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人都在談論明日唐家堡、漱屍門、歸夢莊和另外幾個南宮族有名的毒幫聚在駝峰嶺上的駝峰山莊裏一試高下。
路人甲說:“每次的毒王大賽這幾個門派都會在駝峰山莊一決高下,這可是南宮族盛事中的盛事,我正明日打算去一睹為快。”
路人乙搖搖頭說:“我可不去,那裏毒氣沖天,沒個防身的毒術,說不定都進不了駝峰山莊的大門,半路上就……。”
路人丙連嘆兩聲:“只是可惜啊,可惜啊。”
路人甲和路人乙齊聲問道:“可惜什麽?”
路人丙說:“聽說那毒王秦羽樓的嫡傳弟子關信此次也來到青城參加毒王大賽,只是昨天被太子抓走了,否則他若前去,必定又是一件大事。”
路人甲說:“這事确實可惜,那秦羽樓自十八年前奪得毒王之稱後,就再沒在青城出現,如今他唯一的弟子來到青城參加大賽,大家都等着看他毒術如何卻被太子抓走了,若是錯過此次大賽,只怕又得等上三年。”
路人乙擺擺手:“也未見得,也許等到第三場大賽,太子就把他放出來了,到時他若學他師父那樣去無鹽島尋祭火鳥之羽,這毒王的稱號還是非毒王谷莫屬。”
路人甲、丙聽了,都點頭稱是。路人甲忽然又說:“你們說太子到底為何抓他?”
路人乙、丙皆搖頭:“這可不知了,這南宮族內之事,我們這些平民又怎麽知道。”
路人甲一臉神秘的說:“聽說似乎和當今聖上義女——七公主有關?”
路人乙好奇問道:“七公主?這關信不是一直住在毒王谷,甚少外出,怎的和七公主扯上關系了?”
路人甲說:“你莫忘了,七公主也是大半年前才回宮的,之前一直流落民間,說不定他們之間……”
路人丙立刻打斷他的話:“行了行了,皇家之事我們還是少議論為好,免得惹禍上身,喝茶喝茶。”
原來太子抓走關信之事,已經傳的滿城風雨了,我放了幾文錢在桌上,起身離開,回客棧收拾行裝準備明日去駝峰嶺。
我往駝峰嶺趕,忽然一個人迎面撞上來,撞得我措手不及,他也往後退了幾步。那人衣衫褴褛,手裏的一根木棍在地面上敲來敲去。
“抱歉,抱歉,”我連忙上前扶住他:“我沒看到你,你可傷到哪兒了?”
“姑娘,你走路怎麽也不看着點,欺負我這個瞎子是不是?”灰撲撲的臉上現出一絲怒色。
我心裏有些不高興,明明是他迎面撞過來,怎麽反而怪我,算了,看他眼睛看不見的份上,我不跟他計較,我道了幾聲歉,不願再跟他糾纏,想繼續往前走。誰知他忽然抓住我胳膊:“撞了人就想這麽走嗎?”
“大哥,那你可撞傷哪裏了?”
“沒撞傷難道就當沒撞到嗎?你這姑娘真不會說話。我本來要去駝峰嶺,走的好好的,被你這麽一撞,我都不知道該往哪兒走了。”
“你也要去駝峰嶺?”
“怎麽,瞎子就不能去駝峰嶺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剛好要去,不如我帶你去吧。”
“當真?”
“當然。”
“那你抓着我這根棍子,”他把棍子伸過來:“姑娘,你可別欺負我眼瞎,将我随便帶到哪個山頭了事啊。”
“不會的,大哥你放心好了,”這人說話真是奇怪,我既也要去駝峰嶺,又何必再尋另一個山頭将他丢下。我仔細打量了下他,約是三十左右的樣子,左眼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從眉心一直到眼角,頭發散亂,身無長物。
“姑娘你叫什麽?”
“大哥叫我小七好了,”想了下,我也順口問了句:“大哥你呢?怎麽稱呼?”
“我姓喬,單名一個見。”
喬見?我瞅了他一眼,這名字倒很有意思。
“怎麽?瞎子就不能叫喬見嗎?”大哥仿佛看穿我心裏想什麽,不悅的說道。
我有點心虛的說:“喬大哥,我沒那個意思,”這大哥脾氣還不小,有點難伺候。
“姑娘是不是覺得在下難伺候?”
我停下腳步,湊到他面前,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喬大哥,你是真瞎還是假的,怎麽我想什麽你都知道?”
他笑了下:“你這小姑娘的心思有何難猜?”
“那喬大哥覺得什麽樣的心思最難猜?”
喬大哥忽然沉默了,臉色也沉下來,我怕是觸動他傷心事,于是也不再說話,兩人就一路沉默走到駝峰嶺山腳下。
上山的人還不少呢,有散客也有一些門派衆人。
“喬大哥,駝峰嶺到了,你是也要去駝峰山莊看試毒大賽嗎?”
“當然了,不然此時來這光禿禿的山嶺做什麽?”
“咦?喬大哥,你怎麽知道這山上的樹木大多光禿了?”
“不是有風嗎?我沒聽到樹葉嘩嘩之聲,想必山上樹木大多都是禿木。”
“喬大哥的耳朵可真靈,這裏人來人往的說話聲,你竟然還能辨別出風吹樹木之聲。”
我忽然聞到一股子臭味,還有幾個人的呵斥聲。
“臭小子,一身的臭味,滾開滾開。還有你這老不死的,別擋道。”幾個年輕人揮手要趕走前面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從頭到腳下都被黑袍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眼睛,另一個是跌倒在地年過花甲的老人。
那幾個年輕人裏其中一個腰間挂着一塊木牌,寫着河陰派——陳幸斯。
河陰派?很熟的門派。
“喂,你們幾個做什麽?”我走過去沖着那幾個人喊道。
其中一個人看見我,愣了下:“是你?”他退了幾步,臉上閃過一絲懼色。
我想起來了,關信見到假小七的時候,她正被河陰派的弟子欺負,估計就是這幾個人。
他說:“你又來多管閑事?”聲音有幾分顫抖。
陳幸斯問他:“你認識她?”
他在陳幸斯耳朵嘀咕。
我蹲下來扶起那個老人:“老爺爺,您沒事吧?”
那個黑袍人也跟着蹲下來,他身上散發着一股腐爛的味道,我忍不住皺眉,強忍着心底的惡心問他:“他是你爺爺?”當我看到他的眼神時,心裏一震,連忙錯開目光。這是什麽樣的眼神啊?比死人還要可怕的目光,根本不像是活人的眼睛,黑色的眸子就像無底的深淵,包裹着無數的暗流。
陳幸斯看向我:“你跟毒王谷什麽關系?”
老爺爺扶着我的手顫了一下,黑袍人也看向我。
“與你無關,”我問老爺爺:“您沒傷着哪兒?”
老爺爺緊緊抓着我的手說:“姑娘真是好心啊,若不是遇到你,我這把老骨頭就散架了,我這孫子真是半點用也沒有。”說完作勢在黑袍人身上打了幾下,他也不躲不閃,由着老爺爺。
“少爺,咱還是上山吧,”那人小聲在陳幸斯耳邊說道。
陳幸斯喝道:“沒用的東西,你怕什麽,關信那小子不是被太子抓了嗎?”
另一個人也上前勸道:“我看還是算了吧師兄,師父吩咐過……”
“現在我爹不在,我最大,我就惹她怎麽樣?”
“哼,河陰派從前在南宮族也是風光過的,自從陰殿閻羅死了之後,他的後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一個陰冷的女聲從一頂黑色轎子裏傳過來,擡轎子的四個男子都被挖去了右眼,轎子後面跟在一群臉上帶着紅色面紗的女子。
我心裏一驚,是漱屍門。漱屍門弟子皆戴面紗,顏色從深紅到淺紅依照弟子在門派中地位而不同,鬼母則是戴着黑色面紗,見過漱屍門弟子面目的男子都被殺死,若殺不死,弟子就要自刎而亡。
陳幸斯聞言一顫,他拱了拱手:“河陰派弟子見過鬼母。”
鬼母冷冷一哼:“老爺子,你怎的被這幾個瞎了眼的小鬼給欺負。”
我轉頭看向面目慈祥的老爺爺,他握拳在嘴邊咳嗽了幾聲:“唉,許久不出來走動,他們自然是不認得我,也難怪。”
就在這時,陳幸斯身後的幾個人突然“啊啊”了兩聲,紛紛倒地,嘴角冒出黑血,不一會就雙眼猛突一動不動。
我輕輕“啊”了聲,是誰下的毒?
陳幸斯見此變故癱倒在地上,臉色煞白。
鬼母冷言:“哼,就這點能耐還敢來駝峰嶺,還不快滾。”
陳幸斯連滾帶爬的走了。他下山的那條路上已沒了喬大哥的身影?喬大哥去哪兒了?
鬼母說:“我剛才好像聽到關信的名字?難道毒王谷也來湊熱鬧了?駝莊主可沒說啊。”
我心裏一緊,糟糕!若是被鬼母知道我和毒王谷有關系,我還怎麽混進漱屍門拿白狐皮?
老爺爺忽然開口說:“鬼母真是好耳力,聽說關信被太子抓走了,剛才那小子就趁此大放厥詞說自己的毒術勝過關信百倍,唉……現在的年輕人說話都不老實。”
鬼母說:“脂兒,下山去找頂轎子給老爺子做。”
一個戴着深紅面紗的女子說:“是,師父。”
“哪敢勞煩鬼母,木頭,你跟着脂兒姑娘去,別讓一個姑娘家給我這老頭子忙前忙後的。”
黑袍人點點頭,跟着她走了。
我松了口氣,見狀忙說:“老爺爺,既然你沒事了,那我……”
老爺爺抓着我手腕的手忽然收緊:“小姑娘真是好心,我老頭子是絕不會忘記你的。”他松開手,我低頭看見左手腕上忽然顯出一個拇指大小的黑印,心裏一驚,看向他,他仍是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壓着心裏的驚懼說:“爺爺,我扶你到那棵樹下休息一會兒,等你孫子回來吧。”
“哎哎,好,小姑娘好心一定會有好報的。”
這老爺爺是什麽來頭?為何連鬼母對他都客客氣氣的。我仔細看了看他腰間,沒有木牌。
轎子來了,擡轎子的四個人神色呆滞,右眼都草草包紮了一下,眼睛下面還有沒幹的血痕。
我扶着老爺爺坐進轎子,然後跟在木頭身後。我拿出嗅嗅油聞了聞,便再也聞不到木頭身上腐爛味,也聞不見漱屍門女弟子身上的胭脂味了。
駝峰山莊大門外有一塊公告牌,公告牌上寫着:唐家堡——唐大少、唐三三,漱屍門——燕脂,歸夢莊——江碧空,黑嶺雙蛛,飓蟲幫——任池中,惡龍幫——宣大可。
一個年過三十的中年男子走到鬼母轎前躬身道:“鬼母大駕,寒舍生輝。”
燕脂撩開轎簾,一股幽香撲鼻而來,漱屍門的弟子忽然跪下來齊聲說道:“恭迎鬼母。”黑色長袖裹着的素手伸出來搭上燕脂的手掌,不知是正午太陽太過耀眼,還是那黑色長袖太過暗沉,那素手仿佛陽光照耀下的一團白雪般耀眼,緊接着一個頭戴黑色面紗的女子從轎子裏出來,渾身裹着黑紗只露出一雙帶着冷意和傲慢的眼睛。
如果木頭是黑的發臭的死水,那鬼母就是藏在黑紗裏的銀針。
“起來吧。”鬼母瞥了眼公示牌:“到底是良州唐家堡,離皇城近,面子也比我們這遠在白蘆的漱屍門大。”
中年男子忙說:“鬼母見諒,那公告牌,那公告牌……”他額頭滲出冷汗。
“鬼母又何必為了這小小公告牌為難駝莊主,在下倒是不介意讓漱屍門名字在前。”忽然一個男子從後面走上前來,眉眼與唐引游有幾分相似,只是多了幾分英氣,他身後跟着一個與我一般大小的姑娘和幾個家丁。
鬼母冷冷哼了聲,忽然她一揮手,擡轎子的四個人紛紛倒地而亡,這時老爺爺也從轎子裏出來,木頭想上前攙扶,老爺爺拂開他的手:“你這木頭哪裏有小姑娘細心。”木頭只好縮回手,我忙上前攙扶。
“真是有勞這四個轎夫了,老頭子我……咳咳,”他咳嗽了幾聲。
忽然那四個人就如同河陰派的幾個弟子一樣“啊啊”的叫了兩聲,便雙眼猛突倒地而亡了。
在場除了漱屍門人以外,均臉色大變。
駝莊主上前:“不知老人家是哪位?”
“老頭子二十多年沒出過山,看來你們都快把我給忘了。”
駝莊主聞言一怔,繼而臉色大驚,語氣極為恭敬:“在下該死,不知道您老人家已經出山,還望老人家恕罪。”
“駝莊主太客氣了,我這次是帶我這不成器的孫兒出山見見世面,木頭,還不見過駝莊主。”
木頭上前拱了拱手。
駝莊主忙回禮說:“不敢不敢。”
唐三三忽然提聲問道:“大哥,那位老人家是誰啊?”
唐大少眉頭微皺:“莫非老人家就是不毒老人?”
老爺爺臉上顯出微笑:“年輕人竟然知道我老頭,難得難得,唐家堡果然是南宮的大家族,家教到底好過河陰派那幾個毛頭小子,唐老爺子身子骨可好?唐家現在的堡主可是唐安?”
“爺爺身子還算硬朗,現任堡主正是家父。”
“不錯,不錯,二十年前我就說過,唐家堡下任堡主必是唐安,他的陰險狠辣當時唐家堡可是無人能敵,哈哈哈。”
如此不敬之詞,唐大少也未敢反駁,唐三三臉現不悅,她剛想說什麽,唐大少拉住她。
駝莊主小心的打着圓場說:“日頭曬得慌,老人家還是請先進莊吧。”
鬼母走在不毒老人身旁,一股淡淡的幽香傳來,我聞着頭漸漸有些發昏。
老人忽然将我拉到另一側,對鬼母說:“我老頭子最喜歡心地善良的小姑娘,鬼母可不要為難這小姑娘,她比不得你手下那幫弟子,你這幽魂香聞久了可是會要她的命。”他轉頭看向我:“對了,小姑娘,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爺爺,我叫小七”說完我頭一暈,昏了過去。
當我醒來時,唇齒間有一股濃濃腥臭味逼得我只想嘔。
木頭坐在我床邊:“你醒了,”他的聲音嘶啞難聽,就像指甲劃過鐵板的聲音,他身上的腐爛氣味傳來,我終于忍不住嘔了。
他立刻起身離我遠遠的。
我擦擦嘴唇說:“對不起,我……”我摸了摸我的包袱,想拿出嗅嗅油,可是包袱不見了。糟了,裏面有關信給我的各種□□,還有毒王谷的獨門□□如果被人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
“包袱,床底。”木頭說。
我從床底下摸出我的包袱:“木頭,有人看過我的包袱嗎?”
他點點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你,毒王谷,有關系。”
我心裏一沉:“你已經知道了?”
他點點頭:“我,不說。”
我一愣:“你不會告訴其他人?包括你爺爺?”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他,不是。”
“你是說他不是你爺爺?”
木頭忽然低了頭不說話。木頭似乎和不毒老人并不親近,雖然不毒老人經常把“我孫子”挂在嘴邊。
木頭說:“你,休息。”
“等等,木頭,你為什麽要幫我?”
木頭看着我,那原本死人般的雙眼,似乎有了一點點的變化,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始終沒有開口說話。
“你不願說就算了。”
等他走了,我看着手腕上的黑印,心沉了下去,他給我下的什麽毒?我從未聽過不毒老人,可是看鬼母、唐大少的反應,他二十年前必是十分了不得的人物,沒想到會被這樣的人纏上。
“小姑娘醒了?”老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醒了,爺爺,您進來吧。”
老人推門而入,我從床上下來,躬身道:“爺爺,小七不知道哪裏得罪了您,請您放過小七。”
老人笑眯眯的說:“別緊張,我給你下的毒叫咫尺天涯,只要你乖乖的呆在我身邊三丈以內便沒事。若是走出三丈外,你每走出一尺,手上的黑印便會長一寸,若是它長到心脈處,我也救不了你。”
“爺爺留我在身邊是為何意?”
“你與毒王谷是什麽關系?”
我咬咬下唇,不知道這老人家是何來歷,但他的毒術決不在鬼母和唐家之下,也許還遠遠高于他們,他一心追問我毒王谷的事不知是何用意。
“爺爺,我一個小丫頭和毒王谷能有什麽關系?只是上次在青城不小心惹到河陰派的那幾個混賬東西,正好毒王谷的關公子路過,他一時熱心看不過去,才出手救了我。剛才在山下,我不明說,只是擔心陳幸斯狹私報複。”
爺爺盯着我不說話。
我心裏有些發虛,卻故作鎮定的嘆了口氣:“唉,我若是真與毒王谷有什麽關系就好了,那我也不會這麽容易就被爺爺下毒控制住。當初關公子救我的時候,真該好好求求他,讓他教我幾招禦毒之術。”
爺爺臉色緩了緩,他微微笑道:“關信不教你,爺爺教你幾招,我身邊正好也缺個可心的人,你就留在爺爺身邊吧。”
“爺爺願教導小七,小七當然求之不得,那這咫尺天涯之毒也就沒有必要了。”我小心翼翼的說道。
“等大賽一過,我自會幫你解毒。”
我只好乖巧的說:“是,爺爺。”
真是只老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