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淑慎公主 - 第 155 章 弘皙離世

輔國公府豐厚的聘禮送到公主府,是九月時候。還未輪到璟珂操心,費揚古已經早早就為長臻籌備嫁妝。

自長嘉出嫁,公主府冷清了許多,只長臻在府裏陪着,雖然還想多留她幾年,又未免夜長夢多。璟珂同弘曣達成了默契,拟了明年将長臻過門。

“去哪裏?”

正在前庭長榻搖椅上看書的璟珂,瞅見輕手輕腳要出門的長臻,叫了她。

被發覺的長臻明顯有些懊惱,還是換上笑容,由長廊折返回來璟珂面前,做賊心虛般:“額娘。”

“又要去富察府?”璟珂瞥了她一眼,自然地将目光落回書卷上,想聽她如何自圓其說。

長臻聰明着,知道額娘可不是好糊弄的,便大大方方承認了。

璟珂也不想再多費唇舌勸她什麽,只道:“早點回來。”

“額娘?”這回是長臻詫異了,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璟珂也并未瞧她一眼,又柔聲喚了流風一句:“着人護送格格前去,晚飯前回來。”

“多謝額娘!”長臻欣喜着行了個禮,轉身又跑又跳地往大門去。

璟珂無可奈何笑了笑,才放下書卷,仰頭看着閑雲晴空,秋高氣爽,愈發清淨的公主府,不久之後又可以熱鬧一番了。可熱鬧之後的沉寂,又是不願看見的。

而清淨安逸的日子沒有多久,九月二十八日晚上一場突如其來的秋雨夾雜着翻滾巨雷聲,驚徹紫禁城的夜空。

公主府被大風吹刮得一片狼藉,就在家仆們奮力鎖門關窗時,公主府大門被敲響,如沉重的催命聲,讓人心慌。

須臾,蓑衣,鬥笠,疾馳的馬車。璟珂面色凝重,忐忑地相互抓着自己的手,不停催促着車夫快一些,再快一些。

景山東果園,懸挂照明的燈籠,幾次被大風刮到地上,侍衛們終于也忍不住跑到屋檐下避雨。屋裏面,奄奄一息的弘皙,奮力睜着雙眼,辛苦地支撐着,等着璟珂的到來。永琛等一衆兄弟姐妹盡跪在**榻之前,分外感傷,等候阿瑪的臨終遺言。

來不及等侍從搬下墊腳凳,璟珂已連傘都不打,直接跳下馬車,疾奔至拘禁弘皙的地方。推門沖進來,渾身濕透的璟珂,絲毫不顧身上雨水嘩啦啦落地,就撲到**榻前。

“哥,我來了,哥!”

又将是一場生離死別,璟珂方才在來的路上已做足的準備,這麽多年來她自認經歷了許多許多,面對就要離去的弘皙,她仍擺脫不了傷痛的心情。

盡管她和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二十幾年來都是出于對峙不和的狀态,可又無法把他從自己生命中抹去。甚至,她,愛新覺羅璟珂,一大部分生命裏充斥着的,除了允礽,除了觀音保,除了費揚古,最大部分便是弘皙。

見着璟珂,心裏的牽挂便放了下來,弘皙原本睜大的眼睛這會漸漸放松了下來,微微一笑,吃力掙紮着抽出被子裏的手,想要與璟珂相握,璟珂會意,雙手緊緊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心撲通跳得厲害,話也說不出來,目不轉睛地盯着弘皙,生怕自己一個眨眼他就走了。

“璟珂,你來了……”弘皙費力地吐出一句話,大力喘着粗氣,“我……終于要找阿瑪了……”

璟珂湊近了些,弘皙的手愈發無力,璟珂抓得越緊,她也沒察覺到自己濕漉漉的臉上淚水和未幹的雨水夾雜在一起,甚是狼狽地流下,仿佛為即将到來的生命終結做一次無聲的默哀。

“哥,你想說什麽?我在這,永琛他們都在!”璟珂恐慌至極,用膝蓋将自己挪過去一些,附在弘皙耳邊。

弘皙呼吸愈發緩慢下來,聲音也氣若游絲,即将失去力氣般:“這輩子……你做多了,不要……還是走吧……”

璟珂不知道弘皙在說什麽,追問着他,弘皙卻已經說不出話了,眼睛慢慢看向**頂的幔帳,臉上沒了痛苦的表情,而是舒心的微笑,呢喃着:“娜日格……娜日格……我來了……”

在璟珂猝不及防之下,弘皙的手失去了力氣,重重落在**榻上,随着他嘴角慢慢揚起,那雙空洞的眼睛也漸漸合上了眼皮。

“阿瑪——”

随着永琛的一聲哭喊,弘皙的一衆子女紛紛恸哭,璟珂這才回過神來,确信弘皙真的走了,真的走了……

“你還沒說完,你還沒說完啊……”

璟珂呆若木雞地推着弘皙硬邦邦的身子,嗫嚅着,嘴裏糊糊地不知說着什麽。

永琛身為長子,悲痛過後,還是打起心情,堅強地伏地爬過去璟珂身邊,磕了頭,啜泣道:“姑姑,阿瑪一直等着您過來,他已經撐了好久了!直到今晚才同意我們找您……”

璟珂回過頭,看着哭泣不已的永琛,心裏的悲傷情緒一下被觸發,又淚眼朦胧掃視着弘皙的所有子女泣不成聲的模樣,在流風攙扶下,慢慢站起身,道:“你們的阿瑪去了。”

一屋子哭聲,慘淡愁雲,東果園被狂風大雨肆虐着,屋前擠滿了積水,被淹沒的植被在水中頑強地掙紮着。

倚在門框上,璟珂竭力平複心情。九月二十八日亥時,已革和碩理親王弘皙,殁,年四十九。

雨停,天光破曉。除了滿目瘡痍的狼藉,氣溫驟降的寒涼,一切并未有所改變。一場大雨,帶走的是一個長子皇孫,更是一個貫穿三個朝代的傳奇。而歷史上關于愛新覺羅弘皙的記載,并不會如此洋洋灑灑。

從弘歷對弘皙之死的态度,璟珂知道,這一段歷史注定會被抹去大部分。

弘皙的喪事直到結束的那一刻,弘歷始終沒有表現出過大的反應。而弘皙身後,并無複籍,也無加谥。

“姑姑,侄兒知道這是強人所難,阿瑪為了一個不甘含恨而終,走後也不能入廟配享,身為長子,永琛實在自愧!”

璟珂聽永琛說了個頭,就知道他接下去想要說什麽,便打斷他,安慰道:“你阿瑪這一生能有你們這些孩子,已是不易。你們好好過日子,千萬莫要重蹈覆轍。”

還能如何呢?弘歷至今從未表态要恢複弘皙的宗籍,弘皙一脈的子女也随着他失去了皇籍。甚至連理親王爵位,也沒了,只由璟珂的十弟弘為(日為)降級襲爵,為多羅理郡王。

“姑姑知道,你們想恢複皇家宗親身份。可如今日子過得不也挺好嗎?為什麽一定要回紫禁城趟渾水?”璟珂看着這位只比自己小了四歲的侄子,現在也是而立之年了。曾幾何時皇曾孫的身份讓他頗受**愛,在這一場争奪中,他也是其中的犧牲品之一。

九子奪嫡,弘晳逆案,算起來,誰又是真正的勝者?

永琛固然明白周遭這一切慘淡從何得來,阿瑪、瑪父的例子都血淋淋擺在他面前,阿瑪尚且鬥不過皇上,他又能奈何?不過是抱着璟珂這個最後的救命稻草,為人子想盡點孝心罷了。

“姑姑,是侄兒難為您了。”永琛苦笑着,甚是不好意思,作揖行了大禮,“感謝姑姑讓阿瑪走得安詳。阿瑪落難之後,是姑姑照拂我們,侄兒們永不敢忘!”

璟珂微微一笑,輕輕攬過永琛的肩,與他一同走回,身後是弘皙的墓穴,與嫡福晉同穴而眠。

“你衆多兄弟姊妹,定有不服者,你作為長兄,可要好好勸着。”璟珂總有些擔憂,弘皙一族會不會出現一兩個妄圖東山再起以皇子嫡孫的名義奪位,畢竟他們都還年少輕狂,血氣方剛。

永琛則信誓旦旦道:“姑姑放心,侄兒一定會安撫好弟弟們,絕不讓姑姑為難。”

“你阿瑪若是像你這樣想得開,又怎至于如此境地。”璟珂不禁嘆氣着。

永琛苦笑着搖了搖頭,道:“阿瑪走了,做兒子的本不該說什麽傷他身後名。但是侄兒不敢不說,阿瑪曾怪過額娘,說都是額娘連累了他,因着額娘是噶爾臧的女兒……也為着這一緣故,額娘才郁郁不歡過了身。不過,阿瑪臨終悔悟,額娘也瞑目了。”

璟珂答不上話來,只覺唏噓不已。

永和宮裏,愉嫔的淚只在夜裏默默流過。身為皇妃,她不能越矩,無法見弘皙最後一面,無法釋懷心中的傷痛。

這個帶給他情窦初開青澀美好的男人,又将她推入萬丈深淵萬劫不複,又愛又恨交織在心中。愉嫔只能用眼淚無聲傾訴委屈。生不**,死不同穴,死生不複相見。

“皇上駕到——”

愉嫔早料到弘歷這幾日會挑一天過來,故而并沒有很驚訝,只拭了眼淚,由鷗兒扶着出來迎駕。

弘歷只帶了李玉等兩三随身太監,一身家常便裝,徑直走進了殿內,愉嫔遂起身跟着進殿,鷗兒知道這場合不宜摻和,便和李玉等人候在門外。

“李公公,小主會不會有事?”

從鄭家莊王府裏出來的鷗兒,本是弘皙**的死士,一直跟在愉嫔身邊,與愉嫔主仆之間随日久情深。她沒忘記自己是弘皙的人,弘皙落敗,她便暗自告訴自己,要銘記當日弘皙的恩惠,好生照顧愉嫔,保愉嫔一生平安。

李玉本對鷗兒有幾分喜歡,在弘歷面前也是經常敲邊鼓,想讓弘歷多來永和宮。可他也不敢擔保,搖了搖頭,多嘴低聲勸了句:“不過你別擔心,皇上說過六宮之中愉小主最有才氣,皇上心裏還是喜歡愉小主的。”

“喜歡又有什麽用?每回皇上對小主都冷冷淡淡的,小主的綠頭牌恐怕早被蒙了灰。”

鷗兒才抱怨一句,李玉慌忙捂住她嘴道:“你少說兩句!別惹了麻煩!”

屋內,弘歷瞅見愉嫔的紅腫眼睛,又有烏黑眼圈,知她這些日子并不好過,心裏的憐憫與不舍油然而生,本想就這麽算了,別再折磨她,可又想到她是為弘皙傷心至斯,又不免嫉妒燃起不悅之意。

“嫔妾知道皇上會過來,已經備下了皇上愛喝的碧螺春。”愉嫔絲毫無異樣,笑容淺淺地,親自為弘歷泡了一杯碧螺春。

弘歷看着她不緊不慢完成一系列動作,接過那杯茶,小小啜了一口,甚是清香,又飲了起來。

一杯茶後,弘歷才問:“你怎知道朕會過來?”

“景山辦白事,皇上想必也會看臣妾是如何模樣。”愉嫔淡淡一笑,“嫔妾鬥膽揣摩聖意,還請皇上恕罪。”

她也不隐瞞,如此從容,弘歷心裏竟消了些不滿,又見愉嫔楚楚可憐含淚柔弱模樣,我見猶憐,便伸出手,輕輕拉她過來身邊:“你心中可還牽挂他?”

“嫔妾是皇上的女人,心中只有皇上。”愉嫔莞爾一笑,看着弘歷,由他拉着自己坐到身邊,“嫔妾曾受‘四十六’恩惠,是他救了嫔妾一家。故人已去,嫔妾小小哀念,是為恩人罷了。”

弘歷微微揚起嘴角。人都去了,還計較那些做什麽?弘皙于弘歷,始終是心裏最難越過的一個坎。弘皙的皇長孫身份,是弘歷無法逃避的。他至始至終不恢複弘皙的宗籍,不恢複他爵位,說到底就是恐慌,害怕弘皙一族日後東山再起,奪回原本屬于他們名正言順的皇位。

他來看愉嫔,是想看看愉嫔是否會為弘皙求情,是否會求他恢複弘皙名譽。不過,愉嫔沒這麽做。此時此刻,弘歷又欣慰,又慶幸,又後怕。他在想,萬一愉嫔真的如他所料求情了,他會如何?盛怒之下,是否真的就舍得把愉嫔棄之不理?

“你向來是善解人意,知書達理。”弘歷輕輕拍了拍愉嫔的手背,“皇姐這些天心裏也不好過,恐怕不會來看你了。”

“長公主為嫔妾時常進宮本就不合規矩,她剛失了兄長,定是難受的。”

說起這事,愉嫔最為不安。早前為了娴妃,後來為了自己,璟珂三番兩次進宮,太後總會有意無意提起這事,說是外嫁的公主還經常回宮,不大合适,好在弘歷并不以為然,反而道“日後和敬嫁了人若是不常常回宮,朕還不依了!”

弘歷沉吟了片刻,又道:“之前朕冷落你了。永琪如此聰慧,小小年紀就十分有禮,都是你的功勞。”

“嫔妾不敢。”

入夜,永和宮燈火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