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将楚聞舟推回去, 也沒麻煩他再操作輪椅了。
話既然說開了, 兩個人算是一船的。
說來好笑, 自結婚後,這是頭一次這麽放松互相說話。
結婚後, 因着楚豐軒那事, 南煙心裏隔閡着, 兩個人不太熱絡。
前幾天知道姨媽能治療了,有很大可能性恢複好,送走姨媽,南煙這和楚聞舟生氣的這心結算是解開了。
但是耐不住她敢頂着楚聞舟的脾氣辦事, 天天把想自我冷靜的金主往室內拉, 所以楚聞舟不待見南煙,南煙也明白, 兩個人若非必要,連照面都撞不上。
更不用說好好說話了。
結婚這麽久, 今天算是最和諧且不互相戒備的閑聊了。
楚聞舟想開口說話,南煙也不會掃興,會搭腔。
“阿婆那邊, 你覺得該怎麽說呢?”楚聞舟問。
“照實說呗,阿婆講道理的, 這種事肯定還是聽你的。”南煙答。
“來的時候是這條路嗎?我覺得不對呢?”
南煙:“是的, 走罷。老板你坐着, 幫我拿下捕夢網呢!”
說完不由分說将包裝好的捕夢網放楚聞舟腿上, 免得礙手。
在店裏時楚聞舟只虛虛看過, 此刻拿上手,便打開袋子看了一眼捕夢網。
白色的編織網,白色的羽毛,中間串着透明的水晶,整體看起來很“仙”。
“你買這個玩意兒幹嘛?”
楚聞舟好奇,南煙不像是會迷信這些的小姑娘。
“給姨媽的,你手術完我們應該要回國,想給她買點寓意好的東西,免得她在這邊住寂寞。對了,要是研究院讓她一直住院,我過幾天準備再給她搞點植物養着。”
楚聞舟笑笑:“我就說你不會買這麽小姑娘的東西。”
南煙唬道:“什麽叫小姑娘,其實那家店不錯的,你不知道我搜了多久。”
說完這句,又嘀咕:“再說了,你那麽多前任,年紀再大的女人都有顆少女心,沒聽過這句話嗎?”
楚聞舟正色:“你到底哪兒聽來的我很多前任?!”
“度娘啊,7個呢,每個都能叫上名號。”
“……”
楚聞舟輕咳一聲,生硬道:“沒那麽多!”
“那你把初中的初戀、高中的暗戀對象一起加上,差不多有這個數了吧!”
“……”
我謝謝你算術還不錯?!
楚聞舟面色不善,須臾,反問道:“光說我幹嘛,成年人還不能有感情史了?你呢,除了楚豐軒總得有幾個男友吧?”
南煙想了想,嘀咕:“怎麽感覺在談戀愛清算一樣,表面夫妻就算了吧,老板,我們互相放過彼此吧。”
楚聞舟晲眼:“你說了我可能記不住,你不說,我倒是感興趣了。”
南煙笑笑:“那簡單啊,等我回國,半年後你就什麽都知道了。”
南煙說的熱絡又自然,楚聞舟心有所動,以為南煙是說住一起半年,感覺有些怪怪的,嘲道:“怎麽,用半年才能互相熟悉?”
“那不是。”
南煙笑容明媚:“等半年我拍戲出名了,什麽感情史狗仔都能給我扒出來,那個時候老板你動動手指頭,查出來的,可比我記得清楚豐富多了。”
“…………”
南煙:“我怎麽,感覺這路不對??”
楚聞舟擡頭,這下很确定了,扶額:“走錯了。”
“……沒有吧。”
“我記憶力很好的!”
楚聞舟就差直接說他很肯定了。
南煙停步片刻,認慫:
“……呵呵呵,那……我給小方打電話。”
手機一掏出來,二十多個未接來電,有小方的也有小圓的,幾乎是要打爆了。
呃……
等兩人在原地等到車來接後,一上車,小方和小圓就說多擔心他們,南煙耳朵要炸了,楚聞舟也沒好受到哪裏去,可理虧的也是他們,只有悶不吭聲任由生活助理們提醒。
熬過這一段回家。
當晚楚聞舟就把決定和外婆說了,視頻通話。南煙在邊上,沒搭上什麽話,就聽楚聞舟舌燦蓮花,嘆為觀止。
等視頻挂了,南煙都有些恍惚。
後知後覺,楚聞舟果然是心中有數,做好準備了的。
接下來和研究院敲定治療,楚聞舟便正式開始做術前檢查。
可以直接住院,但楚聞舟拒絕了,南煙問起來,楚聞舟提起了楚榮和楚筝。
南煙驚訝,上次他們把對方整的那麽夠嗆,那兄妹還會來嗎?
心裏這麽想的,嘴上也問了出來。
楚聞舟則給了南煙一個耐人尋味的神色,似笑非笑的。
沒兩天,果不其然,楚榮和楚筝兄妹兩又來了,這次不是請他們出去玩什麽的了,而是上門做客,在家裏和他們吃飯、喝茶、聊天。
距離上次相見,整好一周。
且楚筝全程都挨着楚聞舟,生怕又被南煙抓了去八卦一般,南煙連最後的樂子也找不到了,簡直如坐針氈,無語凝噎。
不過,楚聞舟家這狗皮膏藥的效力也太強了吧?
那……要手術肯定是要住院的,住院怎麽辦呢?
這個問題甫一在腦中成形,南煙自己就想出來了幾套方案,每一套都邏輯缜密,她這心又放了下來。
楚聞舟不提這件事,肯定心裏也有打算,到時候他們兩個合計一下。
不信找不到一個雙方都認同的法子。
楚氏兄妹拜訪走後,楚聞舟正式住院。
手術中許多藥物幾乎都是研究院新研發的。
楚聞舟花了幾天時間被觀測藥物是否過敏。
趙姨和兩個生活助理全程陪着。
南煙頭幾天還去一下,後面見自己沒什麽用,礙手礙腳的,楚聞舟說話她還要嗆聲,第二三天楚聞舟每天要做的藥物測試多了,臉色多半是蒼白着的,南煙也不忍心怼病人,便悄咪咪的大部分時間都留姨媽的病房裏了。
姨媽已經住院兩周了,新的各種藥物也開始試用。
和楚聞舟病态的蒼白不同,姨媽的病控制的很好,臉色還是要紅潤一些的。
姨媽樂于見南煙。
南煙也樂的陪姨媽,自然,在楚聞舟病房裏就見不到她人了。
對于這種改變,還是有人不适應的。
首當其沖,自然是趙姨。
這天楚聞舟用完最後幾種測試藥物,午休起來護士過來量過體溫,記錄各種數據,趙姨在邊上搭手。
等護士走了,楚聞舟這天尤其的不舒服,藥物反應比前段時間加起來都厲害。
趙姨擔心。
“不然我把二小姐找過來吧?”
楚聞舟背靠着床頭坐床上,嘴唇都沒有血色,輕聲:“叫她幹什麽?”
“怎麽說,二小姐好歹還是夫人吧,讓她來陪陪少爺你吧。”
其實趙姨是內心瞧着,南煙雖然經常和楚聞舟拌嘴,但凡事有兩面,有南煙在,楚聞舟時不時還會笑笑,南煙她一走,是沒人氣得少爺跳腳,但少爺也不笑了。
這樣不好,對身體也不行。
上了年紀的人,還是覺得年輕人得有活力好一些的。
這樣一想,趙姨又道:
“少爺,我多嘴一句,其實我瞧着,南煙小姐不錯的,你們相處起來,你沒多少心理包袱,她也如常待您……這都有兩年了吧,既然你們都是夫妻,少爺你為什麽不幹脆和二小姐試試……”
這話說的頭疼的楚聞舟語滞。
聽完這番話,楚聞舟第一反應不是抗拒,而是想到了南煙那雙幹淨澄澈的雙眸,那雙眼睛平時看進去,像是造物者不經意間灑了一把的星子般,時時刻刻都是亮的。
若是開心的時候笑起來,眼眉彎彎,更是吹散了虛攏的煙雨霧氣,自此晴空萬裏。
他和南煙麽……
楚聞舟心裏被什麽撓了撓,怪怪的。
若是平時趙姨和他說這話,他肯定想都不想會反駁。
但是這種難受的時候,腦子還認真的分析了一下,一經分析,這個念頭就像魔怔了,一時間還推不翻。
不過片刻,楚聞舟閉眼皺眉,搖了搖頭。
“我們之間有協議,趙姨你不用再提了。”
只一句話,便把趙姨所有的規勸都堵住了。
楚聞舟扶額:“趙姨你讓我安靜會兒吧,不是很舒服。”
趙姨輕嘆口氣:“好。我讓小方進來陪着。”
而小方不愛說話,也不妨着楚聞舟什麽事兒。
楚聞舟後面實在是難受,睡了會兒。
這一睡下去,就不醒人事了,隐隐約約有感覺,是身體在抗藥,但是一連幾天都在試藥,這一次反應尤其大,腦子醒不過來,周身都只有迷迷糊糊的感覺。
時而有知覺,時而睡着,就是說不出話,不能徹底醒過來。
出意外後,身體就沒恢複過來,他體質還是太差。
恍惚中,醫生來了又走,南煙也來了。
時間不再是線性的,縮短到幾句話之間,他能分辨出來的話。
“高燒不退,怎麽辦?”
“已經給病人注射了退燒藥物,等稍安勿躁。”
“您好,多少度了?”
護士的聲音:“三十八度七。”
“這已經燒了一晚上了,溫度這麽高,再下去人受不了的。”趙姨焦急。
護士安撫:“不然再等等呢,病人這種情況,本來就是過敏反應,我們不敢用過重的藥物。”
醫生來了:“不然試試物理降溫吧?用酒精擦下。”
南煙:“既然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就這樣吧。”
小方的叨叨聲響在耳畔,楚聞舟只分辨得出來對方焦急。
但是為什麽,他想不過來。
身體被酒精不斷擦拭過,他覺得很涼。
自從意外之後,身體上的熱氣就像是散了,此刻更是有些凍的徹骨。
額頭被輕柔的撫過。
“兩天了,哎,大少爺你快點醒啊。”
“還沒手術呢,你不能出師未捷身先死倒在藥物測試吧。”
手臂被毛巾撫過。
“女主這身體應該命裏不帶衰,克夫吧?”
“呸呸呸!不會的。”
都是什麽和什麽?!
以前他怎麽沒發現南煙這麽能叨叨。
膝蓋傳來遲鈍的觸感,很模糊,像是有什麽壓在上面,再仔細感覺,又像是幻覺。
雙腿保持這種狀态已經一兩個月了,所有的感知就像是蒙着一層,不能确定。
沒有答案,但又感覺腳踝也被碰了碰,楚聞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小方說你很愛運動,現在肌肉還沒散完,要是再鍛煉起來,也是讓女人合不攏`腿的八塊腹肌霸總了,诶,但願能好吧,老板你可千萬挺住!”
楚聞舟來不及稍微感動,女人又自怨自艾一聲:
“我不想還沒離婚就當寡婦啊!”
楚聞舟:……
他這娶的這到底是個什麽女人!
意識越來越清醒,楚聞舟身上的知覺漸漸恢複,再度睜開眼睫,喉頭幹啞,牆壁上挂的時鐘指向1點,窗外是濃黑的夜色,手臂一動,發麻,定睛看去。
南煙趴在他手臂上睡着了,烏發如墨傾瀉白床單上,細觀眼下有一抹青色,他這是第一次從對方臉上察覺到疲憊。
手麻導致的不悅,在看清後又消弭。
楚聞舟暫時說不出話來,伸手推了推南煙。
女人迷迷糊糊,卻極易驚醒,只要不吃安眠藥的夜晚,南煙的身體堅決的遵守在華國養成的生物鐘。
南煙揉了揉眼睛,和楚聞舟四目相對片刻。
“你醒了!!”
遲鈍的腦子反應過來,一瞬間坐直,下一個動作就去按鈴,呼叫醫療人員。
隔壁陪着南煙的小方也過來了。
值班的醫生和護士一擁而入,楚聞舟仍難受,全身疲乏。
“能把手擡起來一下嗎,測一個體溫。”護士道。
楚聞舟的手卻耷拉不動,皺起了眉。
還沒出聲,南煙:“我來配合你吧。”
楚聞舟的手臂被另一雙白皙的手擡起,南煙認真,配合這護士,量完體溫又貼心電圖的監測儀器片,她幫着遞東西。
一轉頭,還能吩咐小方給他端一杯水。
八面玲珑。
折騰了大半個小時,測出來各項身體數值尚可,醫生和護士又退了出去,病房裏就剩南煙和小方了,南煙把紮起的頭發放開,滿頭青絲垂洩,伸手打哈欠,困頓不堪。
“我睡了多久了?”楚聞舟一開口聲音只剩氣音,虛的很。
“少爺,今天是第二天的晚上。”
“藥物過敏?”
“是的。”
楚聞舟的視線挪向南煙:“你怎麽來了?”
男人神色困惑,南煙雖說是他妻子,但也只是名義上的,他帶來的人守夜應該是夠用的。
和楚聞舟預料中不一樣的,南煙開口說的不是病情。
南煙揉了揉眼睛,困得不行。
楚聞舟從南煙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給她帶來的疲憊。
聲音也發啞了。
“您老醒的真是時候,再不醒我只有按自己的計劃來了。”
誰也沒想到楚聞舟能在這個節骨眼發燒。
“什麽計劃?”
“對付極品親戚計劃。”
楚聞舟愣了愣,南煙又打了個哈欠,眼尾發紅将他瞧着,可憐極了。
“你住院了,我這幾天也在醫院住的。”
“馬上要動手術,從開始到出院,至少大半個月時間你都出不去。”
“這期間我們不可能還能應付楚榮和楚筝,我需要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讓他們這段時間不過來。”
楚聞舟:“我想過。”
“我也想到計劃C了。”
伸了伸懶腰,南煙将凳子搬近,拍了拍臉坐楚聞舟身前。
“來吧,讨論下。”
“現在?”
牆上的鐘堪堪要指向數字2了。
南煙觑了楚聞舟一眼,從對方臉上的茫然,意識到什麽。
驀然笑開來,顏色灼灼驚醒了沉睡一夜的海棠。
壓在舌尖的調子有點拖,帶着女人獨有的軟軟糯糯。
“老公,你覺得你家的親戚什麽時候會來?”
楚聞舟想了想,皺眉,有點反應過來了:
“不會是,明天來吧?”
南煙鼓掌:“腦子靈光,我就說沒燒傻!”
譏諷完,女人放下手,攏了攏頭發,歪頭瞧着楚聞舟。
“那現在可以開始讨論了嗎,親愛的?”
外眼角的眼尾褶皺上翹,眼波顧盼。
結合着最後三個字,楚聞舟耳朵有些麻。
隐隐的,似乎有什麽不太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