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從後備箱拿出輪椅，将楚聞舟安置好，推到南煙身邊。
南煙眼神有幾分迷惘，看向楚聞舟。
當事人淡然：“現在市政很多部門都是集成辦公。”
“然後？”
楚聞舟：“民政局也在，我時間安排緊，今天有空就把證領了。”
南煙還是有些懵的，一看就有些反應不過來。
楚聞舟見此皺眉：“戶口本沒帶？”
“……帶了。”
南煙的神情游離，望着大樓瞥來瞥去，落不到實處。
她實在是想不到，真的和她想的一樣生猛迅速領證？
楚聞舟看了會兒，驟然語出驚人：“要是不想嫁，還可以反悔。”
南煙愣了：“啊？”
楚聞舟長睫下覆，周身散發的氣勢驚人，冷冷道：
“如果你不是心甘情願的，還可以反悔，我沒有強迫別人的愛好。”
南煙眨巴眨巴眼睛，楚聞舟避開了對視，就那樣坐着，眉目不驚，面無波瀾。
南煙莫名的，想到了第一次去見楚聞舟的時候，男人就那樣，目下無塵，仿佛整個世界都和他沒有關系一樣，而……
一個從小就是天之驕子的人，腿瘸了，真的沒有關系嗎？
可如果沒有關系，接受了，就該坦然。南煙從遇到楚聞舟的第一面起，她生怕碰到對方的痛處，沒有主動說過有關他腿的一個字，可男人也從來沒有提過“瘸”或者“走”之類的字，從來都是用“這樣”一個虛詞指代。
這何止是在乎，還正是非常介意的表現。
這是楚聞舟的心結，他不想說，可顯然也是卡心頭死死的，解不開。
南煙的目光下滑，第一次明目張膽打量楚聞舟的腿。
他衣服穿得很好，雖然是夏天，次次長褲，南煙一次也都沒有見過這雙腿。
婚前還能避開，婚後兩年，總是會有幾次意外能接觸的時候。
“你看什麽？”
下颌緊繃，楚聞舟驟然擡頭，那目光剛勁有力，語聲凜，姿态帶着濃濃的威懾。
對視一霎，南煙不僅不怕，臉上還蕩開一個甜甜的笑容來，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
楚聞舟深吸口氣，搭在扶手上的手都握緊了。
就這個笑靥，真是騙人的很。
南煙頗為俏皮歪頭：“我在想，你今天說都不說一聲，就讓帶戶口本。”
“現在車子到了民政局門口，姑娘嫁人怎麽說都是大事，還不能容人家反應一兩分鐘的嗎？大呼小叫上綱上線，咦，楚少你骨子裏真是霸道的人呢。”
不僅動作俏皮，話語還帶着兩分似是嬌嗔的斥責。
楚聞舟默不作聲，那滿身的倒刺，卻悄悄收斂了。
臉部線條一下子柔和起來。
推着輪椅的小方微訝，覺得南煙這應對，讓人意外的聰明。
如果非常正式回答，那麽最後這個問題肯定會被引到楚聞舟的殘疾上，這個問題自從意外後楚少都不準他們多說，南煙一個外人，談到更是沒有好果子吃。
可是這樣插科打诨的抱怨輕斥，卻有些玩笑的意味，而且她提都不提楚少剛說的話，顯然是不準備提，含混帶過了。
小方看南煙的目光不由變了變。
楚聞舟不自然眨幾下眼睛，生硬道：“我做事是比較獨斷。”
頓了頓，楚聞舟放軟語聲道：“下次會盡量的，告訴你的。”
南煙嘻嘻哈哈：“當然啦，下次你就是我老公了，有些事肯定要先給我說的。”
楚聞舟乍一聽那兩個字，有些呆滞，小方簡直覺得南煙絕了。
“說什麽呢！”
回神過來，楚聞舟輕斥。
“別假，以後為了演好恩愛夫妻，我準備出門就這樣嗲聲叫你呢，楚少你千萬要适應，畢竟人設不能崩不是。”
“……”
“走了走了，還要排隊拍照吧，第一次結婚，先進去吧。”
“…………”
楚聞舟被噎得不行，真不知道南煙這小演員，還能被拆下多少張面孔出來！
不過不管哪一張，都真的是，能騙人的很！！
而南煙往前幾步，瞅着楚聞舟跟了上來，終于偷偷松了口氣。
哎，金主不好伺候啊！
上工第一天，get逆鱗一塊！下次小心吧！！
南煙今天打扮得好，拍照直接就上了，沒去照相館，就在民政局窗口邊上，市政工作室讓人拍的，給了五十塊不到，齊活。
簡單的體檢做完，拿着戶口本去戳鋼印。
下午剛上班，人并不多，南煙和楚聞舟在窗口沒排隊，工作人員貼好照片就給戳了章，說了聲百年好合。
南煙不知從哪裏摸出來一顆糖，道是喜糖。
本來工作人員還帶着兩分疑惑，收到糖之後，笑眯眯又說了幾句新婚快樂。
南煙也滿口快樂快樂的，轉身跟着楚聞舟走了。
楚聞舟疑惑非常：“你哪兒來的糖？”
南煙用眼神去瞥楚聞舟，滿臉的小傲嬌：“楚少來一顆嗎？”
“還有？”
“有。”
小方最懂楚聞舟的心思，當即停了下來，楚聞舟對着南煙伸手，南煙從包裏又摸出一顆糖來，放楚聞舟的手裏。
拿近了看，是顆話梅糖，難得楚聞舟還認真的剝開來，塞嘴裏。
黑糖裹着一顆話梅，在嘴裏化開酸酸甜甜的味道。
“來，小方，也給你。”
南煙又摸了顆出來。
楚聞舟驚訝：“你到底還有幾顆？！”
“剩最後一顆自己吃，沒啦。”南煙把手包給楚聞舟看，裏面果然空了。
“你……”
南煙知道他要問什麽，想也不想：“我老家哥哥姐姐領證，都會帶糖給政府工作人員的，今天出門你讓我帶戶口本，我就覺得像是，在桌面上抓了一把糖，沒想到真的遇到了，吶——”
南煙用小眼神睨楚聞舟，睨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男人的頭婚和女人的分量不一樣，不管怎麽樣，是他忽略了。
心頭這樣想着，偏南煙話還戳心：“是不是覺得對不起我了？”
楚聞舟：“……”
輕咳一聲，他冷着臉一言不發。
出了市政辦公樓，上車前，楚聞舟喊過小圓來。
他吩咐小圓買一桶糖，今天帶回家。
南煙有些詫異，細想又覺得，楚聞舟這人還行，沒完全當自己是物件使，也算是顧及着自己的感受呢。
“現在去哪裏啊？”
車再開起來，仍舊不是回南家的路。
“去醫院，我今天出院，領證了，有些事還是要告訴你。”
頓了頓，楚聞舟又道：“然後收拾收拾，你和我一起回家一趟，見個人。”
南煙和楚聞舟再到醫院，楚聞舟的套間，已經大變了樣。
房間內早就被巧手的趙姨全都收拾了，平時擺滿東西的桌子，此刻幹幹淨淨，應該是楚聞舟一早出門就吩咐了的。
助理小圓拿着身份證，去跑出院手續。
而小方将楚聞舟推到室內，拿了一疊資料過來放下，離開還帶上了門。
将客廳的空間留給兩個人。
南煙：“神神秘秘的，什麽大事嗎？”
楚聞舟手指在輪椅的扶手上無意識輕點，顯然在思考什麽。
沉思的眼睫掀起，楚聞舟最終說：“你還是先看資料吧。”
南煙依言把資料拿起來，發現是病歷，封面的名字寫的是楚聞舟，她擡頭去瞧他，楚聞舟垂着眼，放扶手上的手又十指交叉放膝蓋上，面容無波無瀾，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南煙翻開。
愣了愣。
多翻了幾頁，全都是拍的片子，而且都是頭部的ct？
不對啊！
南煙去看楚聞舟，楚聞舟眼睫掀了掀，四目相對，一人困惑，一人沉靜。
楚聞舟輕擡下巴，沉嗓：“繼續，看完。”
南煙皺了皺眉。
再翻就更快速了，很多結論都一致，而且照來照去，全是顱骨的形狀，所以，腿呢？
或者腿不能行是脊椎受損，那，報告在哪裏呢？
翻到最後幾頁，南煙終于找到腿部和脊椎的檢查報告，就是，字都認識，拼一起就糊塗了。
南煙長眉緊蹙：“我、我沒看懂。”
“哪裏有問題？”
南煙翻到最後的片子上，推到楚聞舟的身前，困惑不解：“為什麽脊椎和腿部的拍片是常規檢查，而且醫生給的結論，完整良好？那不就，就是……沒有問題嗎？？”
可是如果沒有問題，楚聞舟坐什麽輪椅？
南煙不懂，徹底的。
楚聞舟深吸口氣，緩緩吐出。
“這就是我今天想和你說的。”
“什麽？”
“這場車禍詳情，和我的病情。”
楚聞舟直視南煙，那雙眼透亮堅定。
“其實這一場車禍，我出問題的地方，并不是腿。”
“是我的腦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