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林秋靜和蘇明川互相對視一眼, 這不是才打瞌睡,就有人主動送上枕頭了嘛!
十二萬買這樣一棟小洋樓啊,簡直就像是白撿的一樣。
既然這倆人想要算計房主,那可就別怪他們截胡了。
林秋靜:“他們從那邊過來的, 要賣的房子肯定就在那邊, 咱們趕緊過去看看。”
沒走幾步, 就看見隔壁家的一個年輕人正要出門, 林秋靜有些心急,跑上前去問:“我剛才聽人說這附近好像有人要賣房子, 請問您知道是誰家嗎?”
年輕人一愣:“你們想買房子?”
呃,不能表現得太急切,不然別人會獅子大開口。
林秋靜咳嗽一聲,做出一副矜持的神色:“本來也沒這個想法,不過剛才突然聽人提到了, 覺得這邊的房子也不錯, 合适的話買一套回去也無妨。”
這态度,就跟随便出門散步, 遇見了賣大白菜的,随口問了個價, 要是合适就随便買兩顆回去似的。
年輕人原本是有些興奮的,聽她這麽一說, 又意興闌珊起來,這一聽就不是真心想買的嘛!
買房子又不是買大白菜, 哪有人說買就買這麽随便的。
他自從把想要賣房子的消息放出去之後, 親戚朋友倒是也介紹了不少人到他這兒來看房子, 但要不就是嫌貴,要不就是嫌這房子太老了, 就算是看着還挺滿意的,也說要回去再想想看。
“那就算了吧!”年輕人說,繼續鎖門,打算出去找朋友再想想辦法。
咦?林秋靜懵了,不是說急着要賣房子出國嗎?怎麽看起來一點都不着急的樣子?
不行啊,她着急啊,要是能買下這裏的房子,就能跟爺爺奶奶當鄰居了呢!
順便也可以看着她爸,不讓他去追她媽。
“不是,我們……”她差點就說我們可以多出點錢的,上輩子的白富美大小姐,遇上喜歡的東西怕搶不到的時候,就是用錢來砸的。
蘇明川走過來,接過她的話頭:“我們剛從外地來的,孩子快上幼兒園了,确實是想買個房子落戶口,方便孩子上學,剛才在這邊逛了一下,覺得這兒的環境确實不錯,就是不知道這邊的學校怎麽樣,有沒有合适的幼兒園和小學?對了,你這兒産權明确嗎?買了房就可以落戶口嗎?”
這話一聽才真像是想買房的嘛!
年輕人連忙說:“當然沒問題,我們這兒的小學是市重點,買了房就可以直接過戶,你們要真的有這個意向,我可以給你們看房産證的。”
這個時候落戶的政策還不那麽嚴格,只要在市內有房産,就可以落戶。
蘇明川點點頭:“那不介意的話我們就進去看看。”
年輕人連忙重新把門打開:“請進。”
房子的狀況比林秋靜意料的還要好,裏頭的裝修雖然有些舊的,但更有一種古典懷舊的韻味,比如說那彩色的玻璃窗,又比如說那帶菱形花紋的複古地磚,再比如那繁複華麗的水晶吊燈,那門上雕花的黃銅把手,簡直就長在了林秋靜的心巴上了好嗎?
她簡直不要太愛了。
然後又說了一句作為一個買家不合适在這個時候說的話:“這麽漂亮的房子,怎麽會舍得賣掉啊!”
蘇明川無奈地看着她笑,好吧,看出來了,她真的很喜歡這套房子。
多花點錢也沒有什麽關系了。
年輕人無奈地笑了笑:“我對象要出國,我打算陪着她一起出去,想多帶點兒錢在身上。”
在九十年代初期,是有一陣出國潮的,随着改革開放的深入,國內外經濟交流日益頻繁,許多人被國外的繁華迷花了眼,覺得國外的月亮更圓,國外的空氣更甜。
紛紛砸鍋賣鐵,擠破了頭都要出國去。
卻不知道,這一走,恰恰錯過了國內經濟發展最快速的三十年,也錯過了在風口浪尖上騰飛的機會。
其實林秋靜在這個時候買下這個房子,她還覺得挺對不起這個年輕人的,這套房子,比她爺爺奶奶家的那一套面積還要大一些呢!
她爺爺奶奶那套房子,每年光租金就要一百多萬,這一套就更不用多說了,結果他現在十幾萬就給賣掉了,将來豈不是會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啊!
她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問了出口:“那你現在賣了,萬一這房子以後升值了,你不會後悔嗎?”
年輕人又嘆了一口氣:“将來的事誰說得準呢,我現在也只能選擇自己能看得到的最好的路來走。”
老一輩留下的房子,舍不得肯定是舍不得的,但人往高處走,為了更好的前途,還是要有所取舍的。
林秋靜:“那賣給我們吧,我們會好好愛護它的。”
蘇明川問:“多少錢?”
好在這年輕人也是個厚道人,林秋靜都表現成這樣了,他也沒有趁機獅子大開口:“十二萬,這已經是最低的價格了,要不是急着要出國,我也不可能以這個價錢出手祖宅。”
接着他又補充一句:“這屋裏的所有家具我都不搬走的,光是這些家具,都是不少的一筆錢了。”
這話林秋靜信,要是放在後世,這随随便便一張酸枝木椅子的價格,都不止十二萬了。
而且她也找不到其他更适合這屋子的古典家具了啊,哪怕要加錢,她也是願意把這些東西全都買下來的。
特別是角落裏的那一臺古典電唱機,手搖電話機,這些可都是古董啊!
年輕人,你現在可能覺得它們是沒用的垃圾,但幾十年後,這些可都是想要都沒處去買的古董啊!
要不是她這會兒手裏沒錢,她都想自己主動多給人一些錢了。
就……怪不好意思的。
蘇明川覺得,他要是做生意的時候遇上了這樣心軟的合作夥伴,那可真得心塞死。
但他這會兒不僅沒生氣,還覺得她這模樣挺可愛。
笑了笑說:“那就這樣吧,現在就去銀行,我把錢轉給你,趁着房管局還沒下班,盡快把房子過戶了。”
這下輪到那年輕人驚訝了:“就這麽定了?不,不再仔細看看?不用再考慮一下嗎?”
蘇明川:“不用了,我們現在那邊住得也不太方便,早點定下來早點搬家。”
他那出租屋的床太小,昨晚上他都只能打地鋪。
“那、那行,我、我去拿房産證!”年輕人激動得都有點語無倫次起來。
沒想到這麽輕松就賣出去了,出門的時候還有點兒舍不得,不停地回頭看。
心裏又有點疑惑,買得這麽爽快,這裏面真的沒有詐嗎?
直到十二萬塊錢确确實實地轉入了他的賬戶,他都還像是在夢裏一樣。
賣掉了?房子這就賣掉了?一股不舍的情緒這會兒才開始在他心裏漫延開來,他的家,從今往後,就要屬于別人了。
蘇明川:“你看什麽時候能正式交房?”
“我,我明天就搬走,你們明天下午過來,我把鑰匙給你們。”
林秋靜原本是打算今天先四處看一看,然後再好好挑選一番的,實在是沒有想到,居然這麽快就買下來,連房産證都到手了。
這可真是,太值得慶祝了。
“咱們去吃一頓好的,好好慶祝一下吧!”她提議。
“好,想吃什麽?”
“朵朵想吃什麽呀?”
“想吃媽媽做的酸甜排骨。”
這孩子,可真是太好養活了,惦記這口排骨也應該是惦記很久了,這都提起過好幾次了。
行吧,滿足她好了。
“那咱們就買了菜回家裏做。”
蘇明川:“那邊做飯不太方便。”
“沒事,簡單有簡單的做法。”
林秋靜買排骨還是只要中間的那一截兒,讓人給她剁成三厘米長的段兒,一般人提出這要求,肉攤老板肯定不會理他,但沒有什麽事情是錢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只是給的錢不夠多。
她做菜不僅買食材講究,連調料都特別講究,光是做酸甜排骨用的醋,就買了三種,米醋、香醋和白醋。
在此之前,蘇明川都不知道醋還能分這麽多的種類。
一家三口拎着買好的菜和調料回了出租屋。
一路說說笑笑上樓也沒發現有什麽異樣。
直到蘇明川即将推開門的一剎那,直覺地感覺到有什麽不妥,伸手攔住林秋靜和蘇朵朵:“等等,我先進去。”
然後猛地一推門:“誰在裏面!”
裏面傳來“啊”地一聲慘叫,就看見一個肥碩的身軀從高處摔落下來,重重地砸到地面上。
就連門外的林秋靜似乎都能感受到整棟樓似乎都随之震動了一下。
“發生了什麽?”她踮起腳從蘇明川的肩膀上探出頭去看。
這才發現,他們小屋的桌子被挪到了房子的中間,上面還架着一張凳子,頭頂上的電燈泡被卸了一半,正搖搖欲墜地挂在那兒。
而一個屁股墩兒坐在地面上正在大聲嚎叫的,正是這棟樓的房東。
“不會吧,這人這麽好心,居然還幫咱們換燈泡?”
蘇明川:“換燈泡是真的,就是不知道是往好了換,還是往壞了換了。”
林秋靜明白過來:“我就說嘛,咱們出門的時候,這燈泡還是好好的,原來是搞破壞來了。”
因為響動太大,樓裏其他的租客都好奇地出來看熱鬧。
就聽見蘇明川不悅地質問房東:“你怎麽進來的?”
房東一邊“唉喲唉喲”地叫着,一邊梗着脖子說:“這是我家,我想進就進。”
蘇明川拿起桌面上那個明顯被燒壞了的燈泡:“既然這房子已經租給我了,就算你是房東,也不能說進就進,還有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這燈泡是怎麽回事,不然我就要以丢失了財物為理由報警了。”
這時其他租客們也紛紛嚷了起來:“我想起來了,有一陣子我房間裏的燈泡也老是無緣無故地壞掉,那段時間,光是換燈泡就花了我不少錢呢,後來這樓梯間裏加裝了燈泡,她還以這個為理由加了咱們的租金呢!敢情那些燈泡都是從我房間裏換出來的啊!”
“在樓梯間裏裝燈泡,也還是有人在烏漆嘛黑的樓梯上摔了,咱們強烈建議下才裝的,她一個月收咱們那麽多的租金,居然連幾個燈泡錢都舍不得掏,也真是摳門到家了。”
“不是,你們不覺得她這樣随随便便就能進租客的家門,太可怕了嗎?大家好好想想,平時有沒有莫名其妙丢什麽東西的。”
“我想起來了,我平時很少自己做飯,可我買的米總是無緣無故就變少了,我還以為是老鼠偷吃了呢,原來是這麽大的碩鼠啊!”
“還有我,上次買了一條新裙子,不知怎麽的就不見了,過了幾天才找回來,上邊還一股汗臭味兒,我還以為是記錯了,自己穿過又不記得了呢!”
這樣的事例越舉越多,租客們的情緒也越來越激動,就差指着房東的鼻子罵了,有些脾氣沖動的甚至還想動手。
房東那張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的,像是開了顏料鋪。
她今天之所以來換這個燈泡,主要是因為蘇明川說要退租,想讓她退押金。
到了她手裏的錢,再想讓她吐出來,簡直就像是要了她的命一樣,以前別的租客退租,她都能挑到毛病扣押金的,可蘇明川租的這屋子,幹淨得她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想來想去,想出個昏招,把他屋裏的電燈換了,就能以他弄壞了屋裏的東西為借口,不還給他押金了。
至于其他租客列舉的那些罪狀,有些确實是她幹的,有些她根本就不知道,是那些人非要将屎盆子扣她頭上。
“放屁,我就是好心,看他這屋子的燈壞了,好心給他換個新的,我這麽有錢,吃喝不愁,用得着貪這個燈泡?你們,你們要再想給我扣屎盆子,那就給我滾出去,別想再住我家的房子裏!”
“不租就不租,多稀罕似的,他媽的這鬼地方我早住夠了,我是來租房子住的,不是來受氣的。”
這女人提供的條件不咋樣,規矩卻多得不得了,什麽早上六點之前不許用水啦,晚上十點之後不許開燈啦,動不動就嚷着要加租金,要不是早些年房子确實不好租,誰樂意住這兒受這個窩囊氣啊!
以前城裏住房緊張,光是城裏人自己都不夠住,早些年進城打工潮剛興起的時候,外地人想要在城裏租房子确實不容易。
但這幾年随着城市建設的發展,越來越多的新樓蓋起來了,城裏不少人都搬進了新樓房裏,空下來的老房子越來越多,都願意租出去補貼一點家用。
這房東一直還是老思想,以為她家房子多金貴呢,老是這麽折騰着,以前租客們沒搬走是因為懶得折騰,但今天這一遭,可把之前累積的不滿全都激發出來了。
蘇明川:“別的不說,但今天你趁我不在家,私自闖進我租住的地方,并且試圖偷盜的情況,是大夥兒親眼所見的,就算去了派出所,也是我占理。”
“對對,去派出所說理去。”租客們看熱鬧不嫌事大。
蘇明川擺了擺手,示意大夥兒先別太激動:“不過看在我在這裏也住了不少時間的份上,可以不跟你計較太多,只要你按規矩把我的押金退還給我,這事就到此為止,怎麽樣?”
“退押金,退押金!”租客們又喊了起來。
話說這把人送派出所對他們是沒有什麽好處,但退押金不一樣啊,誰都有退租的那一天,這可得開一個好頭。
“我們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這房子比你剛租出去的時候還幹淨呢,要是這都不退,以後誰要想來租房,我們可都得跟人說一句,這房子可租不得啊!”
房東可不敢為了一點押金得罪那麽多人,罵罵咧咧地想要起來,卻發現站不起來了。
擡眼一瞪蘇明川:“還不趕緊扶我起來。”
蘇明川閃到一邊:“那可是你自己摔的,我可不敢扶,誰知道你會不會碰瓷訛上我了呢!”
她目光轉向其他人,其他人也紛紛後退擺手表示不敢。
最後,在衆目睽睽之下,平日裏不可一世的房東只能狼狽地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地上樓拿了錢,給蘇明川退了押金。
給錢的時候手都是抖的,那叫一個心疼啊!
卻不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其他的租客既然起了不想再住在這裏的心思,自然會想辦法在外邊另外找房子,接下來的日子裏,陸陸續續都有人提出要退租搬走,而且每次有人退租,其他的租客都會聯合起來一起幫他讨回押金。
房東一家掏錢掏得臉都綠了,卻不知道反省自己哪兒做得不對,只一個勁兒地怪鬧起這個事端的蘇明川,恨他恨得牙癢癢的。
不過她恨她的,可影響不了蘇明川一分一毫。
這些都是後話了,再說蘇明川順利地拿回了押金,這錢其實也不多,這兒的租金本來就不貴,三個月的押金也就十幾塊錢,但該拿回來的就得拿回來,一點便宜也不讓讨厭的人占。
林秋靜已經在準備做晚飯了。
先用電飯鍋焖了一鍋米飯。
再把腌好的排骨焯水,撈出瀝幹後,用電煮鍋燒熱了半鍋油,把排骨投進五成熱的油中炸個八成熟。
這時候的排骨金棕色,肉質微微收縮,露出兩端尖尖的骨頭。
炸肉油煙大,林秋靜沒有關上房門,濃濃的香味飄滿了整個樓道,鄰居們紛紛打開門看看是誰家,這啥條件啊,不過年不過節的,居然炸肉吃。
一看,喲,原來是小蘇家啊!
這媳婦來了可就是不一樣啊,要知道這小蘇以前可會過日子了,經常看他大晚上的拎着兩個饅頭回來,自己熬上一鍋粥,就點鹹菜就是一頓。
這媳婦以來就舍得買肉了,是個疼媳婦的。
不過啊,這媳婦看着就有點不太會過日子,長得嬌裏嬌氣的,就像個城裏姑娘,這才來了兩天,就大包小包地買了那麽多有的沒的,全身上下都換了一輪,什麽家底經得起這樣敗啊!
都覺得蘇明川這麽好的小夥子,找了個這麽敗家的媳婦兒,實在是啊,可惜了。
林秋靜可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鄰居們話題的中心,她炸好排骨之後,把用過的油盛了起來,另起油鍋炒糖色,在放排骨的同時,淋入大量的米醋,激發出一股濃郁的帶着甜味的酸香,像一枚鈎子,把鄰居們肚子裏沉睡的老饞蟲都給勾醒了。
這做的是什麽啊,怎麽能香成這樣。
這個時候正是飯點兒,本來各家各戶吃自家的飯菜都吃得好好的,被這香味一勾,頓時自家的飯菜一點兒也不香了。
排骨做出來有滿滿的一大鍋,林秋靜征詢了一下蘇明川的意見:“剛剛大夥兒都幫咱們說話了,這排骨分點給大家吃怎麽樣?”
蘇明川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
于是她拿了幾個小碗,每碗盛上幾塊,讓蘇明川拿去送給鄰居們嘗嘗味道。
蘇明川:“……”他堂堂上市公司大老板……
好吧,他現在還不是,但就算是在他年輕的時候,他也從來都沒有做過這種事啊,婆婆媽媽的……
林秋靜看他一眼:“不想去?是不舍得還是不好意思去啊?”想到蘇明川也會有不好意思做的事情,她就覺得很好笑。
“朵朵,去,帶你爸去,他自己一個人不敢去。”
蘇朵朵頓時覺得自己肩負了重要的責任,小胸膛都挺起來了:“爸爸別怕,朵朵帶你去。”
蘇明川還是有點不太想去,林秋靜推了他一把:“快去呀,朵朵等着呢!”又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就當是鍛煉一下朵朵的膽量。”
好吧,一切都是為了孩子。
好在租戶也不算多,一樓二樓加起來,也就四五家人。
蘇朵朵領着蘇明川走到一家人門口:“爸爸,敲門呀!”
蘇明川只好擡手敲了敲門。
一位大姐開門出來:“喲,小蘇啊,有事嗎?”
底下傳來一個甜甜的嗓音:“阿姨好,這是我媽媽做的糖醋排骨,讓我和爸爸送過來給您嘗嘗的。”
“喲,這怎麽好意思啊,這也太客氣了吧!不用了不用了,你們拿回去自己吃吧!”
“阿姨,不用客氣的,我媽媽做了好多呢,您嘗嘗看,我媽媽做的糖醋排骨可好吃了呢!”這孩子,真不愧是林秋靜帶過幾個月的。
“唉喲,那我可就不客氣了,來,阿姨這裏有蘋果,拿兩個回去吃。”一般人也不好意思白吃別人的排骨,或多或少都會順手給點兒回禮。
于是,蘇明川帶着朵朵這麽一圈轉下來,排骨是都送出去了,帶回來的東西卻一點兒都不少,有蘋果、梨、香蕉,花生、糖果,還有一小盤別人家自己包的餃子。
可把朵朵給高興壞了:“媽媽,這裏的叔叔姨姨們都好好啊!”
每個人看見她都笑眯眯的,一點兒都不像在鄉下的時候,罵她是沒人要的賠錢貨。
“我好喜歡這裏呀!”
林秋靜朝蘇明川挑了挑眉,看吧,還挺開心的不是?他這個人啊,上輩子活得就是太孤家寡人了,就算有花不完的錢,但活得不開心,有什麽用呢?
蘇明川笑了笑,他之前确實覺得,跟他們打交道實屬沒有必要,但現在卻覺得,有些事情,确實不必要說非要有什麽意義才要去做的。
也許生活,就是要有這些婆婆媽媽,瑣瑣碎碎的小事填充起來,才有意思。
趁着他們去送排骨的時候,林秋靜又用電煮鍋煮了一個白灼菜心,調了一個美味的料汁澆上去。
等兩人回來的時候正好吃飯。
排骨炖得軟嫩多汁,一口下去,層次豐富的酸甜滋味溢滿口腔,連朵朵的小米牙也啃得毫不費力。
連骨頭都要多吮幾口才舍得丢掉。
濃稠的湯汁滲入到松軟的米飯中,那一口米飯也變成了神仙的滋味。
一口排骨一口米飯,再夾一根脆嫩爽口的菜心中和一下濃墨重彩的味蕾,更是滋味無窮。
連吃飯也變成了一件幸福無比的事情。
這個時候的電飯鍋還沒有什麽不粘塗層,煮出來的飯最底下會有一層焦焦的鍋巴,吃到最後,蘇明川把剩下的排骨汁倒進電飯鍋裏,把鍋巴泡軟了再鏟出來吃。
這個時候的鍋巴半軟半脆,甜香中帶着一股獨特的焦香,嚼起來的時候還會發出“嘎吱嘎吱”酥脆的聲響。
林秋靜本來已經吃飽了,看他吃得這樣香,忍不住有點眼饞:“給我一口嘗嘗。”
伸過頭去一口就叼走了他正要送入口中的那一塊鍋巴。
蘇明川愣了一下,擡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林秋靜這才反應過來,以他倆現在的實際關系,她這行為确實有那麽點兒不妥,好像她在故意勾引他似的。
連忙找補:“呃,那個,我的筷子剛剛弄髒了。”
“嗯。”蘇明川應了一聲,明明沒有什麽特殊的表情,但林秋靜卻又懊惱起來,這一解釋,好像比不解釋還要糟糕呢!
不是,她幹嘛要這麽在意啊?
敲門聲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我去開門。”林秋靜小兔子一樣蹦到了門口,“誰呀?”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板寸頭,圓臉有些富态的中年男人。
“您有事?”林秋靜認出來這是住隔壁的一個鄰居,剛才控訴房東偷他家電燈泡的人就是他。
圓臉男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那個,小蘇媳婦,我叫王勝,就住那屋,我,我是幹廚師的。”
林秋靜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禮貌地點點頭:“啊,你好!”
“那個,我……”圓臉男人揚了揚手裏拎着的一大兜蘋果,“謝謝你剛才的排骨,這個給你家孩子吃。”
林秋靜一愣:“您也太客氣了,就那麽幾塊排骨,算不上什麽……”
她送別人一小碗排骨,別人回她一兩個蘋果,那是正常的人情往來,但這一大兜蘋果就有點兒不太合适了,這價值不對等。
林秋靜到底是現代人,待人雖然熱情,但也有着一定的社交距離感,這屋子就這麽大,吃飯睡覺都在這兒,對她來說,就是很私密的地方了,所以她也沒有想過要把人邀請進來坐一坐。
兩人就這麽尴尬而客套地站在門口。
直到蘇明川站起來:“王哥這是有什麽事嗎?先進來坐下慢慢說吧!”
王勝這才如釋重負,從善如流地進來了,林秋只好請他坐下,并且十分識大體地去收拾碗筷:“那你們慢慢聊,我去洗碗。”
王勝急得一下子站了起來:“不是,小蘇媳婦,我,我找你。”一邊說一邊窘得臉都紅了。
“啊,這樣啊!”林秋靜又坐了下來,“那您說!”
王勝:“我剛才吃了你做的糖醋排骨,那滋味跟我們平常做的都不一樣,那種回口的酸香,我怎麽都做不出來,我……我……”
他在那兒“我”了半天,硬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口,林秋靜索性幫他說了出來:“你就是想來問問我是怎麽做的對吧?”
王勝一張圓臉漲得通紅:“我知道我這個請求實在是太沒道理了,你要是不願意說,那也沒關系……”
他也是知道,這一行最怕的就是“教會了徒弟餓死師父”,他們當學徒想要學手藝都是非常不容易的。
他十幾歲的時候就出來學廚當學徒了,在廚房裏從最底層打雜做起,什麽事都得給師父幹,各種孝敬少不了,熬了快二十年,才算勉強出師。
平時各家師父在教徒弟的時候,別人都得避開不能看的,別的大師傅在做菜的時候,也不能湊過去看,不然就是偷師,不合規矩的。
他原本是在一家國營飯店當的學徒,好不容易熬出頭了,飯店的效益卻越來越不好,國營飯店的各種弊端積重難返,最後還是在各種私營飯店的圍追堵截下關門了。
好在他還算是有一技之長,去私營飯店找一份工作也不是太難,就是競争太大了,最近他正在跟飯店裏的另一個廚師競争主廚的位置。
老板說了,他們每人拿出幾個拿手菜,在一個月之內,誰的拿手菜被顧客點的次數最多,最後就由誰來當主廚。
其中他的拿手菜之一就是糖醋排骨。
王勝一直認為自己的糖醋排骨做得很不錯,顧客的反響也挺好。
但今天吃了林秋靜做的這道菜之後,才深深地感受到什麽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跟別人比起來,他這水平差遠了!
所以哪怕知道自己這行為很冒昧,也硬着頭皮過來求教來了。
“當、當然,如果你願意教我,我也不會白學你的,你有什麽要求,只管提,只要我能做得到……”
林秋靜笑了起來:“我還當是什麽大事呢,不過就是一道菜的做法,我告訴你就好了。”
到了後世,許多菜譜也沒有什麽祖傳秘方之說了,人們也逐漸改變觀念,不再敝帚自珍,反而更是深入的溝通交流,讓咱們的美食文化得到更好的發揚光大。
就說這個糖醋排骨的做法吧,林秋靜也是從介紹一位烹饪大師的電視節目中學來的,那位大師不但帶出了許多徒弟,桃李滿天下,更是多次在公開露面的節目中對自己多年來的做菜心得侃侃而談,讓像林秋靜這樣的廚藝愛好者受益匪淺。
這個時候她自然也不會藏着掖着,對于她這樣的愛好者來說,同行之間的交流,也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至于說別人學會了搶自己的飯碗,更是完全沒有這樣的擔憂。
做菜這個東西,其實也是很私人的。
兩個不同的人,就算用的是完全相同的食材,一樣的操作手法,相同的時間和火候,做出來的味道也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樣。
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到最後能走到一個什麽程度,還是要靠自己。
王勝聽她這麽一說,那是又驚又喜:“那,那怎麽好意思……”
林秋靜已經說了起來:“糖醋排骨最好的呈味順序是醋酸、鮮甜、酸香,一般能做出前兩個味道,就是一道很不錯的家常糖醋排骨了,但要想有這個回口的酸香,就一定要學會用醋。”
王勝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酸味的層次,怎麽才能做到把這個酸香味收進肉裏,而不是浮在表面上?”
“我做這道菜,要用到三種醋,米醋,鎮江香醋和白醋,其中米醋是在最開始的時候下的,用量也最大,主要起到松化肉質的作用,使做出來的排骨口感嫩滑,但由于放得早,在燒肉的過程中,幾乎全部都會揮發掉,不會留下太多的味道。”
王勝眼睛睜得溜圓,聽得不住點頭。
“最重要的是在大火收幹湯汁的過程,是下鎮江香醋的最佳時期,趁着收汁将醋香味收到肉裏,這是回口有酸香味的關鍵。另外在起鍋時,還要烹入少量的白醋,這道醋叫明醋,作用是讓排骨在入口的時候,有明顯的醋酸味。這三道醋應用得當,才是這道菜口感層次豐富的關鍵!”
王勝一拍大腿:“我明白了!”有些東西,看似簡單,但沒有人提點的話,就是卡在這裏想不明白。
他也是有經驗的人,林秋靜這麽一說,他就完全明白了:“謝謝,謝謝,小蘇媳婦,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我該怎麽謝你才好。”
說完,他一扭頭,竟然一溜煙兒跑了。
林秋靜無奈地笑了笑,一轉頭,就對上了蘇明川深邃的目光。
“啊,那個……,那個,我……”
如果她說她是做夢的時候學會的這些東西,猜猜他會不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