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旭白作為一個私生子,今天能坐到老爺子身邊,可見岑旭白的能力和老爺子對其的滿意程度。這也是一種暗示,大家都知道老爺子已經八十多歲了,人再長壽,又能有幾年壽命,老爺子的身家可不是小數目,就算是漏出一點銀屑,在別人眼裏也是金山銀山了。但是老爺子絕不會把財産均勻地分給每一個子孫,一個家族能保持百年興旺,總歸是要靠有能耐的子孫的。至于沒能耐的,給再多的家當,還不是如同石沉大海。
“你看,岑旭白的母親、姐姐姐夫和弟弟表情都要崩不住了”左荨笙悄悄地對顧石說。
“快吃蝦,光看熱鬧。”沈清濯為左荨笙剝了幾只蝦,整整齊齊放在左荨笙碗裏。
顧石向那邊看了看,岑旭白并沒有為她介紹家人,此時他們一家四口坐在一桌,岑旭白母親和姐姐姐夫的臉色确實不太好看。但是,顧石看到了一個熟人—李奧。
“岑旭白的弟弟叫什麽?”顧石轉身問左荨笙。
左荨笙不知道,轉頭詢問沈清濯。
“李奧。”沈清濯剝完蝦,正拿着手帕擦手。
顧石皺了皺眉,李奧居然是岑旭白的弟弟,北湖真的是太小了。
“怎麽了?”左荨笙吃着蝦問。
“沒事。”顧石搖搖頭,自顧自吃飯。
晚宴結束後,老爺子由于身體原因要早早離開了,花廳裏則準備了酒水,讓客人能自由交談。
顧石又陪着岑旭白四處走。
“腳累嗎?”岑旭白想到顧石穿了平時從不穿的高跟鞋,擔心她受不了。
“還可以。”顧石的高跟鞋并不是太高,顧石還是可以接受的。
“旭白。”正當兩人交談時,有人叫住岑旭白。
“父親。”岑旭白一如既往地溫潤有禮,對待父親和對待生意夥伴沒有區別。
“不給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李國平早就在暗處将顧石仔細看了一遍。
“阿石,這位是李總。”岑旭白稱父親為李總。
李國平對岑旭白的态度很不滿,但又無可奈何。
顧石已經察覺出岑旭白對親生父親的不待見,于是很識相地站在一旁并不說話。
終究,李國平嘆了口氣,叮囑道:“記得常回來吃飯。”
“好的,我會的。”岑旭白回答的滴水不漏。
李國平剛走,就聽到有人吹了下口哨,顧石和岑旭白随着聲音看過去,正是李奧。
“顧小姐!好久不見!”李奧遠遠地就開始喊,惹得附近幾人看過來。
好在李奧沒有繼續,而是有些吊兒郎當地走過來。
“這位顧小姐是嫂子?”李奧問道。
岑旭白并不理睬他,拉着顧石轉身就走。
“真有你的啊,岑旭白,這種馊主意爺們想出來,為了老爺子的歡心你還真是委曲求全啊。”李奧在岑旭白身後輕生說道。
顧石和岑旭白都聽到了。
“你還是關心自己吧。”岑旭白冷冷回道。
結束晚宴後,岑旭白在車上問顧石:“你和李奧認識?”
顧石都不知道該不該和岑旭白坦白,旁敲側擊地回答:“他之前和一個酒吧的調酒師在一起,那個調酒師我認識。”
岑旭白聽後問道:“男的?”
“你知道啊?”顧石驚訝地問。
岑旭白沒有出聲,好半天才“嗯”了一聲。
由于第二天顧石要上課,岑旭白連夜趕回蘇城,宿舍寝室進不去了,顧石只好在岑旭白蘇城的房子裏過一夜。
一如既往地,在高處。
岑旭白好像很喜歡高的地方啊,顧石心裏默默地想。今天收拾了屋子又參加了宴會,顧石整個人都覺得疲憊,躺在松軟的床上,很快就睡了過去。
夏去秋來,一個人的時光過得很快。
步入大二,顧石有意識地減少了打工的時間,逐漸有了新的愛好,她曾經有段時間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為了打發時間,她開始寫點什麽,雖然沒有人看到,但那些文字就像是另一個她,她的天馬行空和無處排解的思緒都可以在字裏行間得到纾解。
柳愛喜歡看劇看小說,顧石偶然得知作品在網上發表也許能順便收取稿費,她從中得到啓發,懷着一點點期待的思緒把自己寫的珍寶發到了網站上。她也說不清自己的初衷是什麽,也許是想要有人來和她分享,因為是陌生人,隔着屏幕,天涯海角,但是又不會因為相見相熟而覺得尴尬。
顧石的文字和她的人格一樣清冷,你看到的喜悅也只是淺淺的喜悅,悲傷也會是淡淡的悲傷,顧石依靠素不相識的讀者相伴,努力融入這個人影攢動的社會。
她覺得自己真的變了一個人,不是為了擺脫什麽而活,不是為了誰而活,而是為了自己而已。人不可能永遠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她想像一個正常人一樣。
到一個學期快結束的時候,顧石甚至不需要依靠在外打工來賺錢,她可以把全部的心思放在自己的學業上。左荨笙和柳愛都以為她是因為戀愛才不需要擔心錢,似乎大部分人都是這樣想的,盡管這個想法沒有惡意。
岑旭白試過給顧石一點資助,但顧石拒絕了。她沒有因為想要融入這個社會而擺脫自己堅持的價值觀,岑旭白沒有勉強她,只聽她偶爾談起過在寫東西賺錢。
顧石和岑旭白公開了戀愛關系,但是并不經常見面,岑旭白總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做,但是他每一兩周都會抽時間和顧石一同吃飯“鞏固感情”。顧石常常在想,一個人的千面展示在不同人的眼裏造就了不同的人對你不同的評價,人們總是先入為主地在未知的事物上加蓋自己的印章,比如和岑旭白“戀愛”只是一個僞裝,但是所有人都堅信這個事實,忽略了從兩個人眼裏就可以輕易讀出的感情。
考完期末試,柳愛和顧石并肩走回寝室,左荨笙的專業考試結束的很早,所以提前離開了蘇城。
一月的風有些冷。柳愛搓搓手,抱怨道:“老師出的試卷也太難了吧,和她上課時劃的重點完全不一樣啊,我覺得我要補考了。”每次考試後柳愛都要這樣抱怨,但是最後每次都是險險地低分飄過。
顧石微笑地看着她,柳愛就好像所有人的小妹妹,有點傻,有點單純。
柳愛郁悶地回過頭看着身邊這位年年拿獎學金的專業第一,看着看着就陷進去了。
“顧石,你好像又變美了。”柳愛喃喃道。
也許是因為天天見面,柳愛之前并沒有注意到顧石有細微的變化,此時不經意的一撇,從她這個角度看到的顧石,秀美的側臉自然不必多說,顧石的頭發已經及胸,發尾以自然的弧度微微卷曲,因為剛剛結束考試,一側頭發還穩穩地別在耳後。她身姿挺拔,穿着駝色的及踝大衣,露出修身牛仔褲包裹的若隐若現的一截纖細小腿。腳踝則藏在踝靴裏。顧石懷裏抱着書,整個人柔和又甜美,充滿自信和活力,好像雪花一樣輕輕柔柔地落在每一個人的眼裏。柳愛注意到,有不少迎面走過的學生,都悄悄地打量着顧石。
顧石疑惑地轉頭,不明白柳愛突如其來的贊美。
柳愛摸摸鼻子,心居然撲通撲通地跳起來。她後知後覺地發現,顧石在不經意間已經像變了個人似的。從前的她,是美,像一塊美玉,散發着冷冷的氣息,你知道她貴,知道她易碎,不敢輕易地靠近。現在的顧石,就好像那塊美玉經過了雕飾,整個石頭都有了故事,你忍不住想要把她捧在手裏細細把玩。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一颦一笑,攝人心魂。
這也許就是一個人的氣質吧,柳愛羨慕地想道。
宿舍樓下,岑旭白向往常一樣等着顧石。顧石上前和岑旭白打招呼,柳愛在遠處看着,覺得郎才女貌讓人心服口服。
但總是少了什麽。柳愛不免想起衛途深來,記得那時候,顧石撲到衛途深的懷裏,像一只小鳥。也許是相處方式不一樣吧,柳愛拍拍自己的臉,不許自己胡思亂想。
顧石回宿舍收拾行李,她寒假就住在岑旭白蘇城的公寓裏,岑旭白不經常在蘇城,就算是在蘇城,好像也住在別的房産裏。顧石的手頭因為存了稿費已經很寬裕了,不過岑旭白自然看不上顧石的租金,顧石只有時常請他吃飯來寬慰自己。
在車上,手機收到了轉賬,網站每個月付兩次報酬給顧石,常常用不同的賬號,總有一次報酬很多,一次有些少。顧石才剛開始寫作,不清楚網站的具體操作,但是根據文章的點擊來看,并沒有少給。
顧石收到報酬,心裏有些高興,連帶着車裏的氣氛都有些暖洋洋的。岑旭白的餘光裏裝進顧石帶笑意的眼睛,有那麽一瞬間,岑旭白竟心生渴望。
他也說不清這種異樣的感覺,車窗外很冷,車裏很溫暖,在這溫暖的氣氛下,心裏有種不曾有過的期待幾乎要破土而出。
“顧石……”岑旭白忍不住叫了她一聲。
顧石應聲轉頭,岑旭白忽然膽怯。他從未懷疑過自己渴望一個“正常”的家庭,父母和睦,兄弟友愛,也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接受自己的不同。岑旭白愈厭惡,就愈發心生渴望。
可是……岑旭白即使遏制住這種異樣的情緒。他覺得他沒有資格。
“沒事,我想問問你空調會不會太熱。”岑旭白轉口說道。
岔開一個得到救贖的機會。
顧石本想搖搖頭,不過覺得岑旭白表情有些奇怪,想着是不是岑旭白覺得熱。
“有一點,開一點點窗好了。”顧石打開一點窗戶,清新的空氣從狹小的縫隙中鑽入,凍結了空氣中某種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