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不甘情不願地用左手接過了她手裏的白菜,然後順勢用右手接過了她的左手——這個動作做得太過自然流暢,以至于她大約在五秒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個問題,但他如常的神色和直視前方的雙眼又讓她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同樣裝作沒事般東張西望,雙頰卻騰地熱起來,心口更是被不知名的暖流裹了一層又一層……
夕陽下,這對并肩而行的男女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可在他們的心裏,整個世界卻驟然變得不同了……
田如蜜果然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效率超高,回家後不出十分鐘就搗鼓出兩碗色香味俱全的剩菜爛糊面來,裏頭有隔夜菜大雜燴和雞蛋,兌上切得細細的白菜絲,誘人香氣還真是令人食指大動。她依舊是蹲在椅子上扛着個鍋子西裏呼嚕吃得不亦樂呼,他端起碗拿起筷子,第一個動作卻不是往嘴裏扒面條,而是不停挑出裏頭的菜往她鍋裏扔——
“給我青椒幹什麽?”她茫然。
“我不喜歡青椒。”他依舊馬不停蹄地低頭揀着菜。
“诶!你不是吃牛肉的嗎?幹嘛給我!”
“……”
“诶!蝦仁你也不吃?不會吧!”
“……讓你吃就吃,少廢話。”
她只好乖乖噤聲,一頭霧水地扒着面,不一會兒就吃得大汗淋漓。于是忍不住開了電風扇,可是有一搓額發總是被風吹得在面前飄來蕩去,她捋了十七八次都沒用,也就只好随它去了。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開始用眼神搜尋周圍物事,終于在挂着的領帶上看見一枚領帶夾,于是取下,直接摁住她腦門前那一撮活潑的額發,牢牢別了上去。然後在她錯愕懵懂的眼神中細細端詳了一番——一頭胡亂挽起的長發毛毛糙糙,而她那張未施脂粉的臉此刻又是油汗滿面,這一切配上這枚低調卻精致的金屬領帶夾,真是格格不入得厲害,但是……
但是……為什麽,他竟然覺得還挺順眼的?他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了,不覺愣了愣。
“嘿嘿,借給我一下,回頭就還你。”她卻毫無所覺,只覺得額頭和眼睛不會再被撓癢癢了,真好。她喜滋滋地繼續扒拉着面條,一鍋面條很快就被吃了個底朝天。而那枚領帶夾也因為帶着太舒服,而讓她徹底忘記了要歸還這件事。
吃飽後她像往常一樣攢足了勁兒洗碗洗衣服,結果又是一身臭汗,于是不得已去洗了一天裏的第三次澡。當她從浴室裏出來看見坐在床沿上的他時,情緒已經由前幾次的震□成了這一次的……腿軟……
她硬着頭皮挪出盥洗室,心裏默默掰着指頭,發現假如他要把這些天都補回來的話……好像……還有兩次?視線不覺飄向床頭櫃上醒目到無法忽視的滿滿一打“小雨衣”——那是剛才回家路上他在便利店買的,當時他說“這樣你就安心了吧?”,尴尬無比的她不卻知該作何反應,只好低着頭佯裝看冰激淩去了,結果等回過神來時,他已經面不改色地買了一打。
那個收銀小姐無限暧昧的眼神,到現在她都忘不了……
懷着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心情,她故作鎮定地朝裏頭比了比:“你……你要洗澡嗎?”
“洗過了。”他姿态沉穩地放下手裏的財經報,淡然的模樣和下午那個“野獸派”的他幾乎無法重合,他利落地掀開被子上了床:“今天都累了,早點睡吧。”
她目瞪口呆地在床頭杵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把“這是我的房間”這句話說出口,而是将錯就錯地和他并肩躺了上去。在經過了将近10分鐘的緊張(其實是期待吧–*)後,她終于聽見了他均勻的淺淺鼾聲。
說不出是松了口氣還是失望,她于是也終于放松下來,在他淺淺的鼾聲中漸漸沉入酣甜的夢鄉。
可是事實證明,男人真是一種撲朔迷離的生物。因為三更半夜,正當她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時,卻總覺得有誰在她身上拱來拱去,緊接着胸口一涼,再然後又是一熱,那種濕濕黏黏的感覺……不……不太對啊!
等她終于氣喘籲籲地清醒過來時,身上差不多也就沒剩什麽了,他毛茸茸的腦袋在她胸口一個勁兒地蹭啊蹭的,蹭得她硬是從被人半路吵醒的怨氣橫生,轉變為欲迎還拒地嬌喘連連,兩人纏吻着,他摸索着擰開了床頭燈,刺目的光線頓時讓她尴尬起來:“把燈關了好不好……”
他一邊貪婪地吻她,一邊從床頭櫃上摸了盒“小雨衣”來,又不舍得暫停,于是僅憑手感急急拆了一盒,剛要用時卻驟然生了個念頭,于是轉而塞進她手心裏,同時在她耳垂邊噴着熱氣低喃:“幫我……”
“……我不會啊……”她酡紅着一張臉,雖然身體對他已然充滿熟悉,卻依舊卸不下那濃濃的羞澀感——別說讓她給他帶了,他的“那啥”她都沒正眼瞧過幾次,因為每次看到,都覺得好吓人……
“很簡單的,試試就會了……”他依舊不死心地誘哄着,在她臉上親了又親。
終于她拗不過地接過“小雨衣”,卻依然不敢往下看,只能閉着眼,僅憑着手感弄了一會兒……
“唔……”他自喉頭逸出一聲既像呻吟又似嘆息的聲響來……
“弄痛你了?!”她立刻大驚失色地企圖收手,卻被他一把按住,聲線暗啞:“沒有……繼續……”
……
“啊!”
這回是真的被指甲刮到了!他失口叫出聲,吓得她再次彈起:“我就說我不會……痛不痛?我幫你揉揉……啊不!幫你吹吹……呃,也不對……”
看着她手足無措又羞紅了臉的模樣,他被隐藏在內心深處的邪惡因子忽然蠢蠢欲動起來,于是一寸寸靠近,熱熱的鼻息全數噴灑在她快要埋進胸口的臉上——
“你剛才說要……幫我揉揉?”
“不是不是……那是口誤……”
“還說要幫我吹吹?”
“……真的是口誤……”
“不行,我都聽見了。”
“……”
“先揉還是先吹?”
“……”
……
當一切再度回歸平靜後,終于滿足了的他從她身上氣喘籲籲地翻下來,靜靜等了一會兒,原意是想等她把氣喘勻後抱她去洗個澡,卻沒料到不過3分鐘,她竟然已經熟睡到幾乎聽得見細微鼾聲!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聽錯了,結果湊過去聽了一會兒,發現居然還真是——
有這麽累麽?他借着窗外依稀透進的月光看了看她的臉,眼窩處果然泛着淺淺的青,似乎确實欠休息。他不由得想到數分鐘前她那熱情到近乎忘情的姿态,連他想來個循環持久戰的初衷都被她那要人命的銷魂一夾給鬧得繳了械……現在想想,該不會是急着要睡才表現得那麽high吧?
他立刻否定了自己這個邪惡的念頭,她要是想問題能想得這麽“深入”……那還是她麽?
盡管如此,但這火熱出爐的新鮮記憶可經不起回放,一回放一定格,他立刻敏銳地察覺到身體某處又蠢蠢欲動起來……他在原地努力平複了一會兒,那個安靜蜿蜒的背影卻活像條白蛇般誘引着他,叫他情不自禁地靠過去,再靠過去……
算了,沒魚蝦也好。他伸出左手越過她身側,胸口貼着她的背,掌心輕輕覆上她手背,手指輕輕嵌在她指縫間,幾乎是一個十指緊扣的姿勢。他的鼻尖因而緊靠住她圓潤光裸的肩頭和頸窩,越過密密麻麻的細碎發絲,他輕輕嗅了嗅她,那是沐浴露混合了淺淺汗味的氣息,卻又像是不止如此,因為他忽然覺得胸口一麻,有種似乎會上瘾的迷幻感,于是他試探着把唇印在她柔嫩的脖頸上,輾轉舔吻,眷戀不止……
可她真的是睡死了,竟是半分都沒醒,依舊是鼾聲此起彼伏。于是他閉上眼,淺淺地笑了——
所謂讓人死去活來的偉大愛情,終究也只是一場雲煙,結局好的落得個柴米夫妻平淡度日,要是不好的,無止境地争吵殺伐,最後咬牙成了陌路的也不在少數。
忽然覺得,假如一定要找個人共度今生,那麽,是她又何妨?不是那麽愛,反倒不怕傷害,說不定一個不小心,也就白頭偕老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伸手把她放在床頭的手機摸了過來,相當熟練地關掉鬧鐘放回原地。然後撐起一邊手肘,靜靜望着她平靜睡顏,她耳邊頸邊的碎發被他撩撥了一遍又一遍,輕輕地,每一下卻似乎都有新生的眷戀,讓他上揚的嘴角,始終未曾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