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郎腰瘦不勝衣 - 第 58 章 ☆、五八

商青鯉眸底漾開笑意。

元沖轉頭向她瞥去時恰好捕捉到她眸中掩不住這抹笑。

他伸手捋了捋胡子,轉口道:“請進來。”

家丁應聲退下,桌旁元烈元熙兩人都拿戲谑的眼光看着商青鯉。商青鯉感受到兩人的目光,不知怎麽,忽地覺得有些難為情。

丞相府裏,元沖定下的規矩,用膳從來不分男女長幼,一張大圓桌,幾個凳子,圍坐在桌邊就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算來元沖的兩個兒子,元渤和元渙,商青鯉應當喚一聲大舅二舅。元渙傍晚時接到消息說岳母在家中病倒了,早早帶着妻子和兩個兒子離開了。

因此現下桌旁坐着的,除開商青鯉,便只有元沖、元渤、蘇氏、元烈、元熙五人。

等江溫酒随在家丁身後跨過門檻時,廳中五人目光一致,“唰”的一下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自從到了南蜀,江溫酒鮮少穿太虛宮寬大的道袍。但他似乎偏愛青色與廣袖,所着衣物仍以青色居多,只是在用料和做工上要比太虛宮的袍子精細許多。

今日他穿了件竹青色的長衫,竹子上嫩葉一樣的顏色,青裏透着些微的黃,對男子來說偏豔了點,只是襯着他旖旎的眉目,竟是恰到好處。

寬大的袖袍上和衣擺上繡了幾枝墨竹,兩指寬的腰帶束在他腰間,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很是清瘦。

長衫外面罩了層白的近乎無色的紗衣,紗線織出若隐若現的圖案,滿室燭光裏像是有流光掠過。

他容顏豔極,卻不染半點女氣。

意态風流,讓人見之便生出幾分高華遙遠之感。

看癡了候在一旁的幾個丫鬟。

“姐夫。”元熙向江溫酒招手,笑嘻嘻喚道。

“咳。”元沖假意咳嗽一聲,上上下下打量了江溫酒數眼,皺了下眉頭,未語。

商青鯉見狀從桌旁起身,幾步走到江溫酒身邊,她還未開口,江溫酒已伸手牽過她的手,喚元沖道:“外公。”

商青鯉:“……”

在祁州那夜,她與江溫酒交換秘密,她過往種種都盡數說給了江溫酒聽,江溫酒自然知她身世。

只是……

商青鯉擡眼看着江溫酒,挑了下眉。只是他當真了解她,竟然篤定她今日會與元沖相認。明明……她來相府之前并沒有這個打算。

許是江溫酒這聲“外公”叫的太過自然,元沖竟“诶”了一聲。應了之後,元沖自己都愣住了。

牽着商青鯉的那只手悄悄捏了捏商青鯉的手心,商青鯉側眼,就見江溫酒沖她眨了一下眼睛,鳳眸裏有幾分得意。

商青鯉啞然失笑。

江溫酒轉眸看向元渤等人,道:“不替我引見下麽?”

“呃。”商青鯉抿了抿唇,看着元渤道:“這是大舅。”

江溫酒忙跟着喚了聲:“大舅。”

“這是舅母。”“舅母。”

“這是表兄。”

江溫酒盯着看起來比他小兩歲的元烈,沉默了一瞬,艱難開口道:“……表兄。”

“哈哈哈哈哈!”旁觀這一切的元熙看着元沖幾人愣怔的神情,終于忍不住拍着桌子笑道:“姐夫……你真是太有趣了!”

“過獎。”江溫酒瞥了元熙一眼,笑道。

元沖回過神來瞪了眼元熙,隐去臉上的尴尬之色,吩咐丫鬟添了個凳子并一套碗筷,道:“先用膳。”

江溫酒聽言松開牽住商青鯉的手,與商青鯉一道在桌旁坐下,規規矩矩用起了晚膳。

他從未與元沖這樣的老學究同桌而食過,兼之對方又是商青鯉的親人,面上表現的再從容自若,心中仍是有些緊張的。

想着文人大都遵循“食不言寝不語”的古訓,江溫酒一言不發悶頭用膳,只偶爾替商青鯉夾點菜。

他這一不開口,元沖等人也不開口,氣氛一時間說不出的詭異。

用完相府有史以來最安靜的一頓飯後,元渤帶着蘇氏和元烈回了府,留下了元熙在相府給商青鯉作伴。

元沖啜了口丫鬟奉上來的茶,長舒了口氣,對江溫酒道:“你跟我來書房一趟。”

江溫酒笑吟吟道:“好的,外公。”

元沖:“……”

等元沖帶着江溫酒去了書房後,商青鯉也和元熙一道回了房。兩人在房間說了會兒話,又去院子裏過了下招,瞧着夜色深了,才各自回準備洗漱了歇下。

折騰了一天,商青鯉身心都有些疲憊。

洗漱完躺在榻上,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

她想到了她的母親,殉情而去的元潇。

商青鯉對衛湮,是打從心底裏的又愛又敬,對元潇,卻是又愛又怨的。

當初衛湮臨終前那句“湯圓兒,朕這一去,铮铮能倚靠的,只有你了”言猶在耳,元潇卻像是未聽見般,選擇了拔劍自刎,甚至沒有看一眼榻前泣不成聲的女兒。

元潇此人,當真是長情又無情。

十四歲時能為了白漠置家中父母中姊于不顧,二十八歲時能為了衛湮置孤立無援的八歲女兒于不顧。

商青鯉在漠北時,偶爾也會想,若是當年元潇不曾殉情,或許西臨不至于亡國。

可惜她那年才八歲,即使滿腹乾坤又能如何?

造化弄人罷了。

“咯吱。”

房門被人推開,桌上的燭火還未熄,商青鯉擡眼,江溫酒披一身清風明月而來。

她起身半靠在榻上,看着江溫酒關上門,走到榻前開始脫衣服。

“外公…跟你說了什麽?”商青鯉揉了下太陽穴,無奈道。

“問了我姓甚名誰,家居何處,家中還有何人……”江溫酒褪下外衫,只着了身中衣,擡手把商青鯉往床榻內側推了推,掀開被子上榻摟着她的腰道:“外公還問我們是不是成親了。”

商青鯉縮進被子裏,将頭擱在枕頭上,眼神晃了晃,沒有搭話。

江溫酒便湊過去用自己的臉蹭了蹭她的臉頰,他來時用涼水洗了把臉,臉上有些冰,商青鯉下意識往一旁扭了下頭。

他輕笑一聲,翻身壓住她,伸手捧住她的臉,緩緩低頭吻住了她。

他的舌尖探入她口中與她的舌糾纏在一起,摟在她腰間的手緊了又緊。

商青鯉被江溫酒吻的有些無力,他的灼熱恰好抵在她腿根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滾燙感一路從腿上燒進了心裏。

她輕喘着伸手推了下江溫酒。

一吻結束,江溫酒把頭擱在商青鯉肩上長長嘆了口氣。他翻身躺到她身旁,指尖捏了捏她的耳垂,道:“铮铮,你跟我回家,我們成親。”

商青鯉側身,與他面對面躺着,笑了笑。

良久,商青鯉問道:“你的事,忙完了?”

“嗯。”江溫酒将手搭在她腰上,懶懶道:“沒抓着沈棄,又讓他跑了。剩下的,交給百枝就行。”

商青鯉握住他的手,道:“那麽,明日陪我去一趟西臨侯府,後日我們啓程去遙山。不過……去遙山之前,你得先陪我去個地方。”

“好。”江溫酒與她十指相扣,道:“睡吧。”

商青鯉點點頭,阖上眼。

聞着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很快便有了睡意。

半夢半醒間,她似是想起什麽,問道:“你怎麽能篤定我今日會與外公相認?”

江溫酒笑了一下,湊近在她額上印下一吻,道:“我們心有靈犀麽。”

商青鯉想掀開眼簾瞪他一眼,但困意很快就淹沒了她。

第二日用過早膳,商青鯉去向元沖辭行。元沖百般不願,她只得借口要随江溫酒回家看望家裏的父母,又說好過段時間便回來丞相府小住一陣,才得以離開。

與江溫酒一道出了相府,她回頭看了眼站在大門口被元熙扶着不住向她揮手的元沖,眼角微潤。

江溫酒牽住她的手,道:“你我成親時,一定接外公去觀禮。”

“好。”商青鯉側眸看着江溫酒,點點頭。

“你若舍不得,等外公告老之後,我們把外公接回家去頤養天年。”江溫酒笑吟吟道。

商青鯉勾了勾唇,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這些年裏對于親情的渴望早就被消磨殆盡了,她自己也說不清面對元沖時,是什麽樣的感覺,畢竟在此之前,她從未見過元沖。

血肉的羁絆在,所以她見不得元沖難過的模樣,心裏也會跟着疼。

但似乎……并沒有到舍不得的地步。

何況她到底是隐瞞了元沖她的真實身份,連元潇的事她都騙了元沖許多,心中總覺得是有愧的。

兩人在街上找人問清楚了西臨侯府的位置,并沒有從大門進侯府,而是圍着侯府繞了一圈,打算直接翻牆而入。

許是時機不當,跳上院牆時下面恰好有丫鬟家丁經過,江溫酒摟住商青鯉飛身上了臨着院牆的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

落在樹梢上時,不偏不倚,與蹲在枝梢上的黑衣人打了個照面。

商青鯉反應極快,探手點了那人的穴道。

那人一身黑衣,黑巾把臉擋住了大半,只露出一雙眼。黑色的衣擺出,用顏色略淺上一點的線紋了一枚倒挂的鐘。

商青鯉眸光一閃——千鐘樓的人。

不,應當說是,玉無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