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和星芒 - 第 45 章 貓糧

“我走啦,在家好好的哦。”衛途深吃完顧石做的糯米飯團出門拍片,包裏還帶着三個,可以在拍片休息時當飯吃,走之前在玄關處和雨生道別。

雨生顯得很不耐煩,喵喵直叫。

“等我回來給你過生日。”衛途深拉過顧石的頭,額頭貼額頭地碰了一下。

顧石捏捏衛途深的手,叮囑他注意安全。

衛途深終于出門,雨生跳到桌子上專心致志地看顧石拌貓糧。

“不可以這樣,沒禮貌。”顧石拍拍雨生的腦袋。

拌好貓糧,顧石正要洗衣服,院子大門被拍的一陣陣晃動。

顧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急步走到大門邊,先沒有開門,而是從門縫裏往外看,門外有一個戴着手套的男人正在踹門。

顧石靠近,從門外看進來,只看到一絲人影,但是門外的男人好像察覺到有人在院子裏,擡頭,目光穿透鐵門的門板直直戳進顧石的眼裏。

只一眼,顧石就如同墜入深淵,從屋子裏跑出來,只穿一件稍顯單薄的毛衣,風從毛衣的縫隙裏灌進身體,從四面八方鑽進顧石的每一個毛孔。

以為早就模糊了記憶的臉龐,如今看來,只需一眼,那張猥瑣暴戾的臉,顧石一輩子也忘不了。顧石好希望這是一個夢,她只是幻聽,然後被院子的風吹醒,只是抖抖身子就可以自然地走回溫暖的屋裏,然而不是。

“建軍?”張阿婆從外面買菜回來,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這個消失了十幾年的鄰居。

“張媽,好久不見,好像看着老了點。”顧建軍歪着嘴打量張阿婆。

張阿婆吃驚地張大嘴,看看顧建軍又看看院子裏的身影,欲言又止,顧建軍盯着她,張阿婆最後還是走回自己的院子。

目送張阿婆進門,顧建軍收回目光,對着院子說道:“顧石,我知道你在裏面,開開門,我是你老子。”

顧石聽到他的聲音,心裏兀自鎮定,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打顫,幼時體會到的恐懼和傷痕在身上的痛無比清晰地被身體記住,是甩不掉的影子,如影随形。

顧建軍久等不見顧石開門,也不見顧石離開,不耐煩地又踹大門,大喊大叫。

顧石從恐懼中被驚醒,第一反應就是想找衛途深。

可是衛途深不在,而且理智告訴顧石,雖然她因為血緣被戴上了顧建軍這個枷鎖,但她不願意讓衛途深踏入這個泥沼。

想到衛途深,顧石定下心來,且看看顧建軍要做什麽。

顧石踏出第一步,打開大門,面無表情地看着門外那人。

張阿婆雖然進了大門,卻沒有自顧自離開,她一直握着電話細心聽隔壁的動靜,要是有什麽不對,就打電話報警。

思及此,張阿婆不由得想到了陳年舊事:那時候老伴還在,他們幾乎日日都可以聽到隔壁砸東西和打罵的聲響,顧石的父母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一個打老婆出氣,一個打孩子出氣。報警電話不知撥過多少次,顧石的母親也不知在想什麽,頂着滿是血污的臉,也硬要說自己沒事,罵別人多管閑事,于是就算是警察來,每次也都是和稀泥了事。

別人的家事,一對老夫妻想管也是力不從心,只得狠下心來假裝聽不見隔壁的動靜,暗裏照顧着顧石一點,直到顧建軍失蹤,顧石的母親病死,看到顧石被送入福利院,張阿婆才舒了口氣。

顧建軍踏進院子,打量整個房子,除了爬山虎比走時茂盛了些,其它的該是怎麽樣還是怎麽樣,顧建軍嗤笑一聲,轉頭打量“女兒”。

和她媽一個德行!顧建軍這幾年雖然昏了頭腦,記憶力也不如從前,但一踏進這裏,倒是還記得十幾年前的一些模糊景象。

晾衣架上飄蕩着顧石和衛途深的衣物,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個人的,顧建軍意味不明地說道:“龍生龍,鳳生鳳,果然和你媽一個德行,小小年就就和人同居。”

顧建軍說完徑直往屋子裏走去,顧石不想這個人踏進自己的屋子,伸手攔住:“你有什麽事就在這兒說。”

觸碰到顧建軍的外套,顧石只覺得惡心,收回手不留痕跡地蹭了蹭,微擡下巴,壓住自己心底的害怕。

顧建軍的目光收緊,看到顧石的舉動,冷笑溢出嘴角,手撩了撩有些謝頂的頭,說道:“十幾年沒見你了,這不回了北湖,就來看看女兒過得好不好。”

“順便….”顧建軍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在顧石眼前搓了搓,“要點女兒給的養老錢。生你一場,讨個報酬。”

顧石側過臉,躲開顧建軍肮髒醜陋的手,臉上的厭惡掩蓋不住,鄙夷的情緒赤裸裸地暴露在顧建軍眼皮底下。

“你算什麽東西,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孤兒,房子也不是你的吧,你不是賣了?所以趕緊從這裏滾出去趁我沒有報警以前。”顧石指着大門,心跳加速。

越是活的卑微的人,越在意別人對他的不屑和貶低,顧建軍恰好就是這樣。

顧建軍很想拎着面前這個人的衣領,把人狠狠地往牆上撞,就像當年對待她媽一樣,但是顧建軍想到了來之前李奧交待的“不要幹多餘的事”,硬生生咽下這股氣,舔舔污糟的黃牙道:“給我錢,不然我就找那個小崽子要,讓他看看你爹是個什麽樣的人,平白無故睡了我的女兒,總要給我點補償你說是吧。”

顧建軍吐出的污言穢語混亂不堪,自己活得下九流就把所有人都當做與他一般無二,顧石看着那張臉幾乎要吐出來。

而顧建軍恰恰捏住了顧石的命門,一抓一個準,這種無力感似曾相識,讓顧石心裏不禁心生疑窦:顧建軍十幾年不出現,看樣子一直混的不怎麽樣,卻一直沒有動過房子的念頭,怎麽會在如今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套房子并且低價賣了。

在大門口時,絲毫不懷疑地認定顧石就住在這裏,如果賣了房子,更應該覺得這裏住着新的房主才對,而非顧石一開門就能夠立馬認出眼前這人是自己十幾年未見的女兒;照理說常年在外從未回來,應該不知道妻子身亡,但此時又一點也沒問起妻子的下落。

如此一來,想到買房的那人也覺得可疑,買房之前從未來看過房子,即使因為低價急着入手,第一次上門看房時也沒有對房子裏住着人這件事感到奇怪,更是認識顧石一般,甚至沒有上來詢問。

這整件事,顯然是針對自己設下的陷阱,顧石想到這一點,絲絲縷縷的線索就要織成一張完整的網,可少了最關鍵的織網的針——這麽做的理由。

一個孤兒,和人沒什麽交流,有什麽仇怨值得那人花大力氣來讓自己活得不痛快,更何況,那人如何得知自己在意的無非是衛途深一人而已。

然而這不是一瞬間就能理清的事,當務之急是把顧建軍趕出去。

報警肯定是治标不治本,顧建軍是個無賴,如果他天天來這裏轉悠,遲早被衛途深知道。

“你要多少?”顧石冷靜下來問。

顧建軍滿意地伸出一個手指。

這下輪到顧石嗤笑:“你以為我是神仙?沒爹沒媽還能賺到一萬?一千,沒有再多。你愛幹嘛幹嘛吧,或者等他回來你問他要。”顧石說完轉身就走。

李奧這次只給了顧建軍住的地方,沒有給他一分錢,顧建軍咬咬牙,心說有多少是多少,顧石沒錢他是信的,雖然不知道李奧為什麽一定要讓他在顧石面前提到那個男孩子,但是如今看來,頗有效果。

家裏正好放了一千現金,是衛途深上次打工還沒來得及存的錢。顧石把錢給顧建軍,顧建軍吐了口唾沫在手指上點了點錢就走了。

“爸過段時間再來看你。”走之前還不忘惡心顧石。

顧建軍踏出院門的一剎那,顧石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惡心,沖進廁所吐得天昏地暗。

顧建軍自然不會那麽輕易放過他,顧石心裏清楚得很,幼時記憶裏,顧建軍每次回家就是要錢,要不到錢就是打罵。胡亂地用冷水抹了一把臉,顧石想起衣服還沒洗,她筆直地站在水槽前,用力地搓洗衣物,可是手臂卻像是沒有力氣似得,怎麽也搓不幹淨衣服上那一點污漬。

顧石擡頭,鏡子上的她和往常無異,顧石很想彎一彎嘴角或者是露出一些別的什麽表情,可是好難,鏡中那人依然是面無表情的弱小的顧石。

顧石低頭看着手上衣服的那一點污漬,拼命搓洗,或許有一點想哭,可是眼淚怎麽也掉不下來。

手不受控制地顫抖,這雙手,十分鐘前,交出了衛途深辛苦了很久才拿到的一點點錢。

顧石一陣頭暈,蹲下身子靠在不算幹淨的衛生間牆壁,手指死死扣住水槽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