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什麽?”衛庭賢蹙着眉頭望着銷售部總監。
“……”總監暗暗抹了抹汗,暗想老板這表情怎麽可能是……迷茫?絕對是怒氣的僞裝!頓時不寒而栗:“沒事!經費的問題您不用操心,我們咬咬牙把年底的境外游改成周邊游就行,剛才的提議你就當我沒說!”
看着汗涔涔離開的銷售部總監,衛庭賢依然一頭霧水——他剛才bibibi都說了些什麽來着?
都怪那個蠢女人!他暗暗生着悶氣——那家夥是笨蛋嗎?這麽好處理的糾紛,唯一難點他都已經幫她掃清,偏偏她卻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居然要跟人家講道理?真是草履蟲一樣的生物!
他漫無目的地反複摁着F5刷新界面,忽然發現“買家已付款”的标識已換成“賣家已發貨”,他立刻抖擻精神地拿起鼠标——點“确認收貨”——給差評——确定——等電話。
一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仿佛已演練千百回。
那家店的反應速還行,不出三十分鐘電話就來了,客服小姐的聲音顯然如臨大敵,緊張地顫顫巍巍——
“衛先生嗎?我是XX美衣店的客服,剛才收到您一個差評,真是萬分抱歉,請問是有什麽不滿意嗎?”
“你先搜一下我的收貨地址。”他不緊不慢,姿态淡然。
那頭不敢怠慢地敲起了鍵盤,然後頓了好一會兒,才出現一個顫顫的男聲,顯然已經換了負責人:“「IN」服裝有限公司?”
“是。”
“那您是……”
“鄙人衛庭賢。”
“……”那邊又是一陣啪啪啪敲鍵盤的聲音,然後戛然而止,一片靜默。
“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們立刻撤貨……”那頭心知仿品遇上正主一定毫無生路,沒什麽可說的,但心頭還是郁卒無比——這掏寶網上賣「IN」家仿品的店家沒有100家也有80家,憑什麽就自己晦氣呢?
“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但是衛總,這掏寶網上賣仿貨的實在也不是我們一家,比如那個「甜蜜小鋪」——”
“對,我正要說那家。”衛庭賢淡定地把手機換了個邊:“把給他們的差評撤了,否則我将保留追究你們法律責任的權力。”
“為什麽……他們也仿啊!”店主都快崩潰了,誰來告訴他他是不是聽錯了?!
“嗯,但她沒仿我的。”
說完他直接收線,懶得再糾纏。不過說起來她倒還真是挺給他面子,說了不仿他的,就真的停止了所有「IN」家仿貨的銷售,認認真真地……仿別家去了。
做完這一切,心情莫名舒暢。他活絡活絡筋骨,又放松自己在轉椅上轉了半圈,忽然生生停住——
他這是在……高興什麽?
******
一回家,衛庭賢就看見一張碩大無朋的笑臉——
“喲吼!”田如蜜一蹦三丈高:“昨天的事後來你猜怎麽着?經過我一個多小時的苦口婆心曉以大義,對方終于被我不懼惡勢力的強大精神震懾住,今天乖乖給我撤了差評!誰說我那招不行來着?哼哼!”
他懶得接腔:“收拾收拾,後天跟我去法國。”
“诶?”
“巴黎時裝周。”
“你……你要帶我去?”她受寵若驚地指着自己,幾乎不敢相信。
“嗯,會有不少晚宴,攜伴參加是基本禮數。”他解領帶的手忽然微微停住,神情變得有些微不自然:“然後,順便解決一下‘孩子’的問題。”
“……什麽意思?”她無比茫然。
“我想過了,如果你在這裏‘流産’,到時候還得買通醫院和醫生——而以我媽的個性來說,她不可能放你獨自休養,所以到時候會很麻煩。”他頓了頓:“但如果你在法國忽然不适,需要立刻做手術,問題就好解決了。”
她呆呆望着自己的腳尖,愣了半晌,才擠出一個“哦。”
“怎麽了?”他眉頭微蹙,她的表情忽然讓他感覺不安。
“沒事,哈哈……”她忽然揚起大大的笑容:“就是忽然聽說可以去法國玩,一下子高興得傻了了,哈哈哈哈……”
笑聲卻由于無人配合而顯得幹巴巴,她一看氣氛又冷了,趕緊掩住心慌轉身往廚房跑:“我今天煮了一大鍋青口貝,你等着,讓你眉毛都鮮掉!”
滿鍋的青口貝正汩汩冒着熱氣,誘人香氣盈滿了廚房,她無意識地剁着作為輔料的洋蔥末,滿腦子卻都是他剛才說的話……雖然這和他們的計劃并無二致,卻還是讓她産生了莫名恐慌——
很簡單,只要她還“懷着孕”,他就不可能和她離婚;可一旦她‘流産’,就說明離婚這件事,将會作為不定期計劃被提上日程表——2個月?3個月?半年還是一年?她再也無從知曉。
或許,這一天會忽如其來地到來。這場婚姻将在她煮着飯,晾着衣服,畫着圖稿,抑或是鋪着床時,毫無預兆地灰飛湮滅。
但仔細想想,其實他們的婚姻關系早在結婚當天就結束了,可即使是這樣,她還是突然慌得厲害……
洋蔥充滿刺激性的氣味熏紅了她的眼眶,她勉強切了幾刀,也不管是末是丁地就一咕嚕倒進了鍋裏,卻還是晚了一步——
她無法抑制地類流滿面,只能淚水漣漣地狂奔出廚房,經過他時還不忘對他吼:“你幫我看下鍋子,這洋蔥太猛,搞得老子內牛滿面了!”
他莫名地瞥了她的背影一眼,只好認命地進了廚房。一進門,食物豐厚樸實的香氣立刻虜獲了他的嗅覺。他順手拈了兩把不鏽鋼勺扔進冰櫃,然後好奇地掀開鍋蓋,頓時被這分量驚人的一大鍋青口貝驚到——這種東西西餐廳裏都是三個或四個端上來,可這裏頭……得有上百個了吧?
看她半天不回來,他受不了誘惑地執起小勺抿了口湯汁,頓時說瞳孔放大都不誇張——怎麽會這麽好吃?
他驚詫地望着這滿鍋美味,不得不打破了心中那道“精致才是美味”的栅欄,對這鍋賣相其實不太好的食物,産生了隐隐期待。
有時候,他真的不得不承認——他的這位“太太”,還真是個神奇的存在。
******
田如蜜心慌意亂地沖進自己的卧室,原本想緩一緩就出去,卻沒料到自己居然跟瓊瑤女主角上身似的,竟是怎麽也剎不住車了。她只能坐在床沿破罐破摔地哭了一會兒,邊哭邊暗罵自己腦抽——這種主動去簽離婚申請書的傻事她怎麽就如此奮勇地幹了呢?當時只是一心想要在他面前挺直腰杆規整姿态,現在卻SB地躲房裏後悔得直哭——她到底是有病呢?還是有病呢?還是有病呢?
轉念一想,又發現即使自己當初沒犯抽,這事兒也不會有什麽變化,他心裏根本沒她,要想和她離她難道還能扯着他的褲管死不放手?別介啊田爺!你的灑脫勁兒呢?別這麽丢人現眼啊!
想到這裏她用力深呼吸,然後趕緊抽了幾張紙巾囫囵地抹了抹臉,懷着對自己的深深鄙視拈了把鏡子來一照——靠!這個如喪考妣的金魚眼是誰?
這……待會兒該怎麽解釋?她忽然陷入焦慮中——
******
在确認湯汁已經收得恰到好處,應當離火上桌後,他狐疑地撇了撇她依舊緊閉的房門,只得自力更生地完成了以上步驟,然後自冰櫃裏取出那兩把已然冰凍的鋼勺,踱過去敲響了她的房門——
糟糕?聽到敲門聲的她頓時手足無措,終于她急中生智地沖進盥洗室按了一下沖馬桶鍵,然後朝外面吼了聲:“等等!馬上就來!”
在演練了三遍她自認為最淡定自然的姿态後,她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打開門:“不好意思,忽然肚子痛……”
他牢牢望住她紅腫濕潤的眼,不覺有些訝異,于是遞上依舊冰冷的鋼勺:“試試用這個敷眼睛。”
“怎麽了?”她若無其事地照了照櫥櫃前的穿衣鏡,然後裝出被吓到的模樣:“啊!怎麽會這麽嚴重?天啊都腫了!老子以後再也不切洋蔥了!”
說着,她趕緊把鋼勺貼上眼皮,細嫩溫熱的眼皮被冰寒刺骨的金屬凍得一激靈,他的沉默卻讓她更加心慌。她看不見他,所以無從得知他的反應,更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看出了什麽……
“哈哈哈!”她忽然興奮起來;“你幫我拿一下勺子的柄,快點!”
他一頭霧水地照做,兩只手都被解放出來的她立刻在胸前擺出了奧特曼的标準防衛手勢:“bibibi~~~我是鹹蛋超人!像不像?像不像?”
他沒接腔,只是順勢幫她輕輕揉動着勺子來按摩眼皮,片刻後忽然挪開,那張讓她一看見就抑制不住心酸的臉便忽然放大在她眼前。她愣愣看着,忽然忘記了笑容。
“好點了麽?”他音調如常地詢問。
“……嗯。”
“那走吧,吃飯了。”
“哦。”
洋蔥末幾乎已經融化在青口貝的湯汁裏,但刺激的辛香卻依舊勾得人食指大動,他胃口出奇得好,不一會兒就和她一起幹掉了大半鍋。飯後更是出乎意料地出演稱贊:“這是我有生以來吃過的最美味的青口貝。”
是最美味的青口貝,不是最美味的洋蔥。
能成為他生活裏的那一劑調味品,她是否已該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