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哦不,夫人好像就沒有這種魄力。”
“你覺得這是一種魄力?”
“難道不是麽?”他幽深的眼眸随着她的神色變幻,“不被雜事綁住,想做什麽就去做,很多人都渴望這種生活。”
“的确有很多人渴望,”明盼芙微笑颔首,“但卻很少有人擁有這種生活。”
“是很少,所以我很好奇,為什麽那麽多人都灑脫不起來?”少年饒有興致地思索。
女郎彎眉淺笑,一雙秋水雙瞳裏流露出的波光潔美柔麗。
她的笑容溫婉輕軟,若絹若錦,再鋒利的芒刺遇上這笑容也必定會柔軟下來。
“你以為抛開所有,逍遙于山水間就是一種潇灑麽?”她搖首莞爾道,“你錯了,這并不是潇灑,這只是一種沒有責任心的表現。”
夏槐倍感驚訝,不禁重新開始地審視起身邊的女子來。
他發現,她的溫柔并不是毫無主見地附和或者人雲亦雲,而是出自于一種寬厚的天性。
“當然,我沒有責怪姐姐的意思。”女郎緩和了語意,繼而半含落寞地笑了,“在所有親人裏,長姐對我最好,也最懂我,可惜現在,她也不在了。”
“你在想念她,”夏槐揚起唇角,笑得陰沉沉的,“如果是我,我只會恨她,或許還會幸災樂禍。”
“夏槐,不要這樣。”明盼芙溫柔的眼波裏隐含責備,“想些光明的吧,只要你樂于發現,就能看到每個人的身上其實都有光輝的一面,當然,關鍵在于你懷着一顆什麽樣的心去面對這個世界。”
“光明的東西……”少年喃喃低語。
他仰起頭望着妩媚的遙山,呼吸着滿是青草芳香的空氣,清風過耳,似乎能将他整個人都被蕩滌一新。
不知不覺,夜已深。
兩座直起直落的高山相隔于一江淺川,走過了橫卧于波的百丈長橋,蒼穹下奇峰羅布,閑雲四散,浩浩水面之上,薄霧寒煙,半濕半涼。
“真抱歉,讓你陪我走了這麽遠的路。”
蒼勁的高山拔地而起,高聳入雲,明盼芙曼立于山腳下,柳眉含語,流目帶笑。
“沒事。”
少年沉聲回答了一句。
月色籠罩下來,他看着她倦意盈盈的明麗容顏,忽然很想告訴她——其實他很喜歡聽她說話,她言笑晏晏的樣子,雲袖月顏的風姿,有着讓人甘心永遠沉醉其中的魅力。
“已經很晚了,再不回去,我的侍女就要打着燈籠漫山遍野地尋我了。”女郎莞爾,“你也快回去休息吧,這些日子每天都要學那麽多東西,你一定很累。”
“是,”他點頭,然後又恭敬地低聲加了一句,“夫人。”
聽到他說‘夫人’的語調,明盼芙總忍不住展顏輕笑,她沖他揮了揮手,示意他早些回去。
少年順從地轉身離開。
他走過雜亂的碎石,踩過淩亂的砂礫,就在他要踏上長橋的那一刻,女郎忽然叫住了他。
“夏槐!”
他回首,只見明盼芙提着長裙細步而來,輕快的步伐宛如飄然若仙。
她在他面前停下,若有所思地擡起頭凝視夜色中的少年,妙目如含秋水般柔亮。
“自從姐姐走後,我已經好多年沒有這樣輕松自如地和人說話了。”
夜色裏,她的笑容被一層淡淡的悲傷籠罩,變得模糊不清,“不用費心思揣摩,也不用巧言應變,這樣的交談讓我很快樂,有時候甚至覺得好像所有的煩惱都不存在了。”
夏槐意外地望着她。
一陣欣喜的感情如清泉般從心間湧出,他向她微笑,第一次露出了純粹的,發自內心的笑,這一刻,少年那雙陰深的眼眸好像也、被女郎的溫柔照亮了。
“我知道,你叫我夫人總覺得變扭,”明盼芙笑眼溫和,“我爹娘都叫我‘盼兒’,只有我長姐喚我‘阿芙’,現在她一走,‘阿芙’這個小名也流離失所了,不如以後私下裏,你就喚我‘阿芙’吧。”
“好。”夏槐很輕地回答,“阿芙。”
她欣慰地沖他嫣然一笑,繼而旋身飄飄然離去。
他站在橋頭,遠遠觀望着她走上了曲折上升的山徑。
月光灑落在女子的白紗裙上,她弱骨纖形的身影如細雨中的殘燭,透着淡而微弱的光華。
夏槐一如既往地目送着她遠去,直至完全消失不見。
冷風飒飒,山清水秀的清景仿佛綿延不停的畫卷,少年仰望清光皎皎的彎月,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描摹出女郎的身影。
她的柔情就像是最純淨的山泉,語笑嫣然間靜悄悄地滲入了少年的靈魂,滋養了他的心靈,直至他風燭殘年,垂垂老矣,還依然貪戀着這山谷裏幽靜的百合香。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