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李雙蓮一眼就瞧見了站在車旁邊的李敬閑，看向他的目光那叫一個熱切。
“媽，我們約了人有事。”
宋恬恬全程關注到了她媽，明明剛在廚房忙活 ，也不知道怎麽那個包的功夫就鑽了出來，那熱絡的神态，不說還以為是巷子口的王媒婆。
“阿姨好，前天我媽從M市托人帶了點花膠，讓我給阿姨送點過來。”
不止李雙蓮靠不住，李敬閑也沒顯得多靠譜，一見到李雙蓮出來，連忙從車上拿出兩盒花膠，兩人上演了一波“半推半就”還是收下了禮，這會兒李雙蓮拉着人往屋裏去了，倒顯得她這個提着包站在一旁的女兒像是個外人。
一邊是李雙蓮拉着李敬閑的手熱情攀談，一邊是宋恬恬提着包思考她是誰她在哪兒，角落還有個看着報紙時不時偷偷擡起眼的宋岩。
宋恬恬催了幾次，李雙蓮才放過李敬閑，讓兩人出門。
一上車宋恬恬就開始嘀咕：“要不我說你們倆都姓李，是不是啥親戚啊，我媽喜歡你勝過喜歡我了。”
“你看看你說的是什麽話。”李敬閑有點好笑地打着方向盤，“是親戚那我就不能追你了。”
突然間李敬閑把話挑得這麽明，反而讓醞釀了很久的宋恬恬給僵住了，她睜大了眼睛一時之間沒接上話。
“是我的行為讓你産生困擾了嗎？”等紅綠燈的時候李敬閑轉過頭來看向宋恬恬，眼裏全是溫柔。
沒由來的心理一慌，宋恬恬将包放在膝上，雙手擺手說道：“沒有的事，我只是……”
她只是不相信李敬閑喜歡真正的她。
“你讨厭我們相處的方式嗎？”
“不讨厭。”宋恬恬搖頭，她現在跟李敬閑的相處已然不尴尬了。
正好綠燈亮了，李敬閑松開剎車接着說道：“那我們就往前。”
目光越過李敬閑看到路邊的情侶，人行道變了紅燈，男生拉了一把只顧喝奶茶徑直往前走的女孩子，嘴上似乎是念叨了一句什麽話，又寵溺地揉了揉女孩子的腦袋。
宋恬恬心想：她其實是有些羨慕這樣的生活吧。
Z市并不遠，但坐高鐵比開車更快，只是林歡老家地址在鄉下，還是驅車前往更為方便。
“林記面館？”
車子停在了一塊空地上，不遠處有一家面館。
“嗯，林歡爺爺開的面館，在鎮上很多年了。”
停好車，兩人便往面館走去。
“帥哥美女吃點什麽？”
還沒走到店裏，一個頭發花白的婆婆就迎了過來，她臉上皺紋挺多，但透過歲月留下的痕跡，依稀可以看出老人家的五官很漂亮。
宋恬恬看向李敬閑，後者說道：“店裏什麽面是招牌，我們自駕過來玩的，要不您推薦推薦？”
“我們這裏的特色是牛肉粉，其他的品類也很不錯，都在這上面。”
老婆婆将兩人引到價目表旁邊，紅底白字的價目表已經有些斑駁了，側邊都有些微卷，店鋪裏面坐着三兩個食客，十一點了，已經錯開了早餐高峰期。
掌勺的是一個老大爺，個子很高，背部有些佝偻，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站在那些碗碟湯水後面，看着沸騰的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們的湯頭都是熬了一整晚的牛骨頭，放了中藥料理包，很香的。”
兩人點了兩碗招牌牛肉面，找了張靠邊的桌子坐下。
宋恬恬環顧四周，這面館顯然是自建房，店鋪便是一樓大廳，貼了些過時的海報，再無其他裝飾。
她看向旁邊的門，依稀可以看到樓梯間，大白牆壁顯得有些黃了。
面上得很快，宋恬恬和李敬閑放慢了吃面的速度，拖拖沓沓總算是将其他客人拖走，幸運地是暫時沒有其他客人來，店鋪裏剩下了四個人。
掃上二維碼付了錢，李敬閑跟老婆婆對上眼，很自然的開口說道：“林歡和奶奶您很像。”
老婆婆擦桌子的動作一滞，臉上的表情卻未變：“歡歡的同學？”
李敬閑比路延臻小上一歲，倒是和林歡同歲，年級看上去确實像是同學。
“林歡那時候學習好，人也很好。”李敬閑并沒有回答，話鋒一轉将話題帶歪。
“好有什麽用，不孝順的孩子，竟然先走了那麽多步。”林奶奶的仰頭看了下天花板，頂上是油綠色的吊扇，上面挂着一片蜘蛛網。
李敬閑本想要再開口，宋恬恬伸出手捏了他的小拇指一下，他轉過頭來看出她的不贊同。
偏頭看向林爺爺，他已經背過身去洗碗，水流聲緩緩，洗碗布擦拭的聲音極大。
“林奶奶，我給您留個聯系方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打我電話。”
宋恬恬不讓他繼續問下去，李敬閑也不強求，只是這麽一趟過來，看着兩個老人實在是心酸，直接給經濟上的幫助很不合适，不如留個電話，大小事情上能做個參考也是不錯。
“歡歡上學的時候，沒有什麽朋友，你們或許知道這是誰寄的？”
林奶奶用毛巾擦了擦手，從圍兜裏面掏出個信封。
李敬閑接過來，打開一看裏面是整整齊齊的一沓錢，目測是一萬塊。
“歡歡走後，每個月都會寄過來一萬塊，每次的地址都不一樣。”
宋恬恬跟李敬閑對視了一眼，兩人心中已經有了人選，這錢十有八九是路延臻寄過來的。
“王玉芬你說這些幹什麽！”
沉默已久的林爺爺走了出來，抽出了李敬閑手中的信封：“這人從歡丫頭死後每個月不斷寄過來錢，肯定是心中有愧的。”
“這錢我拿的不踏實啊！我們屋裏歡歡不會自殺的！”
林奶奶眼圈瞬間就紅了，微微側過身子不再看向宋恬恬兩人。
“你不踏實什麽？心虛的是這個給錢的人，他一直寄過來那就證明他的愧疚還不止現在這個價錢。”
顯然兩位老人的想法完全不同，林爺爺似乎不那麽在意寄錢的到底是誰。
“這是用歡歡的命換來的錢，林奇你心裏不發慌嗎？”
也許是心裏的情緒已經擠壓太久，林奶奶還是沒忍住在第一次見面的後生面前落了淚，趕忙用袖口擦幹眼淚，淚水卻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
“林奶奶您別哭了，哭壞身體了。”
宋恬恬拿紙巾幫着林奶奶擦眼淚，另一邊的李敬閑拉着林爺爺往裏走。
林爺爺将李敬閑的手拉開，走到店門口挂出打烊的塑料牌子，将門關上，拖着步子走到一旁坐下，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
吐出一個煙圈，林爺爺沖着林奶奶喊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麽用？哭了歡丫頭就回來了？”
被這麽一吼林奶奶也來脾氣了，将袖套脫掉往他身上一丢嚷嚷道：“你個心狠的老頭子，歡丫頭走了這麽久，就沒看到你掉過一滴眼淚。”
“本來養個妮子就是養老的，又不是個小子，你指望她給你傳宗接代嗎？這不人走得這麽早，浪費了十幾年！”
林爺爺後面的話越來越不好聽，兩人争吵間也将當時的事情透露得七七八八。
當時林歡的死亡被認定為了抑郁症自殺，學校那邊拿了幾萬塊錢封口費，其實這筆錢給不給，林家兩個老人都不會鬧騰。
林歡的生父早年在外面鬼混不着家，沒有扯證就跟林歡的母親生下了林歡，生完人就跑了，再後來林父犯了事進去了，死在了獄中，林歡自然是跟着爺爺奶奶生活。
林爺爺林奶奶都不是性格強硬的人，默默地接受了獨子早逝的事實，卻沒想到十幾年後再次白發人送黑發人。
兩位老人吵得不可開交，宋恬恬和李敬閑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走也不合适，勸架也不合适，只能站在一邊聽完了全程。
“讓你們看笑話了，歡歡以前也沒帶過朋友回家，出事的時候也只是班主任帶着幾個學生代表來過，實在不知道她有哪個朋友會給我們寄錢。”
最後還是林奶奶先偃旗息鼓，找上宋恬恬兩人說話。
宋恬恬心裏嘀咕這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說啊，眼前這兩位老人肯定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當初事件就用一個抑郁症蓋棺定論，路延臻和陸妍莛的存在他們都不知道。
在大衆看起來，林歡的家庭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原生家庭的悲慘遭遇是她病情發展蔓延的溫床，只是可惜了品學兼優的孩子生在了這樣的家庭。
但從羅娉婷和李敬閑多方查證的線索得知林歡真的是一個很努力的孩子，她因為成績優異學雜費全免，為了讓爺爺奶奶負擔更輕一些，周末和假期都做很多份兼職。
即使在這樣的家庭出生，她依然像是一棵頑強的小草，掙紮着在陰暗潮濕的土壤裏破土而出，貪婪地吸收着陽光雨露。
可是這樣好的她“惹”上了陸妍莛，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拼湊出她所收到的校園霸淩的冰山一角。
宋恬恬偏過頭看着自己的指甲，不敢和林奶奶對視，只能聽着李敬閑推說也不知道是誰寄來了這些錢，跟着李敬閑說了句保重身體，急匆匆地打開門走了出去，才忍住沒在屋內掉下眼淚。
等關上了車門，宋恬恬的神經才徹底放松下來。
腿上被扔了一包抽紙，接着聽到李敬閑說道：“哭吧，我不會笑你的。”
宋恬恬擡頭的一瞬間，眼裏包住的淚就湧了出來，她放聲大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