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和星芒 - 第 80 章 落荒而逃

接下來一天,顧石都窩在房間裏改劇本,剩下的時間就碼新文,打算攢個七八萬就發表。中午的時候她簡單地吃了點泡面,等到黃昏再一次來臨她才急急忙忙地想要下樓拿盒飯。

一開門就和餐車對撞了。

“您好,這是您訂的晚餐。”服務員彬彬有禮地推着餐車。

“我沒有訂晚餐,我要去樓下的餐廳。”顧石奇怪道。

“沒錯啊,您是顧小姐吧?”服務員看了看房號問道。

顧石點了點頭,服務員就推着餐車進了房間:“您用餐後将餐車推到門口就可以了,保潔員會收拾,有任何其他需要再聯系前臺。”

“哦對了!”服務生轉身前掏出一個手機支架給顧石,顧石一臉困惑,服務生似乎也沒理解,只是按照吩咐送東西而已。

顧石用腳趾頭想就知道這餐飯是誰定的了。幹脆去洗個澡,清清爽爽地來吃晚飯。

等顧石洗完澡出來,就看見手機屏幕閃爍,她碼字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就把聲音關了,屏幕上赫然是衛途深的名字,顧石假裝沒看見,先把頭發吹幹了,然後給雨生喂了貓糧。

等到坐下來準備吃飯的時候,衛途深發來一個視頻邀請。

掐掉,舉起筷子。

視頻又來。

掐掉,夾起肉。

視頻又來。

顧石忍無可忍地接起視頻,但是把鏡頭設置為後置。順便,她終于知道手機支架是用來幹嘛的了。

“有什麽事嗎?“

“你吃飯了嗎?”

“剛準備吃。”

“那太好了!等我和你一起!”

“?”顧石眨巴眨巴眼睛,莫名看向了門邊。

“好啦!一起吃吧!”視頻裏又傳來聲音。

顧石看到衛途深穿着一件棉麻的寬松白色上衣,坐在和她同款的食物前面舉起筷子大快朵頤。

原來是這個意思…顧石微微發窘。

“為什麽不把攝像頭轉過來?”衛途深敲了敲屏幕。

顧石不出聲。

衛途深也沒嫌棄,繼續自顧自地直播吃晚餐給顧石看。

正在這個時候,岑旭白打來電話,顧石于是挂掉了視頻接電話。

岑旭白只是簡單地問了問故事的近況,順便說一下影視項目的情況就挂了電話。岑旭白剛挂了電話,衛途深就神來之筆地繼續打了個視頻過來。

顧石無奈接起,繼續用攝像頭後置挂着

機。

兩人還真的隔着屏幕吃完了晚餐。

挂掉視頻後,衛途深又發來一條短信:那個顏色不好看。

顧石*是一頭霧水,不明白衛途深在說什麽,直到她準備把餐車推出去時才發現,因為剛剛洗澡把行李箱打開了,她帶來的內衣攤在箱子裏,從後置鏡頭的方向看出去,一覽無餘。

顧石一把把箱子蓋上,但也意識到這是亡羊補牢。

“噓…”她深深地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斬不斷理還亂。

衛途深仰面倒在大床上,手觸碰到放在床上的劇本,就拿起來看幾眼,其實劇本上的字一個都沒有映入他的眼睛,他就是覺得開心,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開心過了。

将劇本捂在臉上偷笑了一會兒,衛途深又覺得自己有點傻,于是拿出手機自拍一張發到微博上:晚安【圖片】

粉絲們好似狂歡,消息數量噌噌往上漲。

與此同時,顧石也在網站上開始發表新文,和以往一樣,她暗暗地等待粉絲們的評論。

今晚好時光:獨白大大這次的文好甜哦!終于等到大大的甜文了嘛!

阿克蘇河:我總覺得糖裏會有糖渣…

很多讀者都表示顧石這次的新文有點甜。

顧石摸摸下巴,她這次的新文是寫了當演員的女主和當導演的男主的故事,不知道怎麽就被說甜了,她只不過在劇組呆久了,覺得不能浪費這麽好的題材。

不過也有讀者不滿意的。

小摩托:感覺這次獨白的文和別的作者的文沒什麽不一樣了,獨白的文以前都是很厚重的感覺,這次的文有些輕浮。

金金金:加一

顧石看了看評論,還是覺得自己寫的開心最重要,回過頭看看草稿,好像确實和以往的感覺不太一樣,她也不知道怎麽就寫了這本新文,但總之,她心情不錯。

與此同時,她接到了來自岑旭白的電話:老爺子去世了。

顧石連行李都顧不得收拾,打車趕往老宅。

因為喪事,有很多事情需要岑旭白操心,不僅僅是喪儀,還有老爺子的遺囑。岑旭白在李家算是無依無靠,奶奶因為受到了打擊,只是默默地坐在老爺子生前住的房間裏流淚。

顧石名不正言不順地自然不能插手別人家的事務,她也就是陪陪岑旭白,陪陪奶奶。因為岑旭白的關系,很多環科的藝人也到場了,包括劉俐。除了劉俐,沒人知道顧石是誰,都以為她是李家的人或哪家的千金。對于顧石,劉俐又多了一分猜想。

顧石在北湖市區呆了兩天,岑旭白雖然很忙,但還是堅持要把她送回片場,好在到片場就在北湖下邊的一個小鎮,也不算太遠。

岑旭白恨李家的人,但是老爺子去世了,他的心裏還是有悲傷。這幾天,他瘦了很多,顧石看着也很心疼。

臨下車前,岑旭白抱住了顧石,不帶任何情感,只是因為老爺子的去世而覺得心裏空空的。顧石嘆了口氣,靜靜地與他擁抱了一會兒。

離開顧石的擁抱,岑旭白又恢複成了那個面上帶着笑但笑意永遠達不到眼底的總裁。

顧石目送岑旭白的車遠去,轉身意外地看到了衛途深正看向這裏。

衛途深正結束一場戲,和劉俐站在一塊兒聊天,劉俐點了點岑旭白的車,悄悄對衛途深說:“你可千萬別得罪了編劇,別看她打扮得普普通通的,也許以後就是我的頂頭上司了。”

衛途深看了她一眼。

“我在岑旭白爺爺的葬禮上看到她了,和老夫人在一塊兒。”劉俐悄悄地說。

在那樣的家族,這樣的大事如果都能在場,那絕對意味着,顧石已經被李家承認了。

衛途深聽得敷衍,想起岑旭白,他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找了個人少的時刻,衛途深截住了顧石。

“你跟我來。”衛途深的表情莫測,拖着顧石到了片場附近的樹林。

“怎麽了?”顧石皺着眉頭,感覺衛途深的情緒中帶着憤怒。

“你…現在和岑旭白在一起?”

顧石沒料到他會問這個,不知如何開口,最終只一句:“和你有什麽關系?”

“他…似乎不喜歡女人,你不要被他騙了。”衛途深別別扭扭地說到。

顧石心裏大吃一驚,岑旭白的這個秘密連衛途深都知道了,難道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衛途深見顧石吃驚,以為她之前确實不知道,是岑旭白一直在騙她,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憤怒。

“你是怎麽知道的?”顧石忙拉住他問。

衛途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和顧石說了事情的原委。衛途深說的,顧石都信,他沒有理由因為這個騙她。還好,只是因為遇上了所以撞破了這個秘密。

可是……

“你以前從沒和我說過。”顧石擡頭,“每一次,你都說你很好。”

衛途深默不作聲。

顧石又低下頭,草地上有很多細小的螞蟻,庸庸碌碌,無憂無慮地爬行着。她記得那時候,衛途深每一次打工回來都笑嘻嘻的,說到底,她忽略了很多。也許真的是她,一步步把衛途深推進了現在的深淵。

她或許沒有資格埋怨吧。

有人以為,成名以後有了意想不到的巨額財富,應該很開心,很快樂。開心有之,但是那種無法自由地在人流中穿行的滋味,無異于籠中之鳥的感受。

是一只金絲雀,羽毛柔軟而鮮亮,籠子華麗而精致,吃食可口而繁多,然而它們終身被困在了那裏,被人觀賞,作出各種惹人憐愛的姿态,冷漠而假裝雀躍地看着樹梢上自由自在的麻雀。

有些人夢寐以求趨之若鹜的,偏偏是一些人擺脫不了的噩夢。

她內心酸澀,被遺落的孤獨感固然痛徹心扉,但也有自責和反省。罷了,現實不算太壞,他們也都還年輕,只要及時擺脫了束縛,都還來得及,顧石嘆了口氣:“現在說這些也晚了。我還要去盯劇本,導演該找我了。”

“不晚。”衛途深急切地從後面抱住顧石,“在我這裏,永遠不晚。”

這大概是他們心髒貼合最近的距離了,那心跳,激得顧石險些潰敗。

她不是聽不懂這句話的暗示。

也許是明示。這樣一句話就令她心亂如麻。

她短暫地想了一會兒,要是他們晚一點遇到,會不會就什麽困難都沒有了?那時候他們什麽都沒有,除了喜歡和不喜歡以外還要考慮各種各樣的事情,随便一個因素都是最後一根稻草,于是變得患得患失,變得敏感而脆弱,還有很多不成熟的想法和自以為是。可是現在,他們什麽都有了,除了喜歡和不喜歡,什麽都不需要考慮。這樣以後,他們開始重新遇到,再重新來過,好不好?

可是,答案是否定的。如果曾經從臺階掉下去過,就絕不會再去仰望高樓。

一個人在房子裏,狂徒似得“父親”在瘋狂砸門,幼時對拳頭和血的恐懼蜂擁而至,那樣的絕望;還有西京大宿舍樓下的雪那樣厚,那樣冷,寒意順着腳背密密麻麻往上爬,讓人毫無知覺;漫無目的毫無結果沒有頭緒的找尋,一如那個幼小的她,被人牽着手送到孤兒院,她輕輕地喊“媽媽”,但是永遠不會有人在門口等着她。

人心很複雜,這也是為什麽你可以看到一個人的眼睛,可你猜不透他的心。你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是不是滿足了你內心的期許,你不知道前一秒信誓旦旦願意和你暢聊未來的人下一秒就不會離你而去,不知道你是否有信心對另一個人的生活負責。

這樣的感覺太累了。也太可怕。她茍活在這世上,只是不敢去死而已,但這不代表她必須忍受那些恐懼的感官體驗。

在一個安全的距離裏,你知道他很好,這樣就足夠了。至于從前那樣的親近,最好還是不要了。

她從一個漁網裏掙紮出來,不是為了咬住另一個魚鈎。

她狠了狠心,掙脫出那個她以前無比喜歡的懷抱,落空的一剎那,她清晰地感受到連心髒都慢了一拍。

還有溪水邊潮濕的風,胡亂地鑽進她的後背。

她未置一言,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