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52章 他是個好人
淩骁擡眼一掃，正好看到了跪在一邊還在默默流淚的曹竹心。
皇帝還指着他的鼻子罵着：“你說你都幹的些什麽事兒？！朕一向最信任你，對你委以重任，朝政之事沒見你掉過鏈子，誰知你成日裏在女人堆裏犯渾！”
皇帝拍了拍桌子：“你自己說，兩月前才鬧的驚天動地的非要娶姜氏，滿京都沸沸揚揚，朕是看在你初犯這樣的大錯才給你賜婚，如今好容易這事兒揭過去了，你竟然轉頭又和嘉敏縣主不清不楚！”
淩骁淡聲道：“只是一時救人心切，沒顧上太多。”
“朕倒是沒想到，你還仁善上了！”皇帝怒極反笑，“你這回這爛攤子，朕可不會再幫你收拾！”
淩骁拱手：“陛下說的是，臣不該讓陛下操心。”
皇帝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他這回如此老實，上次非鬧着要娶，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他現在猝不及防的懂事，讓皇帝也有些始料未及。
皇帝狐疑的問：“那你打算如何？”
“臣打算給嘉敏縣主多賠償些嫁妝。”
皇帝愣了一下，又反應過來，大罵：“你簡直荒唐！你把人家名節都毀了，你還有臉送人家出嫁？”
太子在旁邊聽着都心驚肉跳，沖着淩骁使眼色。
淩骁卻毫無反應，聲音依然平靜：“原本也只是無心之失，朱家書香門第，朱大人也是開明之人，想必不會太過介懷，若能陪上豐厚的陪嫁，自然也可以消解隔閡。”
皇帝眉心突突的跳，黑着臉：“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負責了？”
“臣已有妻室，況且此事本就是意外，臣與嘉敏縣主沒有任何私情，何談負責？”淩骁擡眸，迎上皇帝審視的眼神。
皇帝被氣的險些心梗，難怪曹竹心一大早為了這點事進宮來哭。
皇帝深吸一口氣，又看向曹竹心：“淩侯這個解決辦法，你覺得如何？”
曹竹心卻跪在地上，淚珠子倏地滾落：“臣女雖說出身卑微，卻也不是不顧惜名節之人，若讓臣女名聲盡毀的嫁進夫家，讓夫家蒙羞，臣女寧可自裁！”
皇帝都被感動到了，感慨的點頭：“倒也是個貞潔烈女。”
又冷眼掃向淩骁：“如此貞烈的女子，又是有功之人，朕自然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去送死，她也說了，便是入侯府為妾也無妨，左右你這府裏如今也沒什麽個妾室，子嗣也沒有，多個妾室為你夫人分擔子嗣也好。”
淩骁斂眸，掩下眸底升起的一絲戾氣，拱手：“臣會處理得當，不讓陛下憂心。”
皇帝見他難得老實的态度，以為他想明白了，便也沒再多說，點點頭：“此事就此作罷，都退下吧。”
“是。”
淩骁轉身，大步走出了含元殿，眸光已然陰鸷。
曹竹心也從地上爬起來，告退走出來，只是一顆心還是莫名的七上八下，分明淩侯已經答應了此事。
她有些心緒不寧的往外走着，卻不防一擡眼，看到一道颀長的身影負手站在殿外。
一身窄袖玄衣直綴，銀冠束發，偉岸的背影都氣勢卓然。
她心中又是畏懼，又是向往，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走過去。
他聽到腳步聲回頭，冷冽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呼吸一滞，怯怯的看着他：“侯爺，在等我？”
淩骁語氣冷淡：“朱家那邊你倘若擔心他們計較，我可以幫你尋一門遠嫁的婚事，江南一帶多富庶又體面的名門望族，那邊也不會知道你名節受損之事。”
曹竹心面色一僵，又紅了眼睛：“我，我只是害怕，害怕藏不住秘密，女子失節本就是……”
淩骁懶得聽她那些忠貞烈女的說辭，直接打斷：“你畢竟是陛下親封的縣主，我只是想着進侯府做妾未免委屈了你，你确定想好了？”
曹竹心眸子閃爍一下，生怕他不信，堅定的點頭：“竹心只想問心無愧。”
淩骁眸底添了一抹諷刺，只是神色不顯，聲音依然冷淡：“行。”
然後轉身走人。
曹竹心怔怔的看着他遠去的背影，一時半刻都還沒緩過神來。
直到他走遠才後知後覺的回神，他這是，接受她了？
心頭的那點不踏實漸漸被欣喜替代，她還擔心他會生氣，會當着陛下的面拒絕。
可今日，陛下只是勸說了兩句，他便順勢接受了她，果然，他昨日只是當着姜氏的面不便直接接受她罷了。
今日陛下親自勸說，他又确認她真心，還擔心她進府做妾受委屈，他并非無心納她的。
曹竹心破涕為笑，眼裏還含着淚光，卻有了光彩，這一番破釜沉舟，終于還是見了曙光。
太子從含元殿走出來，看着淩骁大步離開的背影，眯了眯眼，不知怎的，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他和淩骁也是相識多年了，今日淩骁未免有些太好說話了，而且平靜的異常，比上次要強娶長嫂的時候還平靜。
“殿下這下可以放心了？淩侯果真還是知輕重的。”小太監笑着道。
太子無端的煩躁：“他最好是知道，成日裏為了女人硬犟什麽。”
不過是後宅添一個妾室的事而已，何必非得鬧的那樣難看？
太子一拂衣袖：“回東宮。”
“趙良娣剛還派人來傳話，說備了午膳請太子前去，聽說殿下昨日受了涼，擔心殿下染上風寒，還特意備了驅寒的梨湯。”小太監又殷勤的道。
太子眉心微蹙，心裏那股無端的煩躁好似愈演愈烈。
小太監又道：“李昭訓也讓人來請，說是又畫了一幅山水圖，請太子前去鑒賞。”
太子轉頭看他：“還有呢？”
小太監頓了頓，又絞盡腦汁的想了想，忙道：“張奉儀讓人送了荷包來，說是親自繡的，還用了曬幹的桃花花瓣……”
太子忽然問：“太子妃呢？”
小太監愣了一下：“娘娘，并未讓人來傳話，大概是宮中太平，沒什麽事端。”
沒什麽事端……
太子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好像許久沒主動找他了，即便是尋到他這裏來，也是為了東宮庶務。
可從前她會為他親自做寝衣，為他送膳食，甚至親自照看他的飲食起居。
她從來都是事無巨細，從小就圍着他轉。
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似乎離他越來越遠，她難道不知道他昨日受了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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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骁走出宮門，劍霜已經在外面牽着馬等着了。
“侯爺。”劍霜看他臉色不好，便知道事情大概不順，語氣也小心許多。
侯爺心情不好的，神色沒有什麽起伏，格外的平靜，旁人以為是他變的和氣了，但劍霜跟了他這麽多年，卻是清楚的，這種情況下，殺氣已經蓄積滿了。
淩骁随手扯了塊腰間的玉佩給劍霜：“去給我辦件事。”
劍霜立即接過來：“是。”
淩骁翻身上馬，冷冷的看一眼這巍峨的宮門，一扯缰繩，策馬離去。
月瑤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了。
“夫人，公主來了。”春兒推門進來，匆匆通傳。
月瑤迷糊的睜開眼：“嗯？”
下一刻懷寧便興沖沖的進來了：“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睡？”
月瑤終于清醒了，看到懷寧來了還吓一跳：“公主怎麽來了？！”
這不是她新婚第一天？！
“我正好出門玩，就來見你啦。”懷寧美滋滋的，滿臉寫着開心。
“今日是公主新婚第一日，怎能獨自出門？國公府那邊畢竟人生地不熟，難免有人拿這種事做文章，公主還是得謹慎些。”月瑤蹙眉道。
即便是公主成婚，那畢竟也是嫁到婆家，有些內宅的腌臜手段，都是軟釘子，兵不見血，懷寧這般随意行事，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懷寧卻拿了個蘋果啃了一口，滿不在意：“沒事的，我跟着鄭霖臣一起出來的。”
“啊？”月瑤呆了一呆，沒想到一夜的功夫，公主和鄭霖臣的關系這麽好了。
懷寧興奮的拉着月瑤的手：“月瑤，你沒說錯，鄭霖臣是個好人！”
“什麽？”月瑤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跟他約法三章，他都答應了，往後我們互不相幹，各過各的！”
月瑤瞪大了眼睛：“真的嗎？”
這鄭世子看着克己複禮的，很守規矩的樣子，竟也能答應公主這樣胡鬧的要求？
“當然了，他親口說的。”懷寧言之鑿鑿，顯然對鄭霖臣充滿了信任。
月瑤也不知道一夜之間她怎麽突然對鄭霖臣改觀，還産生了如此深厚的信任。
但公主向來想一出是一出，情緒變化比淩骁還快，月瑤也大概習慣了。
“那他今日為何和你一起出門？”
“我在府裏悶得慌，又放心不下你，想着來見你，他恰好也要出門，說有事找淩侯，我就順路一起來了。”懷寧開心的道。
月瑤愣住了，鄭世子和淩骁什麽時候有私交了？她怎麽不知道？
懷寧卻立馬拉着月瑤的手問：“那個曹竹心到底怎麽解決的？我為你操心的都沒睡好，今天實在放心不下才來看你。”
月瑤這才想起來還有事情沒解決，她睡到現在才睜眼能知道怎麽解決？
她忽然想起什麽，轉頭問春兒：“侯爺呢？”
“侯爺一大早就進宮了。”春兒道。
懷寧警惕的道：“壞了，肯定是為了曹竹心的事兒進宮的！父皇這件事不會善罷甘休，萬一父皇真的直接下旨将她賜給淩侯……”
月瑤眉心微蹙。
如今事情已經鬧開，倘若曹竹心當真鐵了心要進侯府做妾，陛下沒理由不成全。
淩骁回到府裏，便看到府門口停着一輛黑漆華蓋馬車，上面寫着“鄭”字，他翻身下馬，把缰繩随手扔給了小厮。
小厮便恭敬的道：“侯爺，鄭世子和公主來了。”
“在哪？”
“公主去見侯夫人了，鄭世子在前廳等着。”
淩骁看一眼那馬車，鄭霖臣？他能有什麽事找他。
淩骁大步進府，直接前往前廳。
鄭霖臣在前廳坐着喝茶，得知淩骁回府，便起身拱手：“淩侯。”
淩骁擡腳邁進來：“鄭世子怎麽來了？”
鄭霖臣看一眼身後的随從，小厮便捧着一個檀木箱子呈上來，打開，裏面是一整套漢白玉茶具。
“昨日淩侯前來國公府參加婚宴，家父說侯爺有心了，特讓我前來回禮，聊表心意。”
淩骁看他一眼，回禮倒是尋常事，但這種小事需要他親自跑一趟？
“有勞鄭世子了。”
鄭霖臣點點頭：“那我就不叨擾侯爺了。”
他轉頭對丫鬟道：“去請公主。”
“是。”
鄭霖臣再次對淩骁拱手：“那我先告辭。”
“世子慢走。”
鄭霖臣轉身出去，淩骁有些狐疑的看一眼他的背影，不明白他今日目的是什麽。
但鄭國公府如今都尚了公主，和太子顯然也已經自成一體，大概是不會動什麽歪心思的。
淩骁懶得費心思，徑直回望山樓。
鄭霖臣站在府門口等着懷寧出來，見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明明方才出門還很開心，她情緒變化似乎很快。
卻也藏不住事，心事全寫臉上。
娶妻之前，有人告訴他公主嬌蠻任性，往後怕是家宅不寧。
他為此猶豫過，抱着最壞的打算娶她，甚至暗暗戒備，防止她刁鑽跋扈攪亂國公府。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她比國公府任何一個人都好騙。
他看着她眉頭緊鎖的想着事情，愁眉不展，心裏也不免有些擔憂，她這樣沒城府，國公府人口衆多，事務繁雜，她這性子難免吃暗虧。
她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忽然沒好氣的擡眼看他：“你看什麽？”
她心情不好，對他說話也不客氣起來。
“公主嘴角沾了東西。”鄭霖臣道。
懷寧愣了一下，然後伸手摸唇角，果然摸到一小塊糕點屑，臉瞬間漲紅，尴尬的看向窗外：“哦。”
鄭霖臣唇角微揚，清潤的眼底散出幾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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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劍霜親自走了一趟縣主府。
曹竹心聽聞是淩侯派人前來，忙親自迎出來：“侯爺是有什麽吩咐嗎？”
劍霜客氣的笑着：“侯爺派小的前來，是來囑咐納妾事宜，先把納妾禮送來，這是禮單，還請縣主過目。”
曹竹心有些受寵若驚的接過來：“侯爺有心了。”
他當真是上了心的。
“縣主畢竟身份尊貴，便是納妾也不可疏忽，侯爺說了，萬不能委屈了縣主，那小的先告退。”
劍霜送到了東西，便拱手請辭。
曹竹心連忙安排人去送送他，然後打開禮單，想看看他送了什麽，卻忽然發現禮單裏夾着一張紙條。
字跡蒼勁有力，游龍走鳳。
“今晚亥時，桂花小巷別苑。”
她眸光閃爍一下，心髒開始狂跳，這是他之前安置她住的小院，自從搬進了縣主府，她還隔三差五的回去，他也從未說過要收回。
那是他送她的小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