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漸漸逼近，至少有半百之數，而絲絲縷縷的陰氣正在空氣裏蔓延。
跟他們白日裏見到的那個少年一模一樣！
“我們好像遇到麻煩了。”辭香坐起來靠着牆角，輕聲說道，語氣沒有絲毫慌張。
“睡吧，礙不到我們。”沈淵倒回去閉上眼，感覺到她的目光還停留在自己身上，懶洋洋的問道，“還不睡？”
剛問完，村頭的谷場傳來慘叫。
沈淵急忙挺身翻出屋，貼着牆角的陰影剛出院子，濃重的血腥味順風送來，慘叫聲驟然停息，月光底下一個個黑影飄進谷場附近的院落裏，新的慘叫聲又響起來！
沈淵急忙返回，趕在黑影到來前竄進屋裏，同時扯下兩根麻線抛在門口的竹席上，沖到牆角擠在辭香身側：“是陰山鬼兵，別說話。”
辭香咬唇點頭，看着門口竹席上多出來的兩人，疑惑的望向沈淵，就憑個障眼法，也想騙過陰山鬼兵？
這時兩個黑影出現在門口，散發着黑氣的長矛刺穿兩人，就走了。
辭香驚訝的控制不住目光，在門口和沈淵之間來回，他真的只會障眼法？
辭香沒見過陰山鬼兵，也不管那兩個黑影是不是真的陰山鬼兵，但他們的陰氣濃郁，不應該連兩個障眼法都看不破。
這時，隔壁院子傳出來不同于之前的慘叫，兩個黑影越過院牆摔在院子裏。
彌漫的陰氣被打散，露出破爛的盔甲和森森白骨，鏽蝕的長矛折斷，不等辭香驚訝，更多的黑影迅速包圍了隔壁的院子，騎着高頭大馬的黑影經過門口。
馬蹄踏踏，陰氣缭繞，青銅長劍在月光底下寒光凜凜。
隔壁那個少年，究竟是什麽人！？
兩人都疑惑，但飄滿血腥的村子裏寂靜無聲，只有沉重的慘叫不斷響起，鬼兵不斷被摔出來，很快堆滿了院子，折斷的鏽蝕長矛也被扔得到處都是。
院外的大馬噗呲的響聲，馬蹄聲迅猛的闖進隔壁院子裏，緊接着天地死寂，連蟲鳴都聽不見了。
都死了嗎？
辭香遲疑的望向沈淵，見沈淵臉上同樣是懷疑不解，擡手指了指隔壁院子，要不要去看看？
沈淵沒懂她的意思，以為她是想要過去，急忙抓住她的手搖頭。
先不急，等天亮了再過去。
沈淵無聲的說道，黑暗裏目力極好的少女看得清楚，她轉頭看了眼隔壁，落下手整了整帽子，靠着牆想說話又擔心還有活着的。
她不清楚今晚遇見的是不是陰山鬼兵，只知道這些鬼兵陰氣的濃郁程度，絕對不是她能招惹的，它們身後的主人，更不是她惹得起的。
鬼兵跟鬼市裏頭的鬼不一樣，它們戾氣極重沾滿血腥，幾乎沒有投胎轉世的機會，只聽命于生前的統治者，譬如陰山鬼兵便只聽令于那位陰山郡王。
由此可見，隔壁那個少年着實厲害，只可惜惹上了不該惹的人。
看這半天都沒見他出來，不死也殘了吧。
辭香合上眼，她很清楚自己現在惹不起任何一處的鬼兵，而沈淵說他怕麻煩，惹上任何鬼兵都是不小的麻煩。
辭香覺得，如果不是自己還有三十個銅錢沒給他，他剛剛出去可能就不會回來了。
沈淵只覺得自己實在倒黴，果然不該貪那些個銅錢離開白石鎮，這才離開十二個時辰，就遇上了鬼兵，趕明兒還不知道遇上什麽呢，只怕屆時不是要他的命，而是要他魂飛魄散了。
眼下沈淵只盼着隔壁的少年跟這些鬼兵已經同歸于盡，等到天亮他就将身旁的人送到鎮上去，從此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兩人的思量可謂是不謀而合，守着滿院早已經腐朽的屍體，等空氣裏的血腥氣散盡，天也就亮了。
隔壁院子裏這一夜都發走發出任何聲音，兩人出來看見馬還栓在隔壁門口，昨夜那些鬼兵竟沒有将它一并殺了？
略有些驚訝，兩人誰也不願意去貪這份便宜，正要裝作沒看見離去，院子裏突然傳出來聲音：“兩位，留步。”
那聲音中氣不足，兩人回頭就看見昨日他們遇見的那個少年，他扶着門框，腳步虛浮的向兩人走來，臉上僞裝出來的血色不剩分毫，缭繞的陰氣也消失殆盡，裸露出來的皮膚呈現出死人才有的青灰色。
還活着？
辭香有些驚訝，好在她習慣戴着寬大的兜帽，沒人看見她神情變化。
沈淵看着走近的少年，心知現在裝不知道也晚了，只是不着痕跡的挪了半步，将辭香擋在身後：“你是什麽人？怎麽會招來這些東西？”
院內外的鬼兵在清晨的陽光照拂下，漸漸溢出絲絲縷縷的黑氣，這會兒已經有鬼兵陰氣散盡化為塵埃，他再裝傻也不行。
“我？”少年輕笑，不知道牽扯到了哪裏的傷，倒吸口氣止住喉嚨裏翻湧的異樣，“我生前姓穆，是陰山郡王手下的私兵。”
這麽說來他們的确是陰山鬼兵？辭香覺得不太對，如果他生前真的是陰山郡王的私兵，陰山鬼兵為什麽會對他下手，除非他背叛了陰山郡王！
“你叫我們有什麽事？”沈淵心知他絕對不是陰山郡王的私兵，現在正在消散的這些才是，不過這跟他有什麽關系？
“在下想請兩位幫個忙。”少年說道，語氣神情都十分誠懇，辭香皺眉，這個忙只怕是要人命的。
“什麽樣的忙，說來聽聽。”沈淵把方才的戒備盡數收斂了，懶洋洋的一副什麽都好商量的語氣。
“請兩位替我向府城宋家九姑娘帶句話，就說穆某食言了。”少年鄭重的說道，聽着像是同相悅的姑娘訣別。
沈淵心道又是跟女人打交道，這他可沒興趣，要是人家問起來她的情郎是怎麽沒的，說謊他懶得編造，說實話吧，萬一對方蠻不講理，他可不是要倒黴。
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是該拒絕的：“你怎麽不自己去？”少年的确傷得很重，沒有靈丹妙藥救治，必死無疑，但在死前他還是能趕到府城去，能夠見到那位九姑娘最後一面。
“我，我走不了那麽遠。”少年神色凄然的說道，正巧日頭升高，夏日裏耀眼的陽光穿過院前的老樹，照在少年身上。
如同剛剛消失掉的鬼兵們一樣，少年渾身溢出淺薄的黑氣，轉眼就像水汽蒸發殆盡。
哐！
一塊金屬圓盤落到地上，滴溜溜的轉了好幾圈才安靜下來。
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