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赫沉忙了起來,這對衛珈來說算是個好消息。這樣他們每天相處的時間就會大大減少, 有些時候甚至一整天她都沒有在醒着的時候見過他, 她也就因此不用時時刻刻在赫沉面前僞裝。
至于赫沉在忙什麽的事情她不完全了解,只知道是在忙徹底掌管一切事物的就職儀式。雖然暗地裏他早已經接手了過去議事會的一切權力——從葛恩之前的醜聞被公之于衆後就失去了衆多人的支持, 但是明面上始終沒有一個對于大衆的、正式的宣告。
每一天衛珈都怕受到路定的“指令”,甚至常常草木皆兵,但是被這種狀況和心理弄得焦慮不安的時候又有種物極必反的歇斯底裏,恨不得這一切盡快結束。
晚上她總是胡思亂想很多, 想她和赫沉之間的點滴, 以及想未來。每次都是迷迷糊糊睡去, 清晨在細微的動靜裏驚醒。她知道那是赫沉起來的聲響, 但是她假裝還半夢半醒, 然後默默體會着男人落在她額角的一個吻。
帶着清晨的幾分涼意和溫熱。
……
“我?!”衛珈滿臉詫異,“我去幹什麽?”
赫沉修長的手指抵住泛着淡淡光澤的緞面, 慢條斯理地推緊領帶,“關于你父親的那些研究成果,需要給出一份說詞,不管是關于現狀還是未來的研究。這次的儀式就是最好的機會。”
當然, 他還有別的計劃,只是暫時不會告訴她。
“可是, ”衛珈有點急了,“類人情感項目根本就不存在,我能交代些什麽?”
仿生人裏也有一部分是支持這個項目的,如果得知這個項目的存在只是一個泡影或者謊言……
“這個交給我, 你只需要提到其他的。”赫沉轉身看着她,“你是衛城的女兒,也是解開密碼鏈的人,這個角色交給你來擔任最合适,而未來你也的确會參與研究項目,不是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當然無法再拒絕,只是……“你要怎麽處理類人情感項目的事?”
“我會有安排,不用擔心。”注視片刻她微微顫動的眼睫,赫沉伸手托住她的臉讓她擡頭看向自己,“別有什麽奇怪的想法和念頭。”
說完沒有再多談到別的,而是給了她一個吻。
衛珈剛要運轉起來的思緒就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吻給打斷了。
赫沉的吻總和他平時給人的感覺完全相反,沒有一絲一毫的冷淡和高高在上,也沒有那種冷硬與禁欲。每當這種時候,她都只能被炙熱的唇齒牽着鼻子走,沒有分毫的招架之力。
一吻結束,衛珈急促地調整着呼吸,迷迷糊糊中察覺到男人同樣不太平穩的喘息落在耳畔,“今天我不回來,明天一早我會派人來接你。”
末了他又說:“不用擔心,一切有我在。”
等赫沉離開後,衛珈回想起他剛才說的那些話,隐隐覺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她覺得自己應該停止這種思緒過度緊繃的狀況,至少不能把赫沉一句安慰她讓她不要擔心就職儀式的話都想得太複雜。
醫療所的采光很好,然而陽光流瀉進來也沒有帶來太多暖意。一些醫護人員匆忙往來,最後隔絕這一切的是急救室門關上的“嘭”一聲重響。
衛珈靜靜地站在門外。她旁邊站着莫林,所以她不得不盡力讓自己臉上細微的神情變得自然。
雖然她不知道莫林對于路定的真實情況到底知不知情,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是那個計劃的一員,一切都是出于謹慎。
等待的時間不算太漫長,但是處于這樣極度安靜的環境裏一分一秒的流逝都變得難熬。
忽然,急救室的門開了。
路定那位仿生人主醫師走出來,神色冷漠,“你們可以進去了。”
“教授沒事了?”莫林問。
“那些儀器大概還能維持他二十分鐘的生命。”對方沒有過多解釋,這句話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衛珈迫使自己露出那種該有的難過表情,但是心裏又不由得自嘲或許她的演技非常拙劣。
莫林瞪大眼,末了攥緊拳頭腳步匆匆地踏進急救室。
那個仿生人還等在門口看着衛珈,眼裏的暗示已經非常明顯。
衛珈跟着走了進去。
“教授……”莫林俯身在床邊,看上去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路定躺在床上,看上去真的就像一個瀕死之人,臉色慘敗,已經不剩多少活人的生機,那副樣子落在衛珈眼裏,甚至讓她有一瞬間的懷疑——他是真的要死了?之前的事都是假的?
但是某一瞬間路定看向她那種別具意味的眼神像是兜頭一盆冷水,讓她一下子回到現實。
路定收回目光,耐着性子拍了拍莫林的手臂,笑着說:“人都有生老病死。”
病床上的人說話聲音已經很微弱了,莫林必須要俯下身才能聽得清。他垂着眼心情格外複雜,最後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只能竭力做出一副紅着眼悲痛的模樣。
要說對于路定的死他一點不難過是不可能的,畢竟算是他的導師,帶着他研究了不少的成果。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是另一方面,他已經察覺自己有越來越多的觀點和路定不能相容,而對方的地位決定了他永遠不可能有反抗的一天。
現在他快死了。
莫林知道如果路定死了,自己是最有可能接任研究所負責人位置的人。即便現在研究所的地位已經大不如前,但是至少他不用再看別人眼色行事。
衛珈站在一旁看着路定交代“遺言”,只覺得可笑。
“你出去吧,”路定看上去精力有些不濟,“我……我有話想跟珈珈說。”
莫林原本對于衛珈跟進來就有些不滿,聞言更是轉頭帶着敵意地瞥了一眼身後的女人,“——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嗎?”
“一點,關于他父親的交心話。”
再不甘,莫林也只能直起身,最後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那種對于将死之人的憐憫與不舍也被突然騰起的懷疑所沖淡。
有什麽是他不能知道的?關于衛城?難道有什麽秘密的研究成果?
他臉色有些不好看。
……
“他不知道你的計劃?”這是莫林離開病房後衛珈的第一個問題。
路定撐着身子坐起來,臉上還是那種瀕死的病容,但是肢體動作可以看得出已經有力了許多,說話也不再有氣無力,“當然不知道。”
“他不是你最信任的助手嗎?”
“最信任?”路定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他的野心都寫在臉上,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會信任這樣一個人?”
只把有野心的人放在身邊利用……這确實像是她現在“認識”的那個路定會做出的事情。
衛珈沒有再提莫林的事,因為她有預感,路定既然決定在今天、在現在“死”,那麽現在或許就要告訴她關于“行動”的時間。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路定靠在床頭微微一笑,“是嗎?”
“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們需要我什麽時候動手。”
路定看着幾步外面色淡漠還帶着幾分厭惡的人,忽然說:“你知道葉圖是怎麽死的嗎?”
怎麽死?難道不是……
衛珈忽然明白了什麽,不自覺地神色有些僵硬。
“她不小心闖破了我的秘密,”他笑裏帶着涔涔冷意,“所以我殺了她。”
她說不出話來。路定告訴她這件事的意圖實在太明顯,這是一種警告,警告他真的做得出來他所威脅的那些事,以及他為了所謂的計劃與秘密不會心慈手軟。
病房裏一時間落針可聞。
路定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于是不慌不忙地接着道:“就職儀式上會有警衛鳴槍,我要你在鳴槍之後,用那個裝置靠近赫沉的頭部。記住,至少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