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四十四條
蘇予從床上坐了起來, 早上蹲了兩個小時的腿依舊滿滿腫脹感，一動就疼。
她稍微活動了一下，打開了光腦開始翻閱論壇。
然而很奇怪的是, 之前一直飄在首頁的挑釁帖子全都不見了就算了, 和全軍模式相關的帖子也變得寥寥無幾，內容無關痛癢。
蘇予百思不得其解, 在裏面翻找一圈無果後，關掉了光腦。
很快，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蘇予，準備訓練了, 快出來。”班長的聲音出現在門外。
“來了！”蘇予慢吞吞地爬了起來。
打開門, 班長公事公辦的面孔出現在視線裏。
“訓練一般得提前半小時集合，走了。”
班長說了一句, 帶着蘇予轉身就走，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 他要再看不出周教官的意圖他就是傻子。
雖然不知道周教官為什麽對蘇予這麽上心, 但是這段時間至少表面上他們不能表現出明顯的排擠。
“下午體能訓練你要是撐不下來就和我們說，我們再想辦法，別一個人硬抗。”
……耽誤我們進度。
班長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慢條斯理道。
“知道了。”
蘇予點頭，視線好奇地在等在樓下的平時看她的目光嫌棄的都有如實質的同班同學們身上掃視了一圈, 然後突然發現走在路上的時候，周圍過路人的氣氛好像不太對勁。
機甲單兵系的學生一直以來走路都是昂首挺胸、自信滿滿的，現在一個個看起來卻像蔫掉的小白菜一樣, 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臉色黑透了，好像受了什麽巨大打擊。
“今天是發生什麽大事了嗎？”
蘇予看着從身邊游魂似的飄了過去明顯是學長的人, 問班長道。
班長呼吸一頓，瞪了蘇予一眼。
“等到人少的地方再說。”
蘇予點頭，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過路人身上愁雲慘淡的氛圍，一個猜測浮現了出來。
果然，等人群走到僻靜處的時候，班長左右看了看悄悄說：“今天中午全軍模式蟲族孵化成功了，所有參與的人一個都沒跑掉，單兵扣了一半積分，指揮全扣，你們這幾天不要聊這個話題，小心被學長聽見收拾你們。”
“全扣？”蘇予重複。
“對啊，之前不是說指揮手下死一個單兵扣百分之二十嗎？全軍模式裏一個指揮最多能鏈接五個人。”班長旁邊的男生聳了聳肩，幸災樂禍道，“這次參加的大多都是五年級的學長學姐，指揮系這次算是元氣大傷喽。”
“我聽說李虎現在已經被指揮系全體孤立了，中午出門還被白悅學姐按在指揮系門口t揍了一頓，都沒有人敢勸架。”另一個男生補充道。
“白悅學姐….她一般不管做什麽都沒人敢勸吧？”
“這個不重要。所以說，還是要相信四萬積分大佬的判斷，之前在論壇還吵得那麽兇，這下臉都打腫了吧？”蘇予旁邊，之前坐在她前面的那個女生雙手環胸，不屑嘲諷道。
看着幾人的話題又要跑偏，班長立刻制止：“打住，都少在這馬後炮，當初群嘲人家大佬的時候也沒見你們幫忙說話。”
“那他們中途怎麽不退出來呢？”蘇予抓住了一個漏洞問道。
按理說看到前面的人員出了問題，其他人應該趕緊下線才對，以他們的反應怎麽也不該全軍覆沒啊？
班長等人聽到了蘇予的疑問，當下露出了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眼裏也不由地流露出淡淡不屑，問道：“一聽你就沒進過全軍模式吧？小兵進去一次之後至少得要一個小時才能登出。”
“哦，這樣啊，我确實不知道。”蘇予點點頭。
幾人聊着天，突然班長視線掃過訓練場，猛然間就看到了周弧拎着根教鞭站在訓練場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
幾人皮一緊，立刻拽着蘇予沖了過去。
“報告教官，我們來晚了！”班長敬了個禮，大聲道。
“沒事，我是教官，等你們是應該的。”周弧對着幾人好脾氣的笑了笑，“歸隊！”
“完了。”班長旁邊的男生小聲道。
蘇予有些不解，轉頭看向滿臉都寫着好說話幾個字的周弧，就聽到周弧輕描淡寫地抛出了一句話：“今天下午，十組力量訓練，剛剛來晚的那幾個，加兩組。”
學生們隊伍裏霎時響起了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大家有意見嗎？”周弧臉一板，問道。
今天下午顧淮不在旁邊盯梢，他終于可以自由發揮了！
周弧看了站在隊伍裏的蘇予一眼，迅速轉過了視線。
學生們齊齊大喊：“報告教官，沒有！”
“開始。”周弧點頭。
·
晚上七點半，蘇予終于慢吞吞地做完了最後一組力量訓練，此時，已經休息好的學生們有的已經再次回到了訓練場。
周弧坐在器械邊上，看着滿頭大汗的蘇予，翹着二郎腿笑得極為欠揍。
“晚上的夜跑又要開始了，你要請假休息會兒不？”
“不了，”蘇予咬着牙爬了起來，“不過你确定你這個訓練方法科學嗎？”
她都有點脫水了。
“科學的，科學的。”周弧連連點頭道。
他現在算是對蘇予的毅力佩服得是五體投地了，要是讓他注射完藥劑再來訓練，他連五輪都撐不過。
“你确定？”
顧淮的聲音出現在周弧身後，周弧瞬間汗毛直立，站了起來。
“所以我不是說讓她晚上回去休息嘛。”周弧立刻道，“老大，你現在沒事要不帶她回去？”
“嗯。”
顧淮警告似的看了周弧一眼，直接上前兩步将本打算拒絕的蘇予抗了起來帶出了訓練場。
蘇予在學生們投來的奇怪的目光下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她已經不敢想象到明天在這群腦洞極大的學生們中會傳出什麽奇怪的流言了。
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顧淮将掙紮地愈發劇烈的蘇予放了下來。
“周弧有時候做事沒什麽分寸，他剛剛就是想測測你的極限在哪裏，對于訓練到哪一步就差不多，你可以自己拿主意。”
顧淮剛剛回來的時候專門去了一趟醫療中心取了蘇予之前測試的心理評估結果，對于上面“類似資深老兵”的評價有些不明所以，當下試探道。
“可是我也不知道到哪一步算是差不多。”蘇予揉了揉肚子，小聲道。
他們以前的訓練也都是拼盡全力的，比這可狠多了。
蘇予的回答沒有半分纰漏，顧淮暫時将心裏的疑慮放下，轉而伸手：“還有，你不用抗拒我的幫助，這是我自己想做的。”
蘇予仰頭：“我不是抗拒，你剛剛肩膀硌着我肚子了，疼。”
顧淮：“……”
顧淮輕咳了一聲，将剩下的話咽了回去，轉而蹲下：“上來吧。”
蘇予這下沒有了再拒絕的借口，當下趴了上去。
顧淮的背很寬闊也很結實，蘇予透過衣服都能感受到他微微隆起的肌肉中散發的力量感。
她伸手戳了戳顧淮的脖子，有些感嘆。
想她上一次趴在人背上的時候，還是剛上戰場不久，被蟲族一爪捅穿了腹部，最後失血過多差點休克被找來的班長背回去治療。
顧淮感受到噴灑在脖頸處的溫熱呼吸，步伐不自覺地變慢了一點，他看着腳下的影子，下意識繞開了能感受得到的人群的位置。
他微微偏頭，看着搭在肩上的手，想了想，還是沉聲道：“我已經把李聞送到醫療室了，你大概過兩天就能看見他。”
“他傷得很嚴重嗎？”蘇予一驚。
按照現在星際的醫療水平，就算是砍斷骨頭的傷躺醫療艙裏兩天都能好得差不多。
他不是回家去了嗎？他家裏人下手那麽狠？！
“傷倒是不嚴重，就是挺傷心的，回來的路上一直在道歉，哭昏過去幾次，看起來像是上一次你被星盜劫走時的心理創傷就沒痊愈。”顧淮無奈地看了一眼趴在他背上沒事人一樣的蘇予。
所以他就很好奇，蘇予這樣的心理素質到底是怎麽培養出來的？
“哦，這樣啊。”蘇予點點頭，正色道：“辛苦你去救他了，我還沒向你道謝。”
“道謝就不用了，也不是我的功勞。”顧淮說，“李簿準将已經退休多年，當然是看不上我這小人物的。”
“所以？”蘇予略微明白了一點。
“所以當然還是老顧出面解決的，你現在看星網，應該正好能看到後續。”顧淮輕描淡寫道。
蘇予聞言立刻打開了星網。
星網熱搜，第一個詞條已經換成了——李簿準将道歉。
【李簿準将：時代發展太快，我剛剛才知道我已經被淘汰了。】
蘇予點開下附的視頻，一個胡子頭發全白的老人頹然地坐在沙發上，臉上滿是滄桑的神色，他嘆了一口氣，開始斷斷續續地反省自己的狹隘。
下面的評論非常平和，紛紛開始安慰起這位知錯能改的老人，少有的幾條也在開始理性分析之前蘇予說過的關于指揮的話。
“看起來是不是很有誠意？”顧淮問道。
蘇予點了點頭：“确實。”
“那是因為當時老顧就坐在他對面，”顧淮說，“李簿準将已經退休很多年了，退休之前一直是控制論的靈魂人物。他今年一百三十七歲，想要他改變主意是一件很不簡單的事情，尤其是在非實戰部隊依舊使用老一套方法的情況下。”
蘇予明白顧淮的意思，也就是說下一次再出現這種事情，李簿準将還是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她的對立面。
“不過，”顧淮頓了一下，笑道，“老顧這次回來之前向上面提交了改革建議，說不定會出一個大變動呢。”
“改革哪有那麽容易。”蘇予趴在顧淮的背上，打開了下面讓她心裏咯噔一聲的“蘇予元帥”的詞條，繼續說道，“你之前不是說實戰部隊非常少嗎？”
“确實，占比不足百分之五。”顧淮自己也知道這個問題，當下不再繼續。
蘇予見顧淮沒聲了，立刻專心致志地看起“蘇予元帥”這個詞條裏的內容，很快就弄清了它出現在熱搜上的來龍去脈。
今天下午兩點多，在星網的網友群情激奮組隊到聯邦軍事大學底下留言要求學校開除她的時候，《星球淪陷》官方又發出了一段視頻。
是中午學生們全軍覆沒的那一段，并附文【有始有終】。
然後，浏覽量瞬間起飛，很快上了熱搜，之前在學校官網跳得起勁的人紛紛偃旗息鼓，倒頭開始去之前的古歷史學家評論區蹦跶。
還沒蹦跶多久，古歷史研究學家立刻删了之前的話，轉而留下一句模棱兩可的《星球淪陷》制作組不專業就消失在了星網上。
最終他被群情激奮的《星球淪陷》擁護者扒出學術論文造假，星網也因此取消了他的頭銜認證。
本來這件事到這裏就應該平息了，網友們吃了一天瓜正準備休息，突然一個知名軍事學家配文稱，如果只看AI的站位分布很符合第三軍蘇予元帥時期的經典戰術布局。這種以溜邊打擊t迅速降低蟲族數量為特征的戰術，在蘇予元帥指揮的幾年裏曾取得過非常顯著的成績。
這條底下，評論瞬間爆炸。
——【好家夥，這段時間星網首頁含“蘇予”元素過高了吧？我怎麽感覺三天兩頭都有她的名字？】
——【蘇予元帥永遠的神！】
——【所以，那個炮兵肯定是一個和我一樣的蘇予元帥狂熱擁護者！（确信）】
——【這題我會！我們老師曾經說過，蘇予元帥時期的特點就是從來不去碰瓷高等蟲族！】
蘇予看着評論裏的話，不由得輕笑了一聲。
他們當初哪裏是不想打高等蟲族，分明是整個聯邦的物資已經快要消耗殆盡，武器彈藥數量少之又少，打一只高等蟲族的代價對他們來說太過昂貴，最終無奈放棄只能專攻落單的低等蟲族以此減少蟲族戰力阻止它們往外擴張。
最重要的是，那個時候，蟲母已經近十五年沒有孵化新的蟲的趨勢了，也正是因為如此，在蟲母的繁育期再次到來之後，她才會臨危受命去炸星球。
“你在笑什麽？”顧淮感覺背上的人在輕微抖動，問道。
“我在看星網，這些網友太有意思了。”蘇予把笑意收了回去，晃了晃腿道。
她自己從來不覺得自己做得那些事值得後人紀念兩百多年，但是在看到別人以她的名字來命名一個時期的時候，還是不由得感到高興。
蘇予見顧淮明顯是在這方面和她沒什麽共同話題，好奇問道：“之前聽蜘蛛說你從來不上網？”
“對，沒時間。”顧淮回答。
他的所有時間都用在了提高自己上面，就連光腦都是十幾年前的老款，要不是這一次蘇予找他，他都不知道她被欺負了。
兩人沉默了片刻，顧淮率先開口問道：“女生宿舍我上不去，你還能走嗎？”
“本來是可以的，但是歇了一會兒好像動不了了。”蘇予試探着動了動自己的腿，發現根本不聽使喚，洩氣道，“你要不把我扔在宿舍門口吧，等有人來了再把我帶上去。”
說完，她察覺到有些不對：“你都上不去，那周弧和我們班長是怎麽上去的？”
“周弧是你們的直接管理者，有權限進宿舍。”顧淮說道，“你這一身濕漉漉的，在這呆一晚上容易感冒。”
蘇予和顧淮對視了一眼，腦子一劈叉，警惕道：“你不會是想把我往你屋裏拐吧？”
蘇予語出驚人，顧淮被震得直接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沒好氣道：“你這小小年紀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我的意思是你最好找個同學把你帶上去。”
“哦，抱歉嘛。”蘇予揉了揉腦袋，打開光腦聯系了白悅。
白悅這會兒正好在宿舍樓旁邊，收到消息立刻趕了過來，從顧淮手裏接過蘇予，白悅看着蘇予一身濕漉漉的衣服有些擔憂地皺起眉頭。
“你這怎麽給自己練成這個樣子了？！”
“還行吧，過幾天就習慣了。”蘇予正說着，突然整個人懸空，瞬間瞪大了眼睛。
白悅将蘇予一把公主抱起來，給了顧淮一個放心的眼神，轉身向電梯內走去。
“不是，你扶我一下就行了。”蘇予一手搭在白悅的肩上，渾身不自在道。
白悅充耳不聞，強硬地把人锢在懷裏：“別逞強了，你這明顯站都站不起來了，你們教官這一點分寸都沒有，都不知道可持續發展嗎？一天就打算把人練廢。”
抱着蘇予一把撞開了宿舍門，白悅将蘇予扔到清潔機裏等了一分鐘，看蘇予連人帶衣服都變得幹爽潔淨之後又把人抱了起來。
“準備躺哪？”白悅問道。
“床上。”蘇予回答。
“我還以為你想去模拟艙呢，李虎還在裏面等着和你道歉。”白悅說。
經過她一中午的教育，李虎顯然是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痛哭流涕地想要取得蘇予原諒。
“過兩天吧。”蘇予虛弱道。
她現在是連胳膊都擡不起來了。
蘇予說完這句話，蹬掉鞋子，腦袋一歪睡了過去。
白悅看着蘇予睡着，輕手輕腳地把被子給她蓋好，随後從兜裏掏出了兩張薄薄的紙來晃了晃，小聲道。
“那這個李虎手寫的道歉信，你要是沒有意見的話，我就多複印幾份幫你貼到各學院的公告欄裏去了啊。”
見蘇予沒有反應，白悅将兩張紙往兜裏一揣，哼着小曲兒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