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戲精夫妻 - 第 31 章 三回定親,人品倒是沒什麽瑕疵,就是壽命一個比一個短

吳主任頭也不擡, “想問什麽就問吧。你呀,就該跟你媳婦學學, 大氣一點,別老是吞吞吐吐的。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我能知道你在想啥?”

哎, 這嘴巴可真毒。偏偏他每次毒舌的對象都是自己,張向陽心裏是既高興又痛苦,他也顧不上多想, 忙問,“吳主任,我聽說秦老師的劇本選上了。”

吳主任視線終于轉過來,“喲,你的消息還挺靈通嘛。”

張向陽剛想謙虛幾句。

吳主任的毒舌又來了,“選角都結束了,你才得到消息,你可真行。”

張向陽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結束了?這麽快?”

吳主任哼了一聲,“我們寫劇本就給一個月時間,選角能用多久?”

張向陽哪知道這年代辦事會這麽迅速啊。前世,選角別說一個月,就是半年一年都是很正常的。

他垂頭喪氣地摸摸自己的頭。

恰在此時,寶寶醒了,張向陽立刻起身去屋裏抱孩子。

何方芝正在喂奶,剛才就聽到他們的談話,小聲道,“你也別灰心。吳主任上次跟我說了,這次選角都是上面直接挑的人,他插不上嘴。而且人家要的是會說陝西話的演員,你又不會。”

張向陽有些驚訝,“他跟你說了?”

何方芝解釋,“也不是特地說的,就是聊天的時候順帶着說出來的。本來我還想讓他幫你推薦的,可人家的要求,你根本就達不到,所以我就給拒了。為個不可能得到的角色搭人情,不值得。你說呢?”

張向陽臉上笑容一閃而逝,他挪了下屁股,附手在她耳邊小聲道,“你不知道,吳主任這人不愛管閑事。既然他說給你聽,肯定是之前就打聽好的。”

何方芝微微有些驚訝,“真的啊?”

張向陽很肯定地點頭。吳主任之前就吃虧在多嘴多舌上,雖然現在別的毛病沒改,但是這毛病确實改了。

何方芝臉上帶笑,“那說明他接受你了。”

張向陽可沒這麽樂觀,“他是接受你吧?”

吳主任對他一如既往的毒舌,時不時就要刺一下,這能叫接受?

何方芝握着他的手,“接受我就是接受你。這道理他都知道,你會不知道?”

張向陽臉一熱,心更暖,湊到她耳邊吻了一下。

寶寶嘤咛一聲,看來是擠到她了,夫妻倆忙松開。

張向陽看着寶寶吃着一邊,還用手護着另一邊,摸了摸她的小屁股,“這小家夥,一天一個樣兒,現在瞧着多俊吶。”

何方芝一臉認同,“越看越像你。”

張向陽笑,“像你才好呢,一大一小,從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瞧着高興。”

第 86 章

時間一眨眼進入了1979年, 這一年,上面決定在深圳、珠海、廈門、汕頭試辦經濟特區。

七月中旬, 剛好放暑假, 張向陽和何方芝帶着三個女兒回了趟老家。

張母十分熱情地招待他們一家, 只是對小女兒卻不是很熱情。

張向陽知道她有心結,也不勉強。

第二日, 彭家木聽說他回來了, 找上門來。

張向陽拿出從北京帶來的好酒,何方芝又給他們做了幾個下酒菜, 兩人邊吃邊聊。

彭家木拍着桌子, 一肚子怨氣,“馬大順想去深圳闖闖,我也勸不住,正好你回來了, 咱們一起去勸勸他。你說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還沒過試用期, 他就撂挑子不幹了,這是啥人哪。”

因為之前差點喪命, 馬大順倒沒有再幹那些危險的事情。可他的性子并不是老實本份的。年初花了點錢在廠子裏找了份看倉庫的工作,幹得十分乏味。

這不前幾日,上面剛宣布了要試辦經濟特區。他就動了心思。要去深圳打拼, 想把辛辛苦苦撈到的工作給賣了,還讓彭家木幫着找人接替。

可把彭家木氣得夠嗆。拿話勸他,可人家死活不聽, 死了心非要去深圳。

張向陽見彭家木一杯接一杯地喝,臉色漲得通紅,已經有點醉意了,忙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先吃點菜。咱們好好唠唠嗑。”

彭家木夾了一碟涼拌藕片,“好。”

張向陽試探着問,“馬大順想去深圳做什麽呀?”

彭家木也不瞞他,“你也知道他以前很喜歡幹那些倒買倒賣的事。他嫌在廠裏沒出息。還想撺掇我一塊兒去。也不知道他咋想的。”

張向陽給他夾菜,“那他什麽時候走?”

彭家木梗着脖子,不高興了,“走啥走,他工作還沒找到合适的人呢?”

張向陽奇了,“工作不好賣嗎?不應該啊?”

彭家木解釋,“他手裏頭錢不多,想多賣倆錢。一直拖到現在。”

“他工資多少啊,想賣多少啊?”

彭家木邊說邊搖頭,“一個月能拿三十塊錢,賣四百塊錢。”

張向陽拿着酒杯的手頓住了,不可思議地砸舌,“他瘋了吧,誰肯花這麽多錢買啊。”

當初他可是三十三塊錢,要三百塊錢。他居然要四百塊錢。

彭家木很認同地點頭,“可不是貴。可他也是沒法子,誰讓他這麽窮呢。以前那三罐子銀元被他花得差不多了。”

張向陽沉吟了一會兒,側頭看了眼旁邊醉眼惺忪的彭家木,心裏升了個主意。

張向陽讓張向民幫他把喝醉的彭家木送回家,洗漱之後,上了炕。

把自己的打算說給媳婦聽,“我想跟馬大順合夥做鹹菜生意。”

這一年裏,張向陽的鹹菜生意漸漸做起來。可惜太有局限性。

比如說裝鹹菜的瓶子,至今還是用回收的。還有香料,防腐劑之類的東西都是托關系才弄到手的。因為這些東西有眼,所以他的銷量在升到一定數量後,再也提高不了。

何方芝琢磨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就不怕馬大順将來會把你給揣了?”

張向陽摟着她的肩膀,“揣就揣吧。找生意合夥人就跟找媳婦一樣,有可能和和美美一輩子,也有可能分道揚镳。我反正受得起。”

何方芝見他打定主意,便也不再勸,“你自己決定就好。我沒意見。”

張向陽有點不好意思,“說到底鹹菜方子也是你的。我不過是沾了你的光罷了。”

何方芝直起身,佯裝發怒,“咱們是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再說了,我會的方子可多了。不差這一個。”

張向陽笑着道,“其他就算了。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

何方芝很認同地點頭,“你說得對!”

見她要睡,張向陽拉住她的手,“你将來要做什麽?”

何方芝想了想,“專業上我要做國醫聖手。其他方面我要過富貴點的生活。”

張向陽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她的打算,揶揄道,“富貴點的生活?怎麽個富貴法?”

何方芝看着自己手心的繭子,一臉惋惜,“衣食住行,都要頂尖的才行。我現在的辛苦,都是為了将來的享福。”

張向陽握着她的手心,摩挲她的手背,放在嘴邊吻了吻,“那我要更努力才行。讓你早日過上前世的生活。”

何方芝摸着他的臉,心裏升起一陣漣漪,輕輕應了聲,“好!”

張向陽翻身把人壓在身下,一夜好風光。

第二日一早,張向陽騎着自行車去找彭家木。

彭家木扒完最後幾口飯,嘴裏含糊道,“行,咱們一起勸勸他。”

張向陽沒說什麽。

到了馬大順住的地方。

馬大順看到張向陽回來了,高興得不行。

“哎喲,大學生親自登門,我太榮幸了。”

一陣寒暄過後,彭家木勸馬大順,“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留在縣城幹你的工作。娶個媳婦,生兩個孩子,小日子不要過得太美,你說你折騰個什麽勁兒!”

馬大順聽這話都聽出繭子來了,他扭頭看向張向陽,“陽子,你也是這意思?”

張向陽擺了擺手,“我支持你。”

馬大順拍着他的肩膀,咧嘴大笑,“還是你有遠見。”

彭家木瞪大眼睛,看向張向陽,“陽子,你這是啥意思?咱們來時不是說好了嘛。”

張向陽給他解釋,“彭哥,今時不同往日了。以前做生意叫投機倒把。但現在國家在弄試點。是合法的。說明國家在變化。過去幾十年,工人都是鐵飯碗。但是将來未必還是。我們要與時俱進,腦子要活一點嘛。”

彭家木還是頭一回聽說這種道道,想反駁,可又說不出理由,垂頭喪氣認輸,“我算是服了你這張嘴了。”

馬大順拍着他的肩膀,“人家到底是個大學生。口才比你好多了。你呀,就認輸吧。”

彭家木無力地擺擺手,“算了算了,你已經打定主意了,我何苦做那壞人。”

對于彭家木的善意,馬大順還是心領了,“我知道你怕我再受苦,這份心意,我記在心上。但是我現在一點也不快活,天天待在倉庫,憋屈得很。我想去外面闖闖。”

他話裏有點低落,彭家木眉頭皺起,“你家人又來煩你了?”

馬大順點點頭,禿嚕了下頭發,“有時候我都懷疑,我是不是他們親生的。有事才會想到我,沒事恨不得我早死。”

張向陽認真的回想馬大順的家人,“不能吧,你跟你幾個兄弟長得挺像的。”

彭家木怔了怔,一臉無語,“這就是他随口一說。你還當真了。”

張向陽試探着問,“你想到深圳做什麽呀?”

馬大順示意兩人靠攏過來,壓低聲音道,“我想弄電視。”

張向陽和彭家木一臉驚訝,“電視?”

馬大順點頭,“現在有錢人家,都不興三轉一響了。興要電器。我前陣子在省城,看到百貨大樓有賣電視的。好家夥,許多人排着隊要買。”

張向陽打量他一眼,“你身上錢夠嗎?”

馬大順早打算好了,“我可以從小幹起呀。我一臺一臺倒賣。”

張向陽卻不看好,“你一臺一臺弄,多浪費時間啊,還有你搗騰幾手,要花的路費也不低。我看夠嗆。”

一臺一臺弄,那就不是批發了,價格肯定很高,賺頭不大。

馬大順視線落在彭家木身上,見他一臉認同。

馬大順一嗆熱血,還沒開始就被兩人潑了一盆冷水。

張向陽想了想道,“不如我跟你一塊去看看。正好我放假。在那邊待一個多月。正好也幫你出出主意。”

馬大順眼睛一亮,“好!”

彭家木看向馬大順,“你的工作賣了?”

馬大順擺了擺手,“你們沒來的時候,有個人過來了,出了三百五,算了,我就這個價賣給他吧。老是待在這兒,也不是個事。”

張向陽不想耽誤時間,立刻起身,“那你明天就跟人家交接工作,我去買票,後天咱們就出發。”

見他這麽雷厲風行,彭家木還有點不适應,“好小子,這麽長時間沒見,你倒是越來越厲害了哈。”

張向陽撓了撓頭,面上頗有幾分不自在。

馬大順點頭應承,“行。咱們就這麽說定了。”

兩日後,張向陽背着個大包袱站從家裏出來。

兒子才回來幾天就要走了,張母自然十分舍不得,“你怎麽不在家多待兩天?”

張向陽擔心她不讓他走,忙哄她,“娘,我這是去掙錢,好給您買金項鏈戴。”

兒子這麽孝順,張母自然高興,口是心非道,“你就哄我。”

跟家人拜別後,張向陽就跳上驢車。駕車的人自然是張向民。

到了縣城火車站門口,馬大順早已等候多時。

看到他過來,馬大順懸着的心終于放下,“咱們快點走吧。”

張向陽提着包袱跟張向民揮手告別,轉身進了火車站。

到了深圳,張向陽和馬大順先是住進招待所。

第二日,兩人就分開考察。

張向陽考察得很順利,這邊沒有鹹菜廠,他的想法大有可為。

但是馬大順就不是那麽順了。

“哎,這邊已經有王美電器行了,裏面什麽都有賣的,不只是電視,還有洗衣機,冰箱。我之前的想法根本做不起來。”

張向陽好奇地問,“為什麽做不起來?”

馬大順遞給了他一張宣傳遞,“他們現在正在招加盟商。只要有門面,一年交一萬塊錢押金,就可以送貨。但是裝修得按他們的來。少說也得要好幾萬塊錢。”

張向陽低頭一看,好家夥,前世他耳熟能詳的品牌,王美電器行都有。

張向陽邊看邊搖頭,“我看你根本拼不過人家。人家是大公司,有品牌代理,有售後服務,你有啥?”

馬大順躺在床上,哀聲嘆氣,“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這人咋這麽有錢呢。”

見他頹喪,張向陽給他打氣,“你再想個別的法子呗。條條大路通羅馬,不一定非要幹電器這行啊。”

馬大順嘟哝一聲,“我正磋磨呢。”

張向陽也沒打擾他,掏出筆記本在記各種費用。一時間,屋子裏只有他沙沙落筆的聲音。

馬大順腦子一團亂,越想越沒有主意,歪着腦袋問張向陽,“你在幹啥呢?”

“我今天去了招商局那邊問問土地租金。在算賬呢。”

馬大順“對了,你不說,我都忘了問了,你想做點啥?你只待一個半月,這麽點時間幹啥都不夠吧。”

“我想開個鹹菜廠子。”

“啥?”馬大順翻身從床上坐起來,一臉驚訝。

張向陽唬了一跳,“咋啦?”

馬大順忙坐過來,“你有這麽好的點子,咋不帶上我啊?你也太不夠兄弟了。”

張向陽覺得挺冤枉的,“哪裏是我不夠兄弟,那天在你家,我原本就打算說的。可是我看你對電視那個癡迷樣,我沒好意思張嘴。”

馬大順一聽有戲,眼巴巴地瞅着他,“那你現在還帶我混不?”

張向陽也沒拿喬,“行啊。不過咱們得有言在先。”

“行,你說吧。”

張向陽喜歡事先有言在先,簽訂協議之後,也不會扯皮,“我這是技術入股和資金入股,你算算,你有多少錢。咱們應該怎麽分股。”

馬大順把放在床頭櫃上的包袱打開,把裏面的錢都翻出來,“一共是一千兩百三十五塊七毛三分錢。”

張向陽也學着他的樣子,把自己帶來的錢都擺在床上,“一共是三千九百八十三塊六毛兩分錢。”

馬大順看着他帶的一沓沓錢,嘴巴都能塞下雞蛋了,“你這是打哪來的錢?”

張向陽把零數的錢收起來,只留了三千八百塊錢放在明面上,“北京那邊管得松,我在黑市上賺的。”

馬大順朝他豎了個大拇指,“你牛。你膽子也忒大了。”

張向陽在本子上寫了幾筆,“這樣吧,你出一千兩百塊錢,占12,我出三千八百塊錢,占38,我出技術占30,你出管理占20,你看如何?”

馬大順零數錢塞回口袋,“那我一共就是32的股份,廠子我來管理,是這個意思嗎?”

“對!”

馬大順想也不想應了,“那成啊。”

張向陽覺得他的股份有點少了,便道,“以後你想多占股份的話,可以拿錢跟我買。”

“行,都聽你的。”

兩人商定之後,就在城郊的地方租了塊空地,“咱們簽最長的四十年,一年五百塊錢,房租一次付五年吧。”

一次就花掉一半,馬大順有些肉疼,“五年太多了吧。他們不是說可以一年年付嗎?”

張向陽給他算了筆賬,“咱們花了一千塊錢買設備,一千塊錢買材料,其他方面,暫時也不需要啥錢了。錢留在賬面上也是無用,不如就用來交租金,省得以後他們漲價。”

馬大順一想也是,“那也成。”

設備十天後才到,現在頭一個要做的就是蓋廠房。前期沒必要蓋很大,兩個操作間即可。所以也花不了幾個錢。

招工人由馬大順負責。張向陽負責考察市場方面。

“我已經說服好幾家百貨大樓用咱們的貨了。等咱們一生産,他們就給我們下定單。”

這年代,百貨大樓東西比較少,甚至有好些櫃臺都是處于常年無貨狀态。聽他們有東西代賣,采購科長二話不說就同意試試。

馬大順搓着手,很是激動,“那咱們得抓緊生産。”

五天後就蓋完房子了,因為他們沒能買到石灰,所以廠房直接就是水泥房,沒有粉刷,自然也不需要晾曬。

馬大順急着出成果,建議,“設備沒來,咱們先手工切菜。”

張向陽也沒反對。

前面五天,全是手工做菜。後面直接就是用機器來做。

頭一批的鹹菜,在一個月後,就正式兜售了。張向陽把鹹菜送到百貨大樓後,就守在旁邊看大家的反應。

因為是新品,所以他們還搞了個試吃活動。

免費的東西,誰都想插一角。當天賣了一千多包簡易裝的鹹菜。

馬大順和張向陽喜不自勝,跑到酒店裏慶祝。

張向陽給馬大順敬酒,順便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說了,“以後廠子要招個會計和銷售部,你要統領全廠,要多學東西,千萬別被底下的人糊弄了。”

馬大順對這個廠子越發有信心,拍着胸口道,“放心吧,我肯定會眼明心亮,絕不會讓咱倆的錢打水漂。”

張向陽松了一口氣,“你這麽一說,我就放心了。”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兩人各自忙活,直到張向陽快要開學時,他才收拾行禮,向馬大順辭行。

晚上兩人從飯店打包了幾樣菜,擺在兩人租的房子裏。

酒過三巡,張向陽提了要求,“以後咱們每半年盤一次賬,一次是七月,一次是年底。你看成不?”

馬大順一口答應,“行啊。都聽你的。”

張向陽有點不好意思,“我這什麽事都丢給你,感覺挺不是滋味的。如果你有什麽困難,可以發電報給我。”說到這裏他玩笑道,“我可是把這麽多年攢的錢全交給你了,你可別給我整跨喽?”

馬大順哈哈大笑,“放心吧,這也是我的廠。我肯定拿它當親兒子一樣看待。”

“這就好。咱們都是從苦日子過過來的。錢雖然重要,可比不上咱倆的情誼。如果虧本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以後再掙就是,咱們可不能做犯法的事。”

馬大順很是認同,給他斟了一盅酒,“這話你不說,我也會照做的。想想當初我受的那些苦,我哪還有那個膽子呀。”

“說的也是。”

第二日,馬大順送張向陽上了火車。

第 87 章

張向陽沒有直接去北京, 而是先回了趟家。畢竟他媳婦一人帶着三個孩子回去也不太現實。

張母見兒子回來了,忙跑上前噓寒問暖,“這才多久,你就瘦成這樣了。你呀,別整天琢磨怎麽掙錢, 也要照顧好自己。”

張向陽摟着他娘的肩膀, “沒事, 娘, 我好着呢。”

說着把毛驢車上的大紙箱搬下來。

其他人全都圍了上來,紅根和紅進站在張向陽前面,貓着腰瞧這紙箱上的圖案,邊往後退邊問, “小叔,這是什麽?”

楊素蘭從旁邊把兩個猴孩子扯到旁邊,“好好走路, 倒着走, 也不怕摔着。”

紅根和紅進沖她吐吐舌頭, 繼續圍過來。

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 張向陽把包裝盒去了, 露出裏面黑色的東西。

“呀, 這是電視?”張向民到底去過省城很多次, 還是知道這玩意的。

其他人雖然沒見過,可還是聽人說起過,這東西有影像, 還能當廣播聽,“這就是電視啊?”

“小叔,快放給我們看。”紅根和紅葉眼巴巴地瞅着張向陽。

張向陽笑眯眯地應了聲好。其他人也圍過來看。

把電視擺放在客廳靠牆的一面,然後把天線往外延伸,這房子是茅草房,所以要用竹梯才能上房頂。

張母見兒子把倉庫的竹梯搬出來,瞧着心驚肉跳,推了下還站在旁邊傻站着不動的張向民,“快去幫幫你弟啊,他哪裏幹過這個。”

張向民如夢初醒,代替張向陽順着竹梯上了房頂。

在張向陽的指導下,兩人合夥把天線搭好。

插上電源,屏幕是一片雪花,張向陽調整了下天線,又搜了會兒信號,只找到幾個臺,想來現在的臺應該不多。最終停在最清晰的中央一套。

“真的能吃影像啊?這也太稀奇了吧?”

無論大人還是孩子全都湊過來瞧。何方芝盯着這電視,眼裏滿意驚訝。

張母有心顯擺,特地在村子裏逛一圈,回來的時候,帶了許多村裏好事的大娘大嬸們上門來看熱鬧。

“哎呀,我的娘咧,真的能出人影,還有聲音。這玩意可真好。”

“可不是咋地,這跟電影差不多啊,天天都能看。”

有那心癢癢的大娘大嬸們問,“這東西很貴吧?”

張向陽笑笑,“從深圳弄過來的,一臺要四百八。”

“啥?四百八?”張母也顧不上顯擺了,直接從凳子上站起來,狠狠拍張向陽的胳膊,“你燒什麽錢啊。花這多錢。”

張向陽這次回來,幾乎把錢全花光了。

這四百八還是他媳婦給他當備用金,當初他集資的時候,也沒拿出來。

臨走的時候,想着總不能什麽東西都不帶回來,所以還是把錢花了,買了臺電視回來。

張大隊長也有些肉疼,四百八十塊錢,這麽多錢都夠他攢了十幾年了。他捏着煙袋杆子很想給小兒子一個悶棍,可當着這麽多外人的面,到底忍住了。

興許是這價格太震撼了,這些大娘回家做晌飯後,捧着碗直接登門了。

堂屋裏擠得滿滿當當都是人,張向陽和何方芝帶着三個女兒落荒而逃。

“咱娘估計會找你算賬的。”就連何方芝都沒想到,他會花這麽多錢買這玩意。

張向陽擺了擺手,“沒事兒。咱們後天就走了,他們舍不得打我的。”

剛做好飯,還沒來得及吃,張大隊長和張母就追到村尾這邊。

張大隊長背着手進來,臉色陰沉得吓人,“你這臭小子,你給我老實交待,你在北京都幹啥了?買電視的錢,你哪來的?”

張大隊長一開始只是心疼那錢,可很快就琢磨出不對勁兒來了。他們學校每個月才花八塊錢津貼。兩口子都是學生,也沒有額外收入,養活三個孩子都困難,哪來的四百八?

擔心兩人走彎路,張大隊長吃了一半的飯就撂下了,匆匆往這邊趕。

何方芝給兩人盛飯,張向陽跟他們解釋外面的情況,“在北京做買賣還遮遮掩掩,但是在深圳那就是正大光明的。國家為了鼓勵大家夥創業,還免了一部分稅呢。”

張大隊長的臉色漸漸好看了些,“你把這麽多錢都給人家,你膽子可真大呀,也不怕人家給你全賠喽?”

張向陽攤了攤手,無奈解釋,“那也是沒辦法,我要上學,也沒時間管理。不交給他不行。”

張大隊長想了想也是這個理兒,只是依舊有些不放心,試探着問,“那你咋不讓你大哥幫你?”

張向陽奇怪地看着他,“我大哥不是有工作嘛。你能讓他把工作給丢了,跑到深圳去打拼?”

張大隊長一想也是,大兒子的工作才是鐵飯碗,哪能說丢就丢,“那你要經常去深圳看看,可別讓人給坑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呀別大意了。”

張向陽忙點頭,“行,聽您的。我會經常跟那邊聯系的。”

小兒子變得這麽聽話,張大隊長心裏也舒坦了些。抽煙的動作都透着一股幸福勁兒。

張母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拽着兒子的手,“那咱們以後買東西是不是就能方便了?”

張向陽很肯定地點頭,“那當然,我聽說只要深圳這幾個試點成功,上面就會在全國推廣。”

張大隊長抽煙的手頓住,斜了他一眼,“那你就不能等國家宣布再幹?要是被人抓到,你的學也就別上了。”

張向陽禿嚕了下自己的頭,打着哈哈,“我以後一定會小心的。”

張母生氣地瞪了張大隊長一眼,“你也別說咱兒子。你不讓他幹,那你給他錢啊?他在北京花銷那麽大。”

張大隊麽被她噎住,掃了她一眼,涼涼地道,“你就不怕他被派出所抓到?”

張母對兒子似乎有迷之一樣的自信,“我怕啥,咱兒子多機靈的一個人,哪那麽容易就被人抓到。”

張向陽倒是沒想到他娘還能這麽開明,對她倒是有了點改觀。

吃完飯,張大隊長從兜裏掏出兩百四十塊錢遞給他,“這是你大哥給的。買電視的錢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掏。他先給你一半,另一半等明年再給你。”

張向陽忙道,“不用了,就當是我們兄弟倆買來孝敬給你二老的。”

張大隊長滿意地點頭,“行,算你小子有孝心。”

說完,他背着手出了院門。張母拉着小兒子進房間說私房話,“我說你趕怪生兒子呀。別整天光想着掙錢。你說你掙這麽多錢有啥用。連個傳宗接代的兒子都沒有。”

張向陽有點不是滋味,“兒子女兒不都一樣嘛。都是我的孩子。”

張母氣得狠狠拍了他一下,“你讀書讀傻了呀。兒子将來是留在家給你養老的,女兒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能一樣嗎?”

張向陽有些頭疼,他一個大男人都沒有重男輕女,可他娘地地道道的女人家卻被破思想給洗腦了。

他一屁股坐在炕上,張母見他低着頭也不說話,也來氣了,推了他一下,“我跟你說話呢,你啞巴啦?”

張向陽渾身透着一股低氣壓,氣氛一時之間怪異得很。

張母吓了一跳,忙坐到他旁邊,歪着腦袋,把他腦袋給擡起來。

兒子眼眶通紅,張母立時就心疼上了,“小三子,你這是怎麽了?”

張向陽之前就聽他姐說起過,他娘因為進門好幾年,才生下他姐,因此被婆婆嫌棄,“娘,我就是想到你以前跟我說的。你生了女兒,被奶奶嫌棄的事情。我心疼你。”

張母抿抿嘴,想到之前受過的罪,她沉默了。為什麽她對女兒不好,因為生下她之後,婆婆一天也沒讓她坐月子,大冬天的還到河裏洗尿布。冷風吹得她都快倒下了。直到生了兒子,婆婆臉色才好看了些。她的日子也好過了些。所以兒子才是她在這個家安生立命的根本。

張向陽趁熱打鐵,“娘,你以為我不想生兒子嘛。可生不出來,又有什麽辦法?”

張母站起來,看了眼窗外,見何方芝正站在院子門口乘涼,低聲道,“你媳婦生不出來,你可以找別人生啊。”

張向陽唬了一跳,心裏有些替他媳婦難過,明明她對他娘這麽好,可他娘為了兒子依舊可以傷害她,他抿了抿嘴,搖頭拒絕,“娘,生不生看的是男人,咋能怪到女人頭上。就像種莊稼一樣,你播下去的是麥子,你能指望收上來是稻子嗎?”

張母拍着大腿,臉色變了,“那咋整?難不成你以後就成絕戶頭了?”

張向陽哼了一聲,“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準。”他頓了頓道,“大不了,以後留個女兒在身邊,給她招婿。”

張母不認同,“招來的女婿能有啥好的。再說了兒子是親生的,女婿又不是。隔了一層,到底是不一樣。”

張向陽擺了擺手,“沒事兒,我也不指望他能孝順我,只要在我死後,他能給我摔盆就成。”

張母氣得牙癢癢,“那你怎麽養老?”

張向陽理所當然地道,“我自己存錢自己花。我誰也不給。”

張母哼了一聲,“就怕到時候你老了就不能動了,估計你連供銷社都走不到,還怎麽花?而且沒兒子,別人還會上門欺負你。”

張向陽毫不在意,“我才不住在鄉下呢。住在城裏,只要你錢,鬼都能給你推磨,還怕有錢沒處花?”

張母成功被他給帶偏,懷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

“我還能騙你不成?”他湊到張母耳邊小聲道,“我媳婦跟我一起去黑市搗騰東西賣。我們家請了個保姆,花不了幾個錢,但是什麽東西都能幫你幹。一點都費神。娘,将來我也給你請,讓你舒舒服服過完下半輩子。”

張母心裏暖暖的,可是她的舊思想到底接受不了,“你就不怕人家戳你脊梁骨?”

張向陽一點也不在意這個。往後,城市裏的人越來越冷漠,整天忙着掙錢,誰會管你家的閑事,“娘,你可能不知道外面與農村的區別。在外面,有錢就是大爺,誰會管你有沒有兒子呢。”

張母沉默良久才道,“照你這麽說,倒也好些。可你總不能一直不回來吧?”

張向陽開口解釋,“每年回來看你們。我還年輕總要在外面闖闖。”

張母見他打定主意,從炕上站起來,“算了,我也不管你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張向陽聲音低沉,帶着點央求的意味,“生兒子生女兒都是命。娘,我不管別人怎麽戳我脊梁骨,我希望你能一直站在我身邊。”

張母愣了一下,心裏頓時妥帖了。她兒子不是不想生兒子,而是因為生不出,算了,她還是不往他心窩紮刀子了。她疲憊地點點頭,“行,我不逼你,你自己看着辦吧。”

張向陽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心裏松了一口氣,送她出來。

到了門口的時候,張母看了眼正在玩鬧的母女三人,嘆了口氣,轉身出了家門。

張向陽送完人回來,何方芝掃了他一眼,“你眼眶怎麽紅了?”

張向陽擔心多想,忙道,“沒事兒,就是快離開家門,有點舍不得。”

何方芝一副“你哄傻子”似的表情。張向陽心一塞,他好像什麽事都瞞不了她。

他摟着她的腰往堂屋裏走,兩個孩子還在院子裏玩鬧。

張向陽輕聲解釋了下,何方芝眉心皺得緊緊的,冷哼道,“還說什麽婦女能頂半邊天,全是哄人玩的。”

張向陽把她懷裏的孩子接過來,笑着道,“咱們不管他們。只要我們自己覺得好就成。”

“你說的是!”

到了後天,張向陽和何方芝帶着三個小豆丁離開了家門。

第 88 章

張向陽帶着妻小提着大包小包的行禮一路坐火車到了北京, 路上倒是沒有出現什麽狀況。

兩人重新把家裏打掃一遍,就繼續開始掙錢和上學。

剛開學不到一個星期,學校舉行秋季運動會,每個同學都要報名參加一項體育運動,張向陽報名參加了長跑。

張向陽正在操場上跑步, 剛跑了一圈, 就見吳主任站在操場邊上, 朝他招手。

這還是吳主任頭一會在學校主動來找他呢。

張向陽心想肯定有事, 忙加快腳步,“吳主任,您有事找我?”

吳主任背着手,往跑步上走, “別說我沒關照你。上面馬上就要下來選角色。”

張向陽眼睛瞬間亮得驚人,“真的啊?什麽角色?”

見他這麽上心,吳主任背着的手倒是有點癢了。看來何方芝說得沒錯, 這小子對演戲有一腔熱情。“咱們國家恢複高考。上面要求京都制片廠拍這種題材的電影。這次制片廠負責人親自下來挑人, 你的機會很多, 要好好把握。”

張向陽喜不自勝, “那我也能演男主角了?”

還挺自信, 吳主任臉一黑, 梗着脖子道, “雖然你平時成績不賴,可未必合導演的眼緣,你呀, 回去好好琢磨吧。”說完把一直握在手上的劇本塞到他手裏,“這是我寫的劇本,上面也采用了。到時候一起拍。你回去給我好好琢磨。争取入人家的眼。旁的我可幫不了你。”

張向陽下意識把劇本握緊,看着吳主任的眼睛充滿了感激,“吳主任,真是謝謝你了,你……”

吳主任擡了擡手,打斷他的長篇大論,挺了挺胸,一臉傲嬌地道,“別整這些沒用的。等你選上再來感激我也不遲。還有,這事到底不好看,你可別往外傳,到時候沒選上,連我的臉都跟着一塊丢。”

張向陽立刻點頭應是。當下他也不練跑步了,把劇本往包裏一塞,飛快往家跑,反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