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這真的是解開密碼鏈的關鍵。
她閉上眼睛,手指落了下去。
沒有任何動靜。
衛珈睜開眼, 面前的密碼鏈依然靜靜漂浮在空中, 沒有一分一毫的變化。
心猛地往下一沉。
她真的想錯了?這之間根本沒有任何關聯?
她愣愣地盯着密碼鏈,那種像氣球被紮破了似的、即将淹沒她的洩氣感忽然一滞, 衛珈又重新看了一遍自己輸入的那一串英文。
——好像其中兩個字母順序被她沒留神弄反了?
的确是這樣。衛珈趕緊删掉錯誤的,重新輸入了一遍,然後深呼吸幾次按下确認。
密碼鏈周身充斥着的光暈忽然強盛了一瞬,接着這條長長的“亂碼”以正中央某一點為中心不斷縮緊, 字母、符號與數字層層疊疊地挨緊, 最後重合并互相消融。
衛珈屏住呼吸, 目不轉睛地看着面前變化的一切, 同時緊緊攥着因為激動而隐隐有些發抖的手。
最後冗長的密碼鏈彙聚成不斷流轉的數據“潮”, 接着真的就如同潮水似的散去,浮現出一個懸浮着的平面。
最上方有一行字:保護程序将進行身份識別。
衛珈頓時渾身緊繃站得筆直, 膝蓋都不敢彎一下。
平面上波光浮動,在她面部進行掃描後,顯現出【核對成功】的字樣,然後像隔離屏障一樣的平面光屏消失, 露出一個文件圖标。
“研究成果……”衛珈胸口急促地起伏,擡手點了上去。
意外的是文件并沒有打開, 屏幕上彈出了四個字:指紋确認。
指紋确認?都到了這一步為什麽還要用這個再核實一遍?而且指紋鎖從安全系數來講,确實比不上其他的身份識別技術。
不過大概也正因如此,也确實沒人會想到,到了最後關頭她的指紋還能觸發什麽內容。是關于父親最看重的項目, 還是有除了項目以外的事情想告訴她?
出現的是一個人的全息影像。
“爸!”她失聲喊道,本能地就撲過去,但是理所當然地撲了個空,整個人從影像之中穿過。
衛珈怔怔地回過身,一陣巨大的失落湧過頭頂。
“看來現在的确已經是我設想的最壞情況了——你能見到我,說明我已經不在這世上。”
她鼻子一酸,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然而心酸之後又忽然間反應過來,心往下沉了沉,“設想的最壞情況?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父親死因有什麽隐情?
“議事會與研究所的氛圍一直不像表面上那麽太平,我只是有這種預感。”
這個影像肯定是生前留下的,所以這個虛拟的“父親”肯定不會知道死時的情況,衛珈試探着問,“爸,你有懷疑的人嗎?”
“看不慣我的人,可不止一兩個。”衛城笑了笑,顯然不願意也沒有別的證據多談這件事,轉而問,“珈珈,你現在過得好不好?”
男人的聲音如同記憶中的一樣,慈愛、溫和且讓人感到安全與信服。
她知道這些都是預設定好的對話程序,但還是強迫自己笑起來,笑着用力點頭,“我現在過得很好。”
她找到了J,雖然嚴格來說已經不算是J而是另一個全新的個體了……她還找到了一份除了父親與J的親情以外的情感依托。
她看着面前父親的樣子,眼眶裏的淚早已不堪重負滾落出來,弄得視線都有些模糊了。
“密碼鏈是另一條後路,有了它,或許能讓你過得好一些。”衛城仿佛在自言自語,說着又笑嘆道,“我相信你一定能解開‘謎底’,當然,你也的确做到了,不然我們現在怎麽能碰面?”
衛珈說不出話,只能不斷點頭,然後在間隙裏背過身深呼吸一口氣,胡亂抹掉臉上的淚,将抽泣掩蓋在這些小動作裏。
明明知道父親是看不見她現在的樣子的,只是個影像而已,但是衛珈卻還是本能地藏起自己脆弱的一面。
不過……
“另一條後路?”她平複着呼吸,說話時還帶了點哽咽。
衛珈的目光一動不動地落在他身上,恍惚中,仿佛有種她又回到了過去的錯覺,那時一切尚未發生,父親也還好好地活着。
如果真的還是那時候該有多好。
衛城“聞言”,笑意微微收斂,衛珈見狀心裏跟着緊張起來。
“這不是我留下的、唯一用作保護你的方法。另外一個方法……是J。”
“可是,J不是已經‘死’了嗎?”
“珈珈,你和指揮官見過面了嗎?”衛城不答反問。
衛珈一愣,“……見過了。”
而且不僅僅是見過。
“其實赫沉就是J。”衛城“看着”她,表情并不輕松,帶着些邊說邊試探的小心。
“我知道。”衛珈笑了笑,“在他肩上,有和J一模一樣的痕跡。就是小時候印上去的那個獨一無二的标記。”
“你知道了?”衛城很詫異。
“之前無意中發現的。”
“J其實就是為了滿足議事會某些元老的要求而創造出的一個雛形,他會成為指揮官,如果野心足夠,他會成為新的絕對性領袖。如果我死了,他們出于保險肯定會清洗J所有的程序,所以嚴格來說,他們只會是共用同一副軀體的兩個不同個體。”
父親的話無疑證實了她之前的想法,衛珈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神色有些複雜,又有些釋然。
“珈珈,你怎麽看待他們?”
“他們在我心裏,一直是兩個人。即便我知道了他肩上那個印記的存在之後也是一樣。”
唯一不能否認的是,知道赫沉是J的時候,她心裏那種防備和抵抗不自覺地就減弱了。
衛城聞言笑了笑,“不過,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被清洗得幹幹淨淨。”
“——他還記得什麽?”
“我在他的身體裏留下了一個遮蓋過的陰影程序,這個程序與他意識本體是共生關系,不能被消除,只要見到你,這個程序就會被激活。”
“……什麽程序?”
“他會……”衛城說着頓了頓才繼續,“他會愛上你。”
衛珈渾身驟然僵硬,睜大的眼裏布滿震驚與不敢置信。
“珈珈?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你說你已經見過他,這個程序不出意外已經被激活了。雖然他作為高度人工智能,意識在不斷的發展中會自成體系,相當于形成自我的防禦機制,對這個陰影程序觸發後的自身反應感到費解和防備,但最終也無法抵抗。”
過去種種線索與異樣瞬間湧進腦海中。
衛珈手腳冰涼,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艱難道:“仿生人沒有‘愛’這種能力,但是,你給他設置了這種程序,讓他愛上我,對嗎?”
“是。”
“爸,”她呼吸急促,死死攥着自己的手,“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抱歉,原諒我選擇這麽做。這是讓他能夠發自內心地保護你、并且不被人懷疑的最好辦法。但是讓你被動面對這樣一份感情的确是我不對,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雖然對指揮官也不算公平,但是在這種時候,我只是一個父親,一個只想為自己女兒考慮的自私父親。”
“我這輩子研究和創造了許許多多的東西,只有這個……這是我唯一的、最後能留給你了。”
這些話落在她耳中,衛珈大腦卻像是一團漿糊,好像根本沒辦法接收到任何信息。
在這之前,她一點一點相信赫沉是真的像一個人類一樣,擁有了真正的“愛”,真正地喜歡着她。
可是就在剛才,父親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因為他一個編寫設定好的程序。
就像植入在仿生人意識中的那些反應程序一樣,他們知道被羞辱時應當憤怒,知道被誇贊時應當高興或害羞,然後這些細微的程序密布在他們的“大腦”之中,随着“思維”的不斷運行逐漸自我發展成熟。
所以,他只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迫要“喜歡”她,“愛”她。
并不是因為真正的喜歡與愛,只是因為他要執行這樣的指令。所以赫沉才會一開始就對她非常“不同”。
然後她一頭栽了進去,栽進一場程序編織的虛假夢境裏。
自己還傻傻覺得感動,結果卻是個笑話。
父親大概也想不到,他的女兒會對他編寫的一個關于愛的“程序”動了真心吧?
“……你不應該告訴我。”怎麽不幹脆就讓她被蒙在鼓裏?!
衛城不解,“珈珈?”
“不,不是不應該告訴我,是你根本就不應該這麽做!”衛珈手腳早在剛才就一片冰涼,她一邊控制不住地笑着說一邊擡手去抹臉上新舊交替的淚痕。
竟然都是假的……
她驀地側過身,狼狽地把臉埋進手掌心,半晌才傳來含混又難過的嗚咽,“爸……”
一個字又痛苦又茫然,好像還有些氣急敗壞的無奈。
“珈珈,如果你不願意,這件事也并非完全不可逆。”衛城有些焦急,忙半是安慰地補充道。
他說完,那道纖細的身影好一會都沒有半點動靜。
衛珈覺得自己像被放入了真空,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氣,放下雙手撐住研究臺邊沿,閉着眼忍着哽咽,有氣無力地喃喃,“什麽?”
衛城臉色凝重,“如果你被這份感情困擾、或者你不想讓這份程序存在,你可以選擇消除。”
作者有話要說: 文案內容現身~
car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