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提的狀态十分混亂, 他閉着眼眉頭緊皺,失去了判斷力。
陸殊緊急開啓頻道,邊扶住葉提, 邊通知大家:“嘆息世界面臨崩潰!所有工作人員立刻撤離!”
現實世界的六十四座基因庫同時發出紅光,警報器響個不停。
工作人員聯系着葉提, 沒得到響應, 不免做最壞的打算, 立刻派人去轉換室, 幫助裏面的工作人員撤離。
“還有, 通知綠洲, 壓縮世界有崩塌的跡象,請求更多的調研者過來協助!”
裏外的時間流速相差很大。
此時此刻嘆息世界中,陷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黑暗中,時運打算趁亂挾持葉提,遭到陸殊的指責:“時雲!你要做什麽!我們也算是同事一場!!”
他不顧形象地斥責, 義正詞嚴的正義化身。
時運哼一聲, 不由分說地用權限力量劈開葉提的手, 頓時陸殊抓了個空,只剩一條沒有支撐點的斷肢。
然後時運道:“你叫錯了,我不叫時雲, 也不是時文。”
陸殊:“……”
他的腦內仍在疏通撤離的工作人員,在場的管理員也只有卡明參與幫忙,其他人像死了一般不止,還有時運這種渾水摸魚伺機搶人的。
伊狄審視着湯廷, 忽然問道:“是林茗讓你這麽幹的?”他指臨時叛變攻擊他們的事。
湯廷不置可否, 瞥向時運手中的葉提, 仍是保持着警惕。
伊狄也循向看去, 說:“我終于明白了她當初說的意思。”
那時,他在綠洲裏問她,為什麽不先按照綠洲安排的路走下去,她說沒想好。
現在看來,應該是早就想好了。
只是,這條路充滿了不确定性和危險。連伊狄自認為不擇手段的人,也不會貿然去行動。
湯廷随後提醒道:“你們該撤離登出了,晚了腦子會受損。”
伊狄:“那你呢?”
湯廷:“我會呆到最後。”
他沒說出來的話是,大概也會永遠呆在這裏。
C區全部人員已及時撤離,他們紛紛從嘆息登出,在現實中睜開眼,像溺水的魚上了岸,眼前一片混亂。
分布在A區和E區也在有序撤離,E區有些看守員不放心,在頻道中詢問時運的坐标,并問道:“管理員,你不撤離麽?”他們檢測到危澤已經離開了,時雲沒理由還呆在這兒。
時運用平時的聲線回他們:“你們先走吧。”
“那你……”
時運平靜道:“我還有些事沒辦。辦完就會撤離嘆息。”
“好吧。”看守員們得到答複,摁下手機的鍵,意識瞬間從平行世界脫離。
這時,E國的海岸分裂成兩半,沙子全浸入沼澤。陸殊穩住身形,看着時運沒有吭聲。
時運簡單道:“我跟葉提有仇,你走吧。”
陸殊:“什麽仇?”
時運:“不共戴天之仇。”
陸殊頓了下,直道:“難不成是因為資源緊缺的花藥?”
時運愣住,“你怎麽知道的?”
陸殊:“如果是因為這,你不能全怪葉提。花藥早就滅絕了,即使挖到真的種子,也早就不能用了,更別說複刻它,你如果有家人因病逝世,這怪不了綠洲。”
時運:“……”
這不是在告訴他,即将報仇之際,發現對象搞錯了麽?
時運不接受這個解釋。
陸殊表情凝重。
僵持的時候,有兩個身影漸漸現形,大家定睛一瞧,發現竟然是柏雨和霍格思。
霍格思的到來,為黑暗中帶來一絲光亮。
這是眼下唯一的S級。
不等陸殊發布命令,卡明先說:“霍格思,你不該來這裏。”
如果其他S級真的已經被銷毀,現在就等于運行的重任全系在她身上。
運行支柱不夠,世界果然開始崩潰了。
霍格思看一眼柏雨,環臂道:“我也不想來。”
卡明正要問原因,伊狄忽地握拳,霍格思身後的空氣立刻展出格鬥機器的半邊,像塊機械翅膀,及時擋下致命一擊。
不知何時,葉提已經睜開了眼,他毫不猶豫地用公式汲取在場唯一的S級。
霍格思在他眼裏,就是唾手可得的血包。他急需血包來助他擺脫林茗的控制。
透明的巨手籠罩在霍格思上空,像懸在頭頂的一把刀。
葉提想攫取,卻發現巨手不得動彈,卡在那兒無法往下。
霍格思不以為意,她松開手臂,發尾開始漸漸爬上一抹白色。
她的發色在一點點地染白。
在場的人眼裏倒映出她的白發,仿佛黑夜中降臨的銀白色月牙。
陸殊感到不妙,“……當S級的發色變白,說明……壽命快到盡頭了,難道是過大的運行量一下子耗費完了A區S級的壽命?”
而且,哪怕這樣,平行世界所需的運行量還是不夠,導致崩塌。
不對。
陸殊很快否定了最合理的推測,如果是這樣,早在裴路行和符雪從被銷毀的那一刻,嘆息就該崩塌了。
霍格思的頭發完全變白後,幹涸的海岸重見天光,天色回到正午的晴朗。
裂開的地面也在重新縫補。
但這并不是世界免于崩塌的跡象,陸殊仍是不斷收到外界的緊急提醒,讓他們盡快撤離,嘆息世界一直在分崩離析。
看來霍格思不過是回光返照。
“到頭來,你們還是不自量力。”
葉提只一秒,就将挾持他的時運打暈,動作快得沒人能看清。
他的額頭稍微溢出了點血,他抹了一把,臉上露出輕蔑的狂妄之色。
陸殊道:“葉副總,時間僅剩不多了,我們盡快離開嘆……”
葉提望向半空,林茗的意識重新凝結回一個人形,但是虛弱了很多,半透明的投射實體。
這回是她原本的模樣。
陸殊看見,頓時對一切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蘇藍冒用的那張臉的原主。
所有的全部都能串聯起來了。
林茗落到沙灘上,霍格思被她的那陣風拂過,發絲揚起。
随後便開始奇異地延長,直接交織編出另一頭白發,片刻,符雪從頂着這頭白發登場。
他二話不說就先控制葉提和陸殊兩人,天上平白無故下起大雪,瞬間将兩人埋成兩座小雪山。
半透明的林茗肩頭上,出現了一雙手,慢慢把她扶起來。
湯廷見狀停下腳步,沒再趕往她那兒。
扶林茗起身的,正是裴路行。他的發色跟另外兩位S級不同,非白發,而是摻雜着銀色的粉發。
“對不起。”他開口,“我重組李海和常童的意識,花的時間多了點。”
林茗站穩并搖頭,“阿裴,你沒有來晚。一切剛剛好。”
這時湯廷還不忘調解氣氛,微笑道:“人比上次齊,看來可以終結了?”
雪山堆裏猛地突出一只手!
葉提沒有被困住,他的意志力已是非人能比,跟林茗不同,他能撐到現在純屬對平行世界的熟悉,這種熟悉使他立于不敗之地。
雪塊被清除後,葉提眉毛上還沾着點雪,他沒幫陸殊清掃,徑直道:“林茗,我容忍你夠久了。”
上一次他這麽有耐心還是對季杭。但是副手的确不比自己,永遠不懂珍惜機會。
林茗擡眸,說:“登陸口正在關閉,葉副總,這回你不得不承認,我又賭贏了。”
葉提只當無稽之談,譏諷道:“反過來想利用我的腦子?你還差點遠。”
話音未落,葉提臉色忽然驟變。
他檢測到登陸口果真只剩一條縫,再不走他們就走不了了。
葉提立刻驅動手機的按鍵,連帶着也按了陸殊身上的手機。
同一時刻,伊狄和林茗幾乎一起動。
卡明只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秒他便回到了現實。
湯廷只來得及看見她的口型,周遭像處在真空,沒有一點聲音,随後脫力的旋渦席卷他的意識。
……
危澤在64號轉換室醒來已久,他揉着太陽穴,感覺自己仿佛做了一場很久的夢。
那光景,好似有十年了。
他在嘆息世界沉睡了十年嗎?連自己何時登出的也忘得一幹二淨。
好像被附過身似的。
不一會兒,轉換室的同事也紛紛醒來,像約好了一般。
不等危澤弄清楚當前情況,其他人如大夢初醒般,說:“完了,嘆息世界就這樣崩塌了。”
危澤驚訝,這怎麽可能?
嘆息是最新的壓縮世界,S級都是新置入不久的,要崩塌也輪不到它崩塌。
陸殊一睜開眼,便馬上趕去基因庫。
葉提在單獨的轉換室醒來。視野裏模糊着淡淡的血色,他伸手一摸,額頭竟然滴出了血。
他也第一時間去基因庫。
基因庫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瞠目結舌。葉提到來後,工作人員給他讓出一條道,還有人遲疑地想提醒:“葉副總,你額頭的傷……”
葉提置若罔聞,注意力全放在綠洲傾注了多年心力的壓縮世界。
存放總共六十四座壓縮世界的基因庫,底下的S級全部消失,他們大腦連接的居民晶體,也一并消失了。
只有最後一座嘆息世界,殘留着三分之一。
那三分之一便是粉發的裴路行,和他連接的那部分晶體。
他沒完全消失,但發絲之間模糊着界限,像是銜接了一圈色彩斑斓的泡泡,鏡像倒映着奇異的光斑。沒人知道那是什麽。
不止是嘆息世界,前63座壓縮世界都一起崩塌了。除了及時重點救出的烏托邦世界。
綠洲的調研者還未趕到,陸殊又回到轉換室,想要查看撤離的人員數目。
結果在轉換室外,和湯廷狹路相逢。
印象中,這厮一直嬉皮笑臉不着調,比鹹魚還能躺。陸殊毫不懷疑,哪怕世界末日了,他照樣笑得風騷。
但他這個時候,臉上卻是陸殊從未見過的表情。
湯廷敲出一根煙來抽,狀似冷靜。
林茗最後那句話的口型是:你跟我不一樣。
-你跟我不一樣。
-你在現實還有伯父伯母。
這一別,從此以後就是兩個世界。陰陽相隔也不過如此。
陸殊走近了幾步,他發現,湯廷拿煙的手抖動得不行,好似花光了全身的力氣。
作者有話說:
又要分卷辣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