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有毒盅 - 第 31 章 ☆、番外(一)——韓玉如

? 元邬十七年,我第一次随父親進宮,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他。

我路過鳳儀宮外,參天榕樹下的石桌上,他正在教一個女孩讀詩,可是那女孩卻握着一支筆在一本唐詩上亂畫,他回頭一看,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只好放下唐詩坐在她身邊,握着她的手一筆一筆的教她畫畫。

我永遠記得他的表情,就連眉梢眼角都是滿滿的寵愛之情。

元邬十八年,我帶着我覺得最好的一幅畫随父親進宮,我猶疑着走近鳳儀宮,還未走到宮門口,一個女孩蹦蹦跳跳走出來,不小心撞到我,我的畫掉在地上,她搶先一步撿起那幅畫。

“你畫的?”

我點點頭:“還給我。”

她舉起那幅畫嘲笑我:“畫的這麽差,我幫你改改吧。”

“不要,還給我,”我撲向她去搶那幅畫。

誰知道用力過猛,那幅畫被撕成兩半,她丢掉手中的那一半攤攤手說:“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己弄壞的。”

我撿起地上被丢掉的那一半,狠狠的瞪着她,她大概是被我的眼神吓到了,退到牆邊不說話。

“錦然,你在幹什麽?”

一聽到這個聲音,她立刻跑向來人。

那是我第一次正面看到他,只是比我大兩歲,一身貴氣與一般的皇族子弟一般無二,只是眉宇間透出一種與年紀不相符的軒昂不凡之氣。

“淳哥哥,她……”她躲在他身後不敢看我。

他看了看我手中的畫,和我一臉沒來得及收起的怒氣,似是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回過頭問她:“錦然,你又闖什麽禍了?”即便是責備之言,卻還是掩不住的寵愛,她撅着嘴不說話,他牽着她朝我走來。

“抱歉,我替錦然向你說對不起,”他一臉的歉意:“錦然不懂事,希望你不要怪她。”

瞬間,我一肚子的怒氣變成了無法說出口的緊張和一股的酸意。

見我不說話,他以為我還在生氣:“若你不嫌棄,我重新幫你畫一幅吧。”他牽着錦然進入鳳儀宮,我鬼使神差的跟在後面。他讓下人備好筆墨,坐下來看了我一眼,略略思索後就開始畫。

約過半柱香後,他停了筆,将畫遞給我,輕輕一笑。這一笑像一股暖流滑過我的心間,我的心跳的厲害,我愣在原地沒有上前接畫。

錦然叫了我一聲:“诶,淳哥哥已經幫你重新畫了一幅。”

我才回過神來接過那幅畫,立刻頭也不回的跑出鳳儀宮。

元邬二十年,錦然公主十歲生日,皇上為她舉行了盛大的宴會,父親大人也被邀請了,他帶我一同進宮。我看到高高在上的他坐在她身邊,她一臉的不耐煩看着底下一波又一波上前敬賀的人,他偶爾在她耳邊低聲說些什麽,惹得她不住的嗔笑捶打他。不能否認,她的确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孩,小小年紀就有着驚人的美麗,一言一笑都像有魔力一樣惹人心喜,好像無論為她做什麽都是心甘情願的。

宴會到一半時,他起身離開了,她拉着他似乎不讓他走,他又安撫了好一陣才離開,我忍不住猜測他會去哪兒?沒有他的宴會我有些興味索然,眼睛不住往他離開的方向看,期待着重新看到他的身影。

就在這時,朝上忽然一片慌亂,禦前帶刀侍衛立刻将皇上和皇後護在身後,從宴會外面也有一群又一群的侍衛湧進來,整個宴會亂成一片。

“爹,怎麽回事?”

爹爹将我護在懷裏:“不知道,玉如你別亂動,我們呆着就好。”

等到侍衛将宴會上的人壓制下來時,皇上、皇後和錦然公主已經不見了,這時我看見他一臉驚慌的從外面走進來朝後宮走去。

宮裏好像出大事了,這幾天爹爹下朝回來總是一臉的凝重和愁苦,好像天要塌下來了一樣。

大約半個月後,宮裏傳來消息:皇後去世了,錦然公主因為太過傷心,已被皇上送出宮休養,最讓我挂心的是他也病倒了。

我每天都悄悄的躲在爹房門外,偷聽爹從宮裏帶來的任何有關他的消息,從生病到昏迷,再到病重,有關他的每一個消息,甚至每一個字都讓我聽着揪心,最後他終于痊愈了,我才松了一口氣,仿佛我也跟着病了一場。

三個月後太傅重新開課,為了讓他早日恢複,皇上下令召集皇親貴族的公子小姐進宮侍讀,我求着父親讓我也能進宮,父親拗不過我只好答應了。

他一個人坐在兩張并排的書桌上,兩張書桌上都整整齊齊的擺着筆墨紙硯和書,只是另一張是空的。有個小太監上前給他奉茶,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弄濕了那張桌子,他立刻暴跳如雷,命人将那個小太監拖出去重重責打,他突如其來的怒氣讓原本喧鬧的書房立刻安靜下來,太傅原想上前,被他狠厲的眼神止住了。

他不是這樣的,他是人人稱贊仁厚寬厚的三皇子,是未來的皇太子,一定是錦然公主走了才讓他變成這樣的,心底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些苦悶,有些酸澀。

因為他的喜怒無常和陰沉的臉色,原意去侍讀的人越來越少,到最後只剩下我一個。

太傅下課後,看着一動不動的他嘆了口氣,收拾書本離開。

我坐在他身後,偌大的書房只剩下我和他。

他起身,我也跟着起身,他離開,我也跟着離開,他進到空空的鳳儀宮,我站在宮外,他坐在那棵樹下,我停在他身後。

終于有一天,他擡起頭來叫我:“你過來。”

他拿着手裏的一幅畫問我:“像嗎?”

畫上的女孩月眉星目,櫻唇雪膚,神态天真自然,我點點頭。他像是自言自語:“錦然從前總吵着讓我畫她,為了逗她,我從來都沒畫過,如今想畫恐怕也不像了。”

我忙說:“不,畫的很像,公主回來看到一定會很開心的。”

“回來?”他擡頭問我:“她還會回來嗎?”

“當然,”我篤定的說:“公主一定會回來的,你每天畫一張,等她回來看見你畫的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眼裏似乎燃起了希望,臉上也出現難得笑容:“對,錦然一定會回來的,她不會丢下我一個人在皇宮。”

我大着膽子在他身邊坐下來:“我陪你一起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