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破盤子真是陰山郡王的東西?”其實辭香是不大相信的,說它是陰山郡王府邸裏挖出來的破爛還更讓人信服一些。
“戗淩說,那是夏回私庫裏的東西。”沈淵不緊不慢的說道,跟他手裏的兔子一樣,緩緩的轉動着。
這樣說來辭香倒有些相信了,所謂私庫,就是權貴的私人小金庫,裏邊會有什麽還真不好說,除了各種值錢的寶物,有些人的癖好奇怪,也會收一些不值錢的東西進去。
辭香便是把夏回當成了這種人,且東西一旦進了私庫,不管值不值錢,被偷走都意味着其主人顏面盡失,他們這沾上了,只怕沒有好下場。
沈淵沒見過夏回,連傳言都聽得少,也無從知道他是何種人物,只是:“十年前夏回進了亂神冢閉關,一旦他功成出關,發現自己私庫的東西被盜了……”
沈淵苦笑無奈搖頭,夏回比那些家夥難打發多了。
“你還是尋個時候回萬花谷去吧,等事情了結了再出來。”沈淵提醒道,雖然不知道她離開萬花谷想要幹什麽,但天大的事都沒有性命重要。
辭香原本就在擔憂,她先前只知道那破盤子跟陰山郡王有關,卻沒想到關系這麽深。
正苦思着怎麽才能盡快到忘塵谷,聽到沈淵說起夏回的行蹤,以為他是在吓唬自己,嘴一癟悶悶的低頭,看見小花貍躲在草叢裏撕咬着跟它一般大小的兔腿,剛要幫忙,又聽見沈淵勸自己回萬花谷,不由得一愣。
“我回去了,你怎麽辦?”下意識的,辭香問道,随即又想起來他還有個關系極好的朋友,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給自己下蟲子,應該也不怕夏回吧。
辭香覺得自己現在很矛盾,一邊覺得沈淵的秘密比自己還多,實在是惹不起,一邊又覺得兩人一起沾上的禍事,那個破盤子還是自己執意要拿走的,現在留他一個人面對,實在是不地道。
可是請霄伯伯出面,辭香想了又想還是放棄這條路,霄伯伯最讨厭的就是陰山郡王這種執掌兵權的武人。
霄伯伯常說打起仗遭殃的都是勤懇的老實人,武人只知道功業。請霄伯伯去,只怕是要讓霄伯伯跟陰山郡王打一架。
沈淵聽她問道,詫異的看向她,戗淩的蟲子什麽時候這麽弱了?但一想她是藥女,沈淵又釋然,切着兔肉說道:“我只是怕麻煩,還沒把陰山郡王放在眼裏。”
他原本就沒将陰山郡王放在眼裏,只是招惹上他那樣的人,脫身實在是麻煩,譬如現在,不付出條命去死一死,根本沒法擺脫,而他現在還不想死。
辭香驚愕,你不将他放在眼裏,那為什麽要躲人家的鬼兵?但動了動唇辭香還是放棄了,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別人的秘密吧,他不說,貿然戳破了,對自己也沒好處。
辭香承認自己現在膽小了,那條死蟲子帶來的不安并沒有徹底消失,反而紮了根似的,就像江雲請他們去奉江城找靈藥一樣,如果不是沈淵說出來,她根本想不到其中還有那麽多的彎彎道道。
沈淵看着她,突然覺得雖然戗淩的蟲子被逼出來了,她的疑心卻并沒有消失,于是想了想拿出來顆拇指大的紅色珊瑚珠扔給她:“我想殺你的時候它會提醒你。”
辭香手忙腳亂的接住了,聽見他的解釋,神情頓時古怪起來,不是吧,還能有這種東西?但是有這個也沒啥用啊,她現在才玄勁六重,他都連玄勁九重圓滿都能一眼看破了,他真動了殺心,還能給她反應的機會?
別開玩笑了好麽。
總之還是早點兒分開的好。
沈淵看她把珊瑚珠收起來,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相信,不過就算不相信也沒關系,反正他現在是跟定她了,等到他覺得活膩了可以再去死的時候,又或者老天覺得他該離開她了,讓他把命送掉。
辭香要是知道沈淵打的什麽主意,只怕現在就會想下毒毒死他,做人不能太過分了啊。
經過這一着,辭香的心情很不好,郁悶的連兔子也不想吃,給了小花貍讓它慢慢消磨,自己找了棵樹上去睡覺。
樹下的火堆裏不時發出哔噃的聲音,枯枝被燒斷,新的枯枝又添加進去,那聲音一直響到了半夜,月光照過群山樹木,照着火堆旁一地的碎骨頭,還有那只吃撐了正在曬肚皮的貓。
沈淵看着上樹就睡着的辭香,突然之間懷疑起她之前的擔憂是真的還是假的,有心事的人也能睡得這麽死嗎?
當然沈淵不知道,辭香一睡着就夢見了讓人恨得咬牙切齒少谷主。
她還在萬花谷裏,少谷主還如往日裏一樣,帶着她在谷裏淨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那天她們偷了谷主養了半年好容易養肥的傻狍子,躲在地宮旁人跡罕至的樹下生火烤狍子。
她又不認得路了,少谷主牽着她躲過地宮的守衛,茱萸從地宮的通風口冒出半個身子,那是個早就被堵死的通風口,茱萸發現後又仗着爪子多,又将它刨開。
谷主不準她們随意進地宮,她們就總是在那裏見面。
“少谷主,谷主要是知道了,會不會生氣?”茱萸有些擔心,她一直生活在地宮裏,度過五重雷劫以後就已經達到辟谷的境界,完全不需要食物,萬花谷裏知道她存在的人少之又少。
“不怕,我爹才不會把我怎麽樣,有我這麽個天才女兒,他早該笑醒才是。”少谷主又開始信誓旦旦的保證,每次她這麽保證的時候,她們倆都會倒黴。
辭香有些疑惑,為什麽自己會知道少谷主越是信誓旦旦,就越會倒黴?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兩個人,眉頭慢慢皺起來,她突然驚覺,她們瞳孔裏倒映出來的那個人影——不是她!
辭香給駭住了,驚慌的醒過來差點兒從樹上掉下去,她急忙抓住樹枝,枝葉發出嘩啦的聲音,在夜風裏并不突兀。
呼——
是做夢!
辭香松了口氣,驚魂未定的落到地上,隔着面紗摸着自己的臉,過了許久才平靜下來。
只是做夢,做夢而已,但是已經很久沒做過這種夢了。
夢見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個人,沒有人知道她不是自己了。
那個夢,太可怕。
辭香深吸口氣,往快要熄滅的火堆裏扔了幾根枯枝進去,火很快又燃起來,映着她的眼睛也紅紅的,她的心随着火焰跳動,砰砰的聲音在胸腔裏回蕩,那是活人才會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