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普通人來說, 逃生游戲是什麽。
是賺取積分的唯一合法途徑。
是迫不得已謀求生存的手段。
也是盡管連續進多次副本,就會留下永恒後遺症,但為了活下去卻無可避免也無法逃脫的噩夢。
那對于聯合政府的所謂上等人來說又是什麽?
是他們的古羅馬鬥獸場。
也是他們的享樂游樂場。
林尋月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而裴朝顯然早已進過不止一次這樣的模式。
所以在裴朝看清對方的臉後, 意外地沒有正面剛上去, 而是選擇了茍着。
因為那是理論上幾乎是贏不了的對手。
林尋月說那叫外挂。
但裴朝認為,那遠比外挂還要可怕。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手上有什麽物資。
他在黑暗中能看得見你, 那不一定是他視力好,也可能是因為他有夜視儀。
他能夠在你移動的一瞬間瞬間瞄準你, 那不一定是他槍法準,也可能是因為他手裏有配備自動瞄準功能的槍。
甚至,他在這裏遇見你,也并不是巧合。
因為只要他想,他就能夠知道晚上環境淘汰條件什麽時候發動,以什麽形式發動,最後安全區停在哪裏。
畢竟那原本就是他設置的游戲規則。
裴朝一條條平靜陳述着,林尋月卻是完全聽得傻了眼。
她看向裴朝, 下意識脫口而出,“所以你怎麽知——”
怎麽知道這麽多?
她猶豫片刻, 還是将把後半句話吞下。
關于這個逃生游戲的部分傳聞,像她這樣的普通人也是聽過的。
比如她知道部分聯合政府的人為了消遣也會進入游戲, 也知道他們可以随意調看玩家的游戲錄像帶, 名義上為了檢測游戲動态,實際就是以此取樂。
物資充盈的年代,他們會幹出什麽無聊的事林尋月都不奇怪。
只是她不明白, 裴朝怎麽會知道這些稱得上是一級機密的信息,又怎麽願意坦然地把這一切都告訴了她。
裴朝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接話道:“以前……接觸過一些他們的人。”
“剛剛攔截我們的那個人叫吳楚,是一個非常自大狂妄,又非常殘忍變态的人。”
他頓了頓,“我曾經和他在一場鬥獸場模式副本中相遇過。”
那場最早找齊線索的玩家會拿到貴族身份卡,而剩下玩家則被自動分配奴隸身份卡,然後被丢入鬥獸場,和野獸進行一對一,一對多,甚至車輪戰的搏鬥。
不得不說,那真的是他很糟糕的一場回憶。
裴朝一邊簡單敘述回憶,一邊輕微喘着氣。
林尋月剛才聽得入神,沒注意,現下才發現裴朝狀态非常不對。
他背靠着一棵樹,面色發白,間斷性地抽着冷氣。
借着從樹葉間傾瀉下來的月光,林尋月這才看到裴朝左臂衣服破了一大塊,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橫着一道裂開的、觸目驚心的傷口,正無聲地往下淌着血。
林尋月睜大眼睛,聲音微顫:“你受傷了?”
裴朝搖頭,不以為意:“只是輕微擦傷,沒事,他那槍有點狠,差點沒躲過去。”
林尋月怔了片刻,随即瞬間意識到這應該是剛才因為護着她才受到的那擊子彈擦傷。
她頓時心裏五味雜陳,還有點後悔。
早知道就該把那粒能夠治療一切負面狀态的特效藥留着現在給裴朝用的,他這傷可嚴重多了。
大佬平時戰鬥力太強,讓她忘記了他說到底也不過是肉.體凡胎,也會受傷。
就目前來看,她燒雖然退得差不多了,但四肢還是沒什麽力氣,算半個病號。
裴朝左臂受傷,情況不容樂觀,戰鬥力也會相應下降,也算半個病號。
大病號帶小病號。
周圍還潛伏着一個開挂的玩家。
林尋月覺得,這恐怕是她進入逃生游戲以來,局勢最慘的一個模式了。
見小姑娘面色慘兮兮地望着他,裴朝開口安慰:“這點傷不算重,休息一下等血停了就好。”
他揉揉她半散掉的丸子頭,“就是這局……接下來,會變得有點麻煩而已。”
對上開挂的敵人,茍得了初一,茍不了十五。
偏偏他又負了傷,和吳楚硬碰硬對上幾乎沒有任何優勢。
林尋月沉默片刻後,揉揉臉,将臉上适才蹭上的泥印子擦掉,正色道:“我不怕。”
“我現在就幫你去找藥。”
傷口不及時處理恐怕會感染。
到時候要是感染程度一深,系統判定的時候自動算他出局,她就真的別玩了。
裴朝微微蹙眉,提醒她別做無用功:“這一片的物資包應該已經被吳楚搜完了。”
林尋月鼓了鼓臉,語氣裏有略微的不服氣:“請尊重一下我的初始能力。萬一呢?”
裴朝愣了愣,随即嘴角弧度彎了下,“行吧,錦鯉小朋友。”
他挑了下眉,就要撐着地起身,“需要我陪着嗎?”
“不用不用,我一個人去。你好好休息,我會小心。”
林尋月唯恐裴朝傷口再度裂開,強制把他壓下,再将散亂的頭發重新綁緊,又道,“背包給我。”
接過背包,她将裴朝周圍布置好,最後才在他面前半蹲下,伸出手。
她露在半截外套外的手指白皙纖細,一張小臉緊繃在一塊,眼神卻意外地帶着幾分裴朝從未見過的堅韌,“天亮之前,我肯定回來。”
—
林尋月的腳步很輕,踩在落葉和草地上幾乎無聲,像是一只擅長隐蔽與夜行的小動物,叢林中安靜又迅速地穿梭着。
她掰指頭算了算。
要治好裴朝的傷,她至少需要找到醫用繃帶,消炎藥,修複劑三者其一。
然而走了将近兩個小時,別說藥了,連半個物資包都沒找到。
眼見遠處天光微亮,林尋月輕微嘆口氣,重新制定計劃。
如果實在找不到物資,她只能回去,拿出地圖,帶着裴朝盡量貼着危險區邊緣前行,以求避開與吳楚正面交戰。
地圖這麽大,吳楚雖然開了挂,但畢竟沒有影分.身,還是能有概率從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脫。
林尋月思考完畢,蹲下身,捏了捏自己發酸的腳跟處,轉身按照原路返回。
然而她往回沒走多久,就看到了挂在一棵不高的樹上的物資包布袋。
林尋月:“?!”
她之前路過的時候怎麽沒看到。
還是說,這是系統剛剛新刷新出來的?
一夜沒睡,滿身疲憊,加上兩天的長途跋涉,以至于林尋月看到物資包的那一瞬間被驚喜占滿了所有思考空間,幾乎沒來及多想。
她快步上前,踮腳把物資包從樹枝上取下,兩三下拆開布袋。
空、空的?
林尋月身體猛地一僵。
下一瞬,她的後腦勺被某個硬物抵住,身前被初升旭日投射下的影子明顯多了一道。
林尋月:“……”
中計了。
一個輕佻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以槍口不輕不重地戳了戳她的後腦:“你就是,昨天在我槍下溜掉的那個小東西?”
林尋月抿着嘴,額上冷汗直流。
她指尖掐進掌心,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裴哥和她說過。
吳楚的特征是自大狂妄,一向喜歡像貓捉老鼠那樣折磨獵物,而不是直接一招斃命,眼下看來果然如此。
否則他直接狙掉她就行,也犯不着用誘餌釣她上鈎。
這樣的人,通常都有幾個致命缺點。
林尋月咽了口口水,閉了閉眼,接着小聲開口。
她聲音輕微發抖,看起來像是害怕到了極點,“大哥,別別別,別殺我——”
吳楚啧了一聲,又戳了戳她的後腦,“轉過來。”
林尋月慢吞吞轉身,低着頭,盡量讓自己從頭發絲到指甲尖都表現出膽小如鼠,柔弱無害八個字。
她不安地捏着自己衣角,語氣裏帶着求情的意味,“先別淘汰我,我包裏有地圖,可以給你……”
像吳楚這樣的人,他們一般都喜歡聽好話,喜歡看人求饒,也享受別人臣服于自己的感覺。
這也導致他們很容易輕敵。
尤其輕視像她這種看着毫無威脅的玩家。
然而吳楚只是輕笑一聲,拿槍身拍拍她的臉:“你覺得我看得上你那點東西?嗯?”
林尋月始終垂着眼,糾結地絞着手指。
難道他不吃這一套?
也對。
他副本裏求饒的玩家應該見多了。
要不然試試激将法?
林尋月被他的槍管拍得往後一退,擦擦臉,嫌惡地皺了下眉,“但就算你現在淘汰我,你也不可能打過我隊友的。”
“是嗎?”
果不其然,吳楚哼笑出聲來,“那要不要讓你親眼看看,我是怎麽把你和你的隊友一起淘汰的?”
林尋月故意呸了一聲:“你也配——”
然而她話沒說完,視線卻已然飄向吳楚身後,一瞬間突然瞪大了杏眼,
接着,她表情滿是驚喜地大喊出聲:“裴哥!”
吳楚一個激靈,下意識舉起槍,猛然回頭。
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再轉回頭,林尋月已經像只兔子一樣飛快地蹿出十來米,跌跌撞撞往叢林深處跑。
……啧。
沒想到這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東西竟然會使詐。
吳楚不爽地冷哼一聲,将手裏步/槍放下,換了一把狙/擊/槍,動作飛快地拉了一下槍栓,再度舉起槍,對準遠處奔跑的小東西。
可惜她詐錯了人。
他手裏這把槍是自動瞄準。
只要林尋月在兩百米以內,預判速度沒有子彈速度快,他就能一槍帶她出局。
吳楚冷笑着扣下扳機。
然而下一秒,“砰”地一聲,火光迸開,吳楚被自己的槍反向爆出的巨大沖擊力給震倒在地,爆破開的槍支碎片刺進他的臉上,痛得他一聲哀嚎。
他一手惡狠狠拔掉碎片,從地上坐起,一臉見了鬼的樣子。
他的槍,竟然炸膛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件事告訴我們,不要試圖和歐皇作對(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