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
被尖叫聲驚醒,身邊小環的床鋪已經空了。出門就看到一陣慌亂,幾個人将一個發瘋的婦人團團圍住。婦人在人堆裏亂沖亂撞,嘴裏大喊着:“鬼啊,鬼啊——是她,是她。”她忽然撥開人群朝我沖過來,抓着我的手,兩只眼直直的瞪着我:“鬼,鬼。”
那群人想拉開她,冷不防她在我胳膊上抓下幾條血痕。
“好疼。”
“怎麽了?”誠泰立刻靠過來,抓着我的手問:“你自己還有藥嗎?”
我點點頭,“我袋裏有昨天拾的柳絮,混些藥草擦上就能止血。”
“哇哇……”一陣孩童的哭聲傳來,我看見慌亂的人群中,一個約六七歲的小孩坐在地上大哭,他臉上有傷,一定是被碰倒了。
“誠泰,快把那個小孩抱過來,別讓人踩傷了他。”
“你的手……”
“我的手沒事,你快去。”
誠泰将那個小孩抱進屋,我哄着他:“別哭,別哭,姐姐這就給你上藥,一會兒就不疼了,”我問誠泰:“小環去哪兒了?我怎麽一早就沒看見她?”
“她出村了,好像說是要給什麽十二找草藥。”
給那孩子上了藥,他還是哭個不停,不應該啊,這藥我混了一些香凝露進去,能夠止痛。“是不是哪裏還受傷了,快讓姐姐看看。”
他一邊哭,一邊搖着頭。
“沒有受傷那你為什麽還哭?小小男子漢,這麽點傷還哭啊,羞羞。”
他紅着臉,一把抹掉眼淚說:“我才不是疼的哭。”
“那你哭什麽?”
“我,我娘她,我娘——”說着他的眼淚就掉出來。
“你娘怎麽了?”
“剛才我娘好像瘋了一樣,我怎麽拉都拉不住她,所以我才……”
原來剛才那個大嬸是這個孩子的娘親,難怪!“你別哭,姐姐來這裏就是救你娘親的,你叫什麽?家在哪兒?快帶我去。”
聽了這話,他立刻從床上跳下來:“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
“我叫阿毛,姐姐,你趕緊跟我來,”說着就拉着我往外走。
張大嬸躺在床上舌頭露出半截,她的脈象竟然和李大嬸的一樣,阿毛急急的問我:“姐姐,我娘到底怎麽了?”
我不想騙阿毛,但也不忍心告訴他真話,只能說:“阿毛,對不起,姐姐暫時也不知道你娘怎麽了,”我點上凝息香:“這香可以暫時緩住你娘的病情,你別擔心,你娘暫時不會有事的。”
這個村子有古怪!
還有李大叔旁邊那戶人家,昨天在村子裏給大家看病的時候,我就發現村民似乎對這戶人家很忌諱,就算從門前那條小路走過,也會貼着李大叔家的屋檐走,甚至繞道而行。
半夜。
“嗚嗚……”
……
“嗚嗚嗚……”
一陣若有若無的哭聲傳來。
誰在哭?
“小環,”我輕輕叫了聲,小環翻了身卻沒醒過來,我披衣起身,捏了幾根銀針出門。
已是夜深,村裏寂靜無人,連蟲鳴鳥叫之聲也沒有,我有些奇怪,這村子在深山裏,怎麽可能一點聲音都沒有?
“嗚嗚嗚……”
哭聲再次傳來,我循着哭聲一直走,卻一直沒看到人影,眼看就到村口了,哭聲卻好似從村子裏某個角落傳來。背脊上一陣發涼,我立刻轉身,身後一個小人影吓了我一跳。我仔細一看,是阿毛。“阿毛,這麽晚了,你出來幹什麽?”
阿毛全身發抖,眼裏布滿了恐懼,“姐姐,有人,有人叫我出來。”
“誰?誰叫你出來?”
他伸出手,顫抖着指着我身後。我身子一冷,慢慢的轉過身,背後一個模糊的白影在空中飄動,是的,是飄動。我立刻将阿毛拉入懷裏,“別怕,就當什麽也沒看到,姐姐送你回去。”
阿毛卻從我懷裏掙脫出來,朝着那個白影走去,“她在叫我,她在叫我……”
“阿毛,別過去。”
不知道是因為我太害怕了,還是怎麽回事,我竟然拉不住一個七歲的小男孩,反而被他拖着朝那個白影走去。
“長舌婦,長舌婦……”低低的聲音傳來,是個女聲,“該死,該死……”
那道白影一直帶着我們朝村外走去,走到村口,白影忽然不見了。
“嗚嗚……”
又一陣哭聲,這次是清清楚楚的傳入我耳內,不再是飄忽不定。
阿毛直直的朝着村口那棵大柳樹走去,哭聲也越來越清楚,是真的有人在哭!柳樹下坐着一個女子,雙手掩面正低低的哭泣。
“姑娘,你怎麽?這麽晚了怎麽在這兒哭啊?”
……
我又走近了一點,“你是這個村子的人嗎?快回去吧。”
……
我讓阿毛站在原地,我慢慢的走過去,走到那姑娘身旁,掏出我的帕子遞給她:“別哭了,再哭要哭壞眼睛了。”
她低頭接過我的帕子,慢慢擡起頭來,一張清秀的臉上布滿了淚痕,我伸手扶她站起來,“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兒?”阿毛定定的站在原地,臉色蒼白,他朝姑娘弱弱的叫了一聲:“梅子姐,”姑娘溫婉一笑,走過去輕輕撫過阿毛的頭說:“阿毛乖。”
阿毛像受驚了一樣退了幾步,看了看我,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我走過去牽起他的手,他的手心一片冰涼,“阿毛,她是你們村裏的?”
阿毛沒有回答,拉起我飛快的往回跑。
“阿毛,你怎麽了?梅子姐還沒跟上來,”我轉頭一看,村外哪裏有什麽梅子姐,一個人影也沒有,我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是鬼嗎?
是鬼嗎!
“錦然,錦然,快醒醒。”
身子被人搖晃着,我睜開眼,誠泰一臉焦急的看着我,“錦然,你沒事吧?”
“我?我怎麽了?”
小環坐過來說:“姐姐,剛才你在夢裏忽然大喊,鬼,鬼,我怎麽叫都叫不醒,我只好把誠泰哥哥叫來了。”
夢?剛才是在做夢?那阿毛呢?
這時李大叔忽然闖進來,“姑娘,你快去看看張家的阿毛吧,他跟他娘一樣。”我立刻穿上鞋子,往張家走去。
“走開,走開……”阿毛閉着眼,雙手在空中忽然揮舞着,“姐姐,姐姐,別丢下我一個人,我怕。”他的手好像要抓住什麽一樣,我立刻握住他的手,輕輕的說:“姐姐在,阿毛別怕,趕緊醒過來,梅子姐姐已經走了。”
聽了這話,屋子裏的人頓時臉色大變。
“梅子姐,梅子姐姐,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阿毛仍然沒有醒過來,他的表情越來越恐懼,呼吸也急促起來。看來必須得讓他醒過來,哪怕要吃點苦頭,我掏出銀針……
“啊——”
我擦了擦額頭的汗,呼出一口氣:“阿毛,你總算醒了。”
他立刻抱住我,全身都止不住的顫抖着說:“姐姐,梅子姐在追我,她在追我。”
我拍着他的背,安撫道:“別怕,那是做夢,現在你已經醒了,梅子姐姐再也不能把你怎麽樣了。”
有人在一旁試探着問道:“梅子姐?是那個梅子?”
“什麽這個梅子那個梅子的?”我問道。
李大叔看了一眼那人,那人立刻不說話了。
“怎麽回事?李大叔。”
“姑娘,這是我們村子的事,你就不要過問了,你要是治不好我媳婦和張嫂的病,你就走吧。”
這是下逐客令了,我冷笑道:“李大叔,你的算盤打得也太精明了,我能治病你就把我請回來,如今發現我醫術不高,你就要趕人了。”
“唉,姑娘,我這是為你好。”
我剛想說什麽,誠泰在一旁說:“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再留了,錦然,我們即刻就動身吧。”
阿毛仍然緊緊的抱着我不肯松手,我剛想說什麽,誠泰又堵住我:“錦然,這是他們村子的事,我們也不便插手,更何況那些人的病你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什麽,不如先去找三哥,這裏離平城也不遠了,我們連夜趕路,明天早上就能到。”
我想了想:“也好。阿毛,姐姐過幾天就會回來,”誠泰掰開了阿毛的手,拉着我向衆人告辭。
走到村口,我回頭看見阿毛在人群中,一動不動,一眼不眨。
腳步停了下來。
“怎麽了?”
“我不能就這麽走了。”
誠泰急急的說:“可是你也沒辦法治好她們,不是嗎?”
“誠泰,你去平城,小璇和淳哥哥是一起走的,你去請她來,我在村裏等着。”
誠泰立刻否定我:“不行,我不能把你一個人丢在這裏,要是你出了什麽事,三哥會殺了我的,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不會的,你也說了連夜趕路的話,明天就能到平城,我就這麽走了,萬一村裏出了什麽事,萬一阿毛出了什麽事,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永遠不會。”我語氣堅決,誠泰和我僵持不下。
“不如我留下來陪姐姐。”
誠泰剛想說話,我馬上說:“好,小環也懂毒術,這下你該放心了。”誠泰眼裏是懷疑的神情,我推着他外村外走:“你還是趕緊去平城,若是趕不上淳哥哥,又得多花時間,變數更大。”
誠泰沒有法子,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叮囑小環,一定要好好看着我,任何危險的事,危險的地方都不準碰。小環說不出話,只是不停的點着頭,我笑着看了她一眼,她的臉立刻紅了一片。
李大叔有些驚訝的看着我:“錦大夫,你……”
我牽過阿毛的手說:“我不能就這麽走了,即便你趕我。”
李大叔嘆了口氣,我沒有理會衆人,蹲下身子對阿毛說:“阿毛,今天去姐姐那邊睡嗎?”
阿毛點點頭,笑了。
村裏病着的人都和阿毛一樣乖巧,讓我繼續治療,但是一旦我問到關于“梅子姐”的事,大家要麽顧左右而言它,要麽就沉默不語,就連阿毛也閉口不言。不過我還是發現了,梅子姐就像那戶人家一樣,在村裏是個禁忌。
阿毛在我懷裏睡着了,小環也帶着倦意躺在我身旁問:“姐姐,你還不睡嗎?”
“我睡不着,你先睡吧。”
小環坐起來:“你不睡,我也不睡,我陪着你。”
我輕撫着阿毛的頭發沒有說話,小環看了眼睡熟的阿毛,輕輕的問:“姐姐,你今天為什麽不跟你哥哥走啊?你不覺得這個村子有些陰陽怪氣嗎?”
“我知道,可是沒有半路扔下病人的大夫。”
小環笑着說:“姐姐,你學醫多久了?醫術是誰教的?你師父肯定是個大好人。”
張太醫?我搖搖頭:“學了大半年吧,教我醫術的是宮裏一個太醫,算不得我真正的師父。”
小環驚訝的問:“半年?姐姐,我不相信,怎麽可能學醫半年就對藥草這麽熟悉,就敢治病救人,而且我看你好像不止通醫術,毒術也會一些,你的毒術也是太醫教的?”
“不是,宮裏的太醫只懂得醫術,對毒術一竅不通。我的毒術……是另一個人教的,”我笑着說:“本來一開始他只是給了我一些□□讓我做防身之用,後來,每次看到有趣的□□,我就要了一些在身邊,慢慢也就懂一點。”
“是嗎?是嗎?他是誰?”小環興奮的問:“會教你毒術,還随随便便将自己配置的□□給你,他一定很關心你,是你的心上人嗎?”
“當然不是,他叫關信,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小環搖搖頭:“不可能的,他若不是你師父,那你一定是他的心上人,學毒之人都知道自己配置的□□是不能随便給人的。”
我點着她的頭說:“小丫頭,你知道什麽啊。”
小環趴在我身上笑說:“姐姐,我知道的可多了,我一定要去見見這個關信。”
我捏着她的臉說:“見他是沒關系,你可不許亂說話,好了好了,晚了,你該睡了,”我小心的将阿毛放在床上:“我也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