣，在黑霧幻境內就算擊殺所有NPC也沒用，必須完成相關任務才能通關，否則将會被永遠困在黑霧裏。”
林尋月：“你進過？”
裴朝點頭：“進過一次烏雞國，幫忙死去的國王完成願望才算通關。”
他輕嘆一口氣：“你本來可以不進來的。”
林尋月耳朵泛紅，只小聲道：“……那我怎麽能看着你被卷走而無動于衷啊。”
“而、而且，我們兩個人的話，完成任務也快一點對吧！”
裴朝輕輕捏了下她翅膀，以作懲罰：“不聽話還給自己找借口？”
林尋月忙不疊拍拍翅膀抗議，最後被他摸了摸頭：“行了，走吧，任務一般都在城中，去看看。”
兩人步行來到距離不遠的城內。
林尋月行走在街上，總覺得路人看他們倆的目光相當奇怪。
也對，他們倆這身裝扮加上她的翅膀，和當前副本背景格格不入，沒被NPC通報抓起來大概就算好的了。
不過，這裏的NPC怎麽好像都是女性……？
林尋月腳步忽然一頓。
裴朝：“怎麽了？”
林尋月望了一圈周圍路人投來的目光，終于明白是為什麽了。
并不是因為兩人裝扮有多奇怪。
而是因為。
她身邊的裴朝。
林尋月退後兩步，下意識抓着裴朝衣角，“……這裏好像是女兒國。”
裴朝：“……”
他似乎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林尋月大腦艱難運轉：“……讓我想想，女兒國當時是什麽劇情來着，要怎麽樣才能通關——”
後世的相關衍生作品實在太多，讓她幾乎忘記了原始劇情。
然而零碎的劇情在她腦中還沒整合起來，身邊的路人倒是越來越多，俨然有将他們層層包圍起來的趨勢。
林尋月：“！！！”
她迅速抓住裴朝的手腕：“快跑裴哥——！她們是沖你來的！！！”
裴朝反手一把牽緊了林尋月的手，“好，跟我走。”
兩人正做好了一路奔跑突出重圍的準備，人群卻突然讓開一條道，一個人朝他們走來。
“抱歉兩位。”
“可以和我來一下嗎？”
她微笑起來，“我是女王的使者。”
—
客舍內。
林尋月一邊拽住裴朝的袖子，目光緊盯着這位所謂的女王使者，一邊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口水。
現在他們應該是觸發了副本任務。
然而這位自稱是女王使者的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任務！
林尋月心中忐忑不安，又喝了一口水。
“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
使者看着裴朝，語氣禮貌道，“女王是來派我向裴公子提親的。”
林尋月：“咳咳咳——！”
她沒忍住被水嗆了一大口，連忙小聲道，“不好意思，你們繼續——”
經過使者這一提醒，她才終于想起來這段的劇情。
女兒國國王想和唐僧成親，唐僧無奈之下假成親騙取通關文牒才過了這關。
如果任務複刻的話，那豈不是裴朝也要被迫假成親一回。
難怪當時黑霧裏的引力旋風只沖着他一個來。
原來不是随機選定，是算好的！
林尋月鼓了鼓臉，在桌子底下悄悄掐自己手指。
任務不得不過，沒有反抗餘地。
何況只是和NPC成個親而已，什麽都不會發生——
裴朝卻先開口了：“感謝女王好意，但是很可惜。”
他一頓，望向旁邊低頭不語的林尋月，“我已經有夫人了。”
使者：“？？？”
林尋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