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花園內的熊熊大火仍未熄滅。
畫廊內, 裴朝将冒牌林尋月死死禁锢在牆上,渾身散發着寒氣,像是下一秒就能将她的脖子直接折斷。
他極少有這麽生氣的時候。
平時的他無論是喜悅、悲傷或是憤怒都不太會顯形于色, 而這次通身的肅殺寒氣卻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即将大開殺戒, 屠殺全場。
裴朝盯着面前人的臉,眼底一片冰冷。
……太好分辨了。
無論是說話語氣, 神态,動作, 哪一個都不是她。
林尋月絕對不會像她這樣。
除去這張相同的臉,從頭到尾就再也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了。
冒牌林尋月奮力掙紮幾下,發覺根本掙脫不開,而掐着她脖頸的手力道卻越來越重後也變得冷靜下來,猛地咳嗽兩聲,聲音沙啞:“你還不放開嗎?”
她彎起嘴角,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我用的可是她的身體。”
她原以為裴朝會有所顧慮。
沒想到他卻絲毫不為所動:“如果她知道有人占了她的身體, 應該也會同意我這麽做。”
冒牌貨:“……”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他面無表情,再度加重手上力氣, “她在哪?”
林尋月這具身體脆弱不堪,下一秒就可能窒息而亡。
冒牌貨權衡利弊, 覺得剛從畫裏出來就折在別人手裏不劃算, 最終恨恨道:“你先放——咳,放開我,我才能告訴你。”
裴朝松了一點手中力道。
他倒也不怎麽擔心她會跑走。
畢竟畫廊這麽大點地, 她又穿着裙裝,活動不便,即便想逃也逃不到哪兒去。
冒牌貨腳跟終于落地,奮力咳嗽了好幾下之後,點了點手左邊的那幅畫:“喏。”
“就在這幅畫裏。”
她陰陰地笑起來,“如果你想要的話,就去畫裏找她吧。”
裴朝冷淡掃她一眼。
同樣一張臉。
怎麽能有這麽天差地別的效果。
他擡頭看着這幅畫,一瞬間猛地想起來就是林尋月第一天說過有問題的畫。
……只是誰能想到,有問題竟然會是這種問題。
裴朝開口:“怎麽樣才能讓她回來?”
冒牌貨忽地咯咯咯地笑起來:“沒用的。”
她用着林尋月的聲線,依舊軟糯可愛,說出來的話卻令人無比嫌惡,“一旦我出來,她進去,角色互換完成,就是不可逆的了。”
裴朝沉默片刻,語氣更寒兩分:“那我不介意現在就殺了你。”
“你殺了我也沒用。”
冒牌貨眼底精光一閃,“你要是現在殺了我,她就會真的永遠被困在畫裏了。”
裴朝從她這話裏聽出些一點隐含意思來。
角色互換不可逆,但不代表林尋月不能從裏面出來。
“她還有出來的可能?”
冒牌貨卻在此刻眨眨眼,閉上了嘴。
裴朝:“……”
“我的确可以不殺你。”
他緩慢開口,似一種無形的威脅,“但我絕對有一百種方法讓你感到痛不欲生。”
“……你這個魔鬼。”
冒牌貨心裏一凜,卻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話,“對着你摯愛夫人的身體你也下得去手?”
她不知道,裴朝的腕表從剛剛一直不斷震動。
那是系統給他的警告。
大抵是因為他的角色卡人設,是無條件維護夫人。
所以無論這個軀殼內裝着的是誰,他都得履行。
但是。
去他的霸王條款。
誰愛履行誰履行。
裴朝看她一眼,對着這張熟悉無比的皮囊,決定把冷血無情貫徹到底:“反正現在痛的是你,又不是她。”
他一邊說着,一邊在自己的貴族服飾下抽出一把匕首,在手裏打轉一圈,“不相信的話,可以盡管試試。”
冒牌貨頓時瞪大了眼睛。
哪有貴族會随身帶這種東西的!
然而從他的表情确定他是來真的,不是玩笑後,冒牌貨迅速開口:“畫師。”
“只有德蒙畫師知道解救她的方法。”
她眼珠轉了一轉,帶着一點幾不可察的詭異,又再度笑了,“如果你敢的話,你就去親自找畫師吧。”
想到這,她笑容更甚。
怎麽可能有人會敢挑戰偉大的德蒙畫師呢。
那一定會被他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然而裴朝卻只冷冷掀了下眼皮,語氣半刻都沒有遲疑:“帶我去他那。”
—
林尋月醒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像是被強行被釘在了一張椅子上。
她的坐姿,角度,手擺放的位置,就連臉上的微笑都像是被人特地設計好的。
而她被套進這個模具內去,無論怎麽掙紮也無法逃脫。
周圍是一片灰蒙蒙的霧。
透過眼前的霧,能夠隐約看到外面的景物,模模糊糊,并不清楚。
……外面,似乎是畫廊。
林尋月眼眶酸澀,卻連眨眼這樣的動作都做不到,連眼皮都像是被人以特度弧度刻好後擺放着。
她終于慢慢回想起來,自己似乎是一個沒留神,被畫中的人給拽了進來,随後就失去了意識。
等等。
那現在過了多久。
裴朝有發現她不見了嗎?
不、不對。
林尋月思緒運轉起來。
她應該不是單純地被拉進畫中的幻境。
她進來之前似乎是有聽到系統提示。
想起來,她要想起來才行。
【……玩家凱瑟琳未……扮演好角色……給予懲處。】
對了——!就是這個!
也就是說,系統判定她沒有扮演好角色,所以給予她傳說中的懲處。
她之前還擔心過,這個懲罰會不會是淘汰。
現在看來,她雖然确實是沒有淘汰……
但這和淘汰又有什麽區別!
她被釘死在這裏,且根本不能動彈,更別提出去了。
她一開始擔憂的問題果然出現了。
系統措辭模糊,根本沒有一個限度說要演到什麽程度才行。
那也就代表着,只要系統覺得她不符合人設,就可以給予她懲處。
……這就是懲處嗎?
她進了畫,成為畫中的人。
但在她印象中,是有人拉她進來的。
她人呢?
林尋月沒法扭頭,只能感覺到自己現在應該是像她看到的那副畫上的人一樣,端莊地坐在椅子上。
她似乎是成了畫裏的那個人。
那原來畫裏的人呢。
林尋月正思考的時候,有一張臉朝畫上湊了過來。
她差點被吓到,然而定睛一看,卻遍體生涼。
那張臉是她的!
然而,在外面的那個人卻絕對不是她。
披着她皮囊的那人對着畫中的自己看了又看,随後,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來。
林尋月背脊陡然發涼。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這張臉還能露出這麽恐怖的表情。
在畫廊微弱的光線下,顯得更加滲人。
角色扮演、角色扮演——
林尋月心中猛地一顫。
原來是這樣!
畫中的人代替她的身份,扮演起她抽到的身份卡。
而她被置換進來,負責扮演畫上角色。
她的直覺是對的。
這畫果然有問題!!!
林尋月喉嚨一緊,平穩了一下情緒後,仍然心系着未完成的任務。
如果畫裏的人可以出來。
那偷畫人的意向就變得非常複雜了。
他們拿走畫,是為了置換誰進畫呢?
但是如果只要置換的話,只要将那個人帶來畫面前不就可以了嗎,為什麽還要這麽複雜呢?
但無論如何,始作俑者都非常明顯了。
林尋月眼神一凜。
畫師德蒙。
她一開始隐約地覺得Demon這名字有點不對,現在才突然想起來。
Demon出自希臘語,原來有超自然力量神靈的意思,後來被廣泛注解為惡魔,惡靈。
怎麽會有人用這種貶義意象的詞語作為自己的名字呢!
畫師果然有很大的問題。
她那次貿然找他談話,很可能被他識別出了身份——
可惡,早知道應該更謹慎一點的。
林尋月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正在此時,畫外那個假林尋月突然轉頭,像是看到了什麽,露出甜美微笑。
林尋月微怔。
誰來了?
誰會在這個時候來畫廊?
誰又會來特意找她?
林尋月在意識到這點後,控制不住地在心裏顫抖起來,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沖湧。
還能有誰!
裴哥!快走!別信她!快走啊!
她不是我,她不是我啊!!
林尋月被死死禁锢住,無法動彈片刻,只能眼睜睜看着假林尋月從她面前離開。
一種莫名的巨大痛苦頓時席卷了她。
而她連為之顫抖的能力都沒有。
然而,不知道過了多久,裴朝卻來到了那張畫面前。
他像是在和旁邊的人談話,眼神卻一直盯着她。
出乎她意料,那并不是懷疑和憎惡的眼神。
而是相當溫柔,想要解救人的眼神。
最後,他伸出了手。
林尋月微微愕然。
裴朝碰了一碰她畫上的臉。
隔着一層不知什麽屏障,林尋月感覺不到他的觸碰,卻頓時鼻子一酸。
她想伸手,手卻被死死地粘在自己膝蓋上。
太多複雜的情緒一下往上沖,讓她幾乎有點控制不住自己。
裴朝開口說話了。
林尋月身處在畫中,聽不到任何聲音。
但從他的口型來看。
他說的似乎是,等我。
裴朝離開後,畫廊重新回歸空空蕩蕩,寂靜無聲。
但如果有人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那幅戴禮帽的夫人畫上的女孩的笑容已經全然消失。
而她的眼角,似乎有透明的液體。
—
你聽說過嗎?
在久遠的中世紀,流傳着一個神秘的傳說。
有一位神奇的畫師,擁有法術。
他筆下的所有人物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更奇妙的是,他畫的人物,都能化成人形。
當然,只有德蒙自己知道。
他畫的都是幽靈。
而幽靈是沒有軀殼的。
他需要給他的小朋友們找個軀殼。
所以,他來到了喜愛藝術的公爵家裏,用自己精湛的畫術順利成為了他的私人畫師。
接下來,就是給他的小朋友們找家的時候了。
不過有一點需要注意。
替換現實的人物,得至少有一點相似之處才行。
德蒙相信,只要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整個公爵府邸,乃至整個王國,都會成為他的傀儡。
一切進展得如此順利。
噓,似乎有人發現了。
那就悄悄地解決他。
德蒙劃亮火柴,将一幅油畫投入火焰。
火舌舔舐着畫中人的臉。
那是一位彬彬有禮,和藹可親的紳士。
如果仔細看的話,能夠發現,那位紳士的眉眼,有一點像公爵家的管家。
就在德蒙燒畫的時候,他手上腕表再度微震。
【當前任務:用畫中幽靈替換場內除你之外的所有玩家。(2/7)】
唔,看來也不用他怎麽親自動手。
反正總有人願意前赴後繼地自己上當。
德蒙露出微笑。
這個副本。
他是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