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途深無可奈何地看着那背影遠去,頭一次,覺得心好像死了一般。對于顧石,他有過很多很多假設,每一種都是圓滿的結局,所謂現實的不堪一擊,大概就是這樣吧。
他徹徹底底地明白了,有些東西,确實不同了。那掙脫開的一剎那,好似銀簪劃出的銀河,昭示了決絕。他閉上眼睛,不讓懦弱流出來,該怎麽描述他的情緒呢,那樣複雜的情緒。
接下來的幾天,衛途深和顧石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淡然的似乎只有顧石,她一如既往地不在衆人面前展示什麽情緒,相對來說,衛途深的情緒就要明顯一些,他再小心地收斂,還是在片場的頻頻失誤中顯露出來。
宋城知道後專門打了視頻電話來教訓他,奇怪的是,這之後,衛途深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那樣認真、謙和、完美。
顧石加班加點地完成了劇本任務,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劇組,回到了水杉路。
兩個月,她幾乎足不出戶,唯有岑旭白發現了她的閉塞,強拉着她在周末去了近郊游玩。其餘的時間,顧石一心撲在新文上,以bad?ending結束了新文。
她也不知道,只是寫着寫着,突然就難過了。
顧石隐隐知道自己是為什麽變成這樣,于是她選擇了逃離,背起行囊去了一個山村支教。
見識過苦難,才知道這一點點煩惱真的算不得什麽。
衛途深麻痹自己的方式,是拼命地工作,他把自己的日程排得滿滿的,讓自己沒有空閑的時間來瞎想。只有在深夜,他才會打開顧石的微博,把每一條并沒有什麽特殊意義的微博翻一遍,默默誦讀,再看着微博那張背影的照片良久,然後淺淺地入睡。
他看了顧石寫的每一部小說,清冷的文字,一如她的人格。他漸漸意識到,之前他為什麽會對《此情無關風月》産生這樣強烈的認同感,只不過因為,那就是他自己。他也堪堪知道,他那時候自以為是的“擔當”,無意間加深了顧石心裏的那道傷疤,顧石和他之間的問題已經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
犬類被抛棄以後會在原地苦苦等待,風餐露宿,而顧石,是貓。
涼山。
涼山在川省的西部,海拔高,雨水充沛而土壤貧瘠。一鏟子下去,四處是堅硬的岩石,土壤稀薄,山坡陡峭,糧食難以存活。
顧石要先坐飛機到達川省的省會川城,然後坐八個小時的大巴,爬五小時的山路。其中有一段山路在懸崖上,用木頭簡易地搭了一個梯子,不過四十公分寬,蜿蜒而上,最終到達她要去的小學校。在這樣的山村裏,留守的是老弱病殘,但凡有點本事能走動好的,都不會留在這裏。
村子不大,學生也只有十人而已,一個年邁的老教師守護着一間黃泥校舍,另一間是個大通鋪,孩子們晚上就睡在那裏。
“老師老師!這個送給你!”五六個孩子笑嘻嘻地簇擁着顧石,把一個花環放在她的桌上,又一陣風似地跑遠了,躲在遠處悄悄地看她。在山裏的學校,其實并不是每天都沉浸在朝七晚五的學習裏,課餘的時候,孩子們會去捉蜈蚣或者采草藥賣,賺一點錢零花或者補貼家用。
顧石和村長接觸了幾次,想要在懸崖處用鋼筋扶梯替換掉顫顫巍巍的木爬梯,然後重新修建一個校舍。
這一忙就是三個月,三個月後顧石回到了北湖,等待她的是無數消息轟炸。
顧石挑了九張照片發到微博,告訴大家自己這三個月在忙些什麽。
微博剛發完,她就緊接着開始整理素材,她打算寫一部真正意義上的電影劇本。可惜事與願違,編輯打電話給顧石,通知她下周去南海市參加網站舉辦的頒獎典禮。
接着就是岑旭白的電話,然後是左荨笙的、柳愛的…..
顧石索性把劇本的事放一放,先忙完這一陣再說。
頒獎典禮在南海舉行,網站通過作品質量、版權出讓數額、粉絲歡迎度等等項目挑選了十名作者頒發獎金和獎杯,順便也是一個機會讓大家交流學習順便面基。
顧石和左荨笙聊天的時候提到了這件事,左荨笙歡歡喜喜地為顧石準備小禮服,她很久沒見到顧石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見面。
顧石又回到了南海的小公寓,左荨笙早就在隔壁等着她了,看到她就立馬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顧石第一眼就覺得左荨笙胖了不少,被她抱住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她的肚子。
顧石驚奇地摸了摸:“你懷孕了?”
“嗯!”左荨笙摸摸自己的肚子,“知道的時候就想給你打電話啦!但是你又消失了…現在已經快五個月啦!”
顧石這才發現左荨笙沒有化妝,指甲素白,穿着平底鞋,可見非常珍惜愛護肚子裏的孩子。
看到左荨笙幸福,她也覺得開心。
左荨笙因為懷孕而被沈清濯限制,這裏也不能去那裏也不能去,這也不能幹那也不能幹,每天都有點無所事事的感覺。
顧石回到南海左荨笙簡直太開心了,頭一件事就是讓工作室的助理把給顧石設計的小禮服拿來一一試穿。
顧石給左荨笙榨了橙汁,左荨笙就坐在沙發上看顧石一件件地試穿自己設計的小禮服,邊看還邊咔嚓咔嚓地拍照,異常滿足。
“要是你願意當工作室的模特就好了!”左荨笙的語氣充滿期待,顧石已經選好了一件奶白色線條簡潔的禮服,沒有累贅的裝飾,顧石留着短發,穿着幹淨爽朗。
左荨笙又拿出自己的珠寶首飾給顧石搭配成一套,敲定了一身行頭後就到了晚飯時間,左荨笙覺得肚子有點餓,正巧沈清濯工作結束了,訂好了餐位三人一同去餐廳吃飯。
餐廳很私密,價格也不菲,左荨笙沈清濯兩人光顧着聊孩子的事,點菜全靠顧石,顧石點好菜,遠遠的看到一個熟悉人向這邊走來。
“松小姐、魏先生、鄭先生這邊請。”服務生指引着三個人坐到隔壁桌,衛途深只往顧石這邊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并沒有打招呼,兩人擦肩而過。
這間餐廳來的名人很多,并沒有引起什麽喧嘩,顧石坐得近,隐隐約約聽到三人在談投資的事情。
“哎,那不是小愛喜歡的那個明星嗎?”左荨笙悄悄地問顧石。
“唔。”顧石點點頭。
“可惜了,小愛沒有來,不然一定很激動。”
顧石聽完低頭笑了笑。
顧石吃完飯,那桌只有“宋小姐”、“鄭先生”還在暢聊,衛途深已經不見了,顧石沒有投入過多的注意力,随着左荨笙去了地下車庫。
“顧石。”有人叫住了她。
“哎?”左荨笙看到衛途深,發出一聲疑問。
衛途深就這樣朝着顧石走了過來,分明是有話要說。
“沈先生,左小姐。”衛途深先開口打了招呼。
顧石看了看左荨笙,只得說道:“你們先走吧,等會兒我自己回去。”
左荨笙有滿肚子的話要問,但是被沈清濯摟住牽走了。
“有什麽事嗎?”顧石見左荨笙已經走遠了,開口問道。
沒想到衛途深一把把顧石拉進了懷裏,顧石正要推開他,卻被衛途深用衣服遮住,衛途深按住顧石,低聲說:“跟我走,這裏有狗仔。”
顧石聞言就不動了,乖乖地窩在衛途深懷裏随衛途深坐到了他的車上。
衛途深在車裏長舒一口氣,還好今天開的是狗爺的車,被記者拍到也沒什麽,事不宜遲,衛途深一踩油門就出了車庫。
顧石被莫名卷入了躲避狗仔的事件,心裏一陣懊惱,後視鏡裏狗仔的車跟得緊緊的,像狗皮膏藥似的。
衛途深知道,此時此刻,後邊的狗仔一定讓人去了他的住處盯梢,沉思了一會兒,問顧石的住址在哪兒。
顧石并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住址,衛途深聞言點點頭:“那只能讓狗仔拍到我和你一起的畫面,明天一早就被頂上熱搜,再被人挖出你的資料,編造出我和你給環科的總裁戴了綠帽子的故事。”
“什麽綠帽子?”顧石的重點在這裏。
衛途深看了她一眼,遲疑地問:“你男朋友,岑旭白啊。”
“我沒有和他談戀愛。”顧石皺着眉解釋。
衛途深驚訝地再看了顧石一眼。
“看路!”
衛途深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開車,但是內心歡呼雀躍。
最終衛途深還是得到了顧石的地址,兩人看着狗仔的車被保安攔在門外,長舒一口氣。
顧石指揮衛途深将車停在左荨笙的車位裏,自己下車,說了句:“再見!”
“讓我在你家住一晚吧,狗仔肯定會在外面盯一晚。”衛途深的語氣頗有些可憐的意味。
顧石其實想說這關她什麽事,不耐煩的表情顯露在臉上,衛途深見了立馬縮回手,像一只可憐的小動物,瑟瑟縮縮地不看顧石。
顧石這一生的死穴可能就是衛途深這幅小可憐樣了,她在心裏腹诽,這麽多年了,衛途深怎麽還是和以前似的像個小動物,眼睛濕漉漉的,顯得特別無害。于是她的內心就動搖了,思考了半天,同意了衛途深的請求。
她沒想想自己,不也是和從前一樣,一如既往地被衛途深的一個表情蠱惑。
衛途深歡喜地跟着顧石進了她的小公寓,四處打量,公寓不大,但十分溫馨,屋子裏有熟悉的顧石身上的味道。
“我餓了。”衛途深厚臉皮地說道。
“你不是吃了飯嗎。”
“剛剛一直在談事情,我沒有吃飽。”
“忍着!”顧石沒好氣地回答。
衛途深覺得,幾年沒見,顧石好像變兇了。
不過有點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