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皇後被迫營業(穿書) - 第 20 章 蓬萊

蓬萊

“殿下,您這是要去往何處?”

妙芹才剛剛起身,見今日天色灰暗,本準備再躲懶半刻再去喚醒皇後,可剛推開房門,卻見皇後已然梳洗得當,正跨過前院走向殿門,竟是要出去的樣子。

“太液池。”傅南霜淡淡回了句,卻沒有停下腳步。

更準确的說,是太液池當中的涼亭。

從她寝殿的窗戶向外望去,日日都能得見那座涼亭,獨立于太液池中的蓬萊山頂之上。

她其實一直都想登上去看看,但又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

為什麽不能是今天呢。

“殿下,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妙芹慌張系上衣帶,小跑着跟上了皇後的腳步,“要不等過幾日放晴了再去吧?”

“就今日吧,我自己去便是了。”傅南霜卻沒有半分猶豫。

妙芹見勸不動她,忙招呼了幾個宮人跟上,雖說她對這差事心有不滿,但哪有讓皇後殿下獨自出門的道理。

她跟在傅南霜身側,時不時側首小心觀察着她,心說這皇後平日裏非睡到日上三竿不起,今日也不知究竟是抽了什麽邪風,這大清早的非要去游湖。

難道是心情不佳?

也是,陛下許久也不來明義殿一次,上一次來還是中秋呢,最後陛下也沒有留宿。

她投去其他後妃處的信的更是石沉大海,也不知道自己要此處在耽擱多久,真是半點盼頭也沒有。

妙芹又看了她一眼,見她雙目微有些紅腫,倒像昨夜裏哭過一般。

當真奇怪。這皇後平日裏沒心沒肺的樣子,居然還會哭呢。

或許是昨日她母親到來的緣故?可她那母親看上去,倒也不像是什麽善茬。

妙芹一路猜測着種種可能,終于到了太液池邊,只見皇後腳步一頓。

“要坐船過去麽?”傅南霜立在碼頭,在廣闊的水面掃視了一圈。

清晨的水面上浮着一層淺灰的薄霧,但并不影響視物。她一艘船也未見到。

“正是,但平日裏也鮮少有人前去湖心,所以船夫也并不是日日都在此處等待,若是要差人去喚他,還要等上許久,”妙芹試探着她的決心,“殿下您還要去嗎?”

“那就等等吧,也不急。”傅南霜攏了攏袖口,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妙芹無奈暗嘆了聲,只能差人去傳信。

至少過了三刻有餘,妙芹都靠着碼頭的欄檻暗暗打起了哈欠,那船夫終于趕來,卻并非是“船夫”,而是個五十來歲的嬷嬷。

“老奴見過皇後殿下。”

“有勞嬷嬷了,只是不知您的船停在何處?”傅南霜确實有些好奇。

“殿下稍候。”

那嬷嬷雖已半生華發,可身手卻極為矯捷,只見她在衆目睽睽之下,竟從碼頭的盡頭縱身一躍,直接跳入了湖中。

傅南霜心頭一突,忙上前兩步,趴在木板邊低頭看去,卻見那嬷嬷已然撐着船,從碼頭之下緩緩駛出。

“殿下,請上船吧。”

“嬷嬷好身手。”傅南霜按下心頭狂跳,踩着搭好的艞板上了船。

太液池心的蓬萊山看上去并不算遠,但她坐在船上晃悠悠地行了許久,久到她甚至都分辨不出眼前究竟是晨光還是暮色。

直到天邊密實的層雲後染上了一線銀邊,船身才猛地一震,伴随着“咚”的一聲悶響,終于觸到了岸邊的泥土。

與此同時,段淞從案邊擡起頭,疑惑地向窗外張望,尋找着那怪異聲音的源頭。

“陛下,”司來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動向,“沒什麽大事,是有人在太液池上泛舟呢。”

“去問問是誰。”段淞眯了眯眼,隐約瞥見了湖心島旁停着的一艘小舟。

“是,奴這就去。”司來忙應下。

他也不知是哪位後妃這麽沒眼色,陛下好不容易來含涼殿小住,就是為了能将這片湖光山色盡收眼底,可她竟然在這個時候擾了陛下的興致。哎,自求多福吧。

片刻。

“回陛下,”司來去而複返,“是皇後殿下。”

“什麽是皇後?”

段淞已然忘了剛才那茬,可聽到皇後二字,他心頭莫名一緊,不自覺地看向了自己的手背。

似是又有一陣輕柔的風從皮膚上撫過,一路吹到了他的耳邊,帶來一陣溫和的熱意。

“今日在太液池上泛舟的,是皇後殿下。”司來接着解釋道。

段淞再度從案上擡首,眉眼間卻多了一抹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柔和。

他猶豫了一瞬,随即起身來到窗邊,扶着窗沿向外探頭,對着漫天的濃雲蹙了蹙眉。

“她就算要游湖,怎麽也不挑個好點的天氣,這又能看見些什麽。”

“陛下說的是,”司來細細揣摩着他家陛下的深意,“不若奴去傳您的口谕,讓皇後殿下趕緊返回,免得淋了雨。”

“人已經都到這兒了,急着回還有什麽用。”

段淞目光下移,在蓬萊山上尋找着那個幾乎不可見的身影,無疾而終。

他收回視線,指尖在窗沿輕敲了敲。聽聞她平日裏從不早起,今日倒是有些反常。

“昨日皇後同她的母親相見了?”段淞回首。

“回陛下,皇後殿下昨日聽從您的旨意,确實召見了尹夫人。”

“她…”段淞頓了頓,手下暗暗抓緊了窗沿,“可有什麽反應?”

“陛下,據明義殿傳來的消息,皇後和尹夫人見面後,便獨自回了內間,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殿下送走尹夫人時,臉色并不好看。”

“她們都說了些什麽?”

段淞心生不解,他原本想着,趁着重陽讓皇後得見親長,就算不感激他,至少也應該解些思親之苦才是。

怎麽反倒還鬧得不開心了呢?

“回陛下,皇後殿下與尹夫人私下相談,故而聽得并不真切,只是隐約聽到,尹夫人要求殿下在省試中為其兄行些方便,助殿下的兄長得中進士。”

“呵,她當我朝科舉是擺設不成。”段淞冷笑,還說是什麽清流世家,竟然生出這種腌臜念頭,膽子倒是不小。

“但是皇後殿下并未答應,二人似是争執不下,最終不歡而散。”

段淞沉默半晌。

“你去查一查尹家。”

其實早在挑選皇後人選的時候,他就早已把各家的背景摸過一遍。但那僅限于身家清白層面的查探,家庭關系和睦與否并不在考察範圍內。

“回殿下,奴已經查明了。”司來自然能領會段淞所指為何。

昨日他聽到明義殿傳來的消息,又聯想到宮宴上那一幕,就早已預料到了陛下會有這一問。

要是沒有這等行動力,他還怎麽能當陛下面前的頭號紅人。

“那還不快說。”

“是,皇後殿下尚待字閨中時……”

司來語畢後,段淞又沉默了良久。

“你說她的名字是什麽?”

“尹娚雙,寓意男丁成雙,尹家在誕下長子之後,本想着再添一個男丁,所以皇後殿下的出生,在尹家并不讨喜。”

“怎麽會有雙親給自家女兒起這種名字?”段淞眉心擰起,他實在想不通。

傅南霜也想不通。

她想了很多年都沒想通,所以後來幹脆不去想。鑽牛角尖也改變不了什麽。

傅南霜倚靠在涼亭的欄杆上,夾雜着雨絲的濕潤寒風吹過她的面頰,在她的睫毛挂上了細密的水珠,她也沒有在意。

這裏的視野很好,能将宮中大半景色盡收眼底,她依稀能辨認出,左側掩映在高牆中露出的那一截玄瓦,應當就是她住的明義殿。

她日日身處其中,卻從不知道明義殿的全貌,這個角度倒是頗為新奇。

就像是搬家後偶然路過舊時的住所,熟悉又陌生。

“殿下,您當真不吃點什麽嗎?”身後傳來妙芹試探的問詢。

“不用了,你們吃便是,大清早的別餓着肚子。”傅南霜回首淡笑。

剛登上峰頂,便見到亭內案上已經放了一個三層的食盒,她才知曉段淞時不時會來此處歇息,所以這亭中一直會備着些點心瓜果,每日有專人更換。

她本不想驚動旁人,将這幫人拖着一起出來,她也覺得十分抱歉,但是她實在忍不了了。

她需要呼吸。

過往心緒不寧的時候,只要能到視野開闊的地方,能看得到大片的雲,或是空蕩的天,她就會慢慢好起來的。她都習慣了。

此時的天色比她出門時愈發陰沉,雲層濃郁得仿若能滴出黑水,似乎登岸前所見的那一條銀線,只是她的幻覺而已。

傅南霜撐着向前探身,望着愈發迫切的雨滴越過屋檐,落在她的衣袖前襟,洇開,化成一片片深沉的暗影。

可就算是這樣糟糕的天氣,也比龜縮在逼仄的高牆裏舒服得多。

一道白電倏然劃過天際,瞬間将天地照得雪亮,雲層邊緣依然蒙着冷灰,眼前像是一張黑白默片的剪影。

傅南霜被驚得一個哆嗦,下意識使勁抓住身邊依靠處,手下的欄檻卻不知為何出現了裂痕,伴随着遲來的驚雷,應聲斷開。

“咔嚓”聲被淹沒在了滾滾雷鳴中。

她原本還保持着前探的姿勢,一時重心不穩,竟就這樣随着斷裂的圍欄,直直朝向湖面栽了下去。

像個破布娃娃似的墜落。

墜落的時間并不長,但落水前的傅南霜還來得及思考一個問題:

若是她就此穿回工位上,估計還要繼續開那三個會,很難說自己究竟是會感到慶幸還是失落。

“殿下!”

段淞也被這一道電光所驚,愕然擡起頭來。

就在銀光消逝前的一刻,他似乎看到湖心有一團模糊的影子,掩映在潇潇雨幕之後,筆直落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