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支援行動(4)
028.
通訊器“沙沙”幾聲後,徹底沒了聲響。
有游隼遞來可靠的眼神,鄢零放心走到發出動靜的屍體邊,搜出已經無法正常工作的通訊器。
上頭有破曉市港口安保中心的徽章。
她想起來:“剛剛那具異變的屍體旁也有個一模一樣的通訊器!”
“還有人活着。”游隼說。
很有可能是安保中心的另一位主任。
兩人相視一眼,默契地退出會議室,将門從外頭反鎖。
游隼臉上似乎出現了一絲痛苦的神色,在鄢零眸中一閃而過。
她不确定。
因為這位隊長平時總是面無表情,叫人看不出情緒。
偶爾撞見他在宿舍的客廳裏吃甜點,倒是能看出幾分喜悅。
他如今臉上無喜無悲,平聲道:“去監控室看看。”
于是兩人離開三樓,馬不停蹄往四樓奔去。
四樓是安保中心的監控樓層。
整一層沒有任何隔斷,進門便是幾面碩大的屏幕,以及分布在各個方位的操控臺。
與其他樓層的死寂不同,四樓有人在。
那是個同樣穿着港口安保中心制服的中年男人,約莫五十歲出頭。
不算高,微胖。
光潔的後腦勺襯得周遭幾縷毛發格外堅強。
聽到有人進門,男人一面撓着腦袋,一面轉過身來,嘴裏嘀咕:“好癢……怎麽會這麽癢……”
鄢零下意識擡槍。
卻被游隼按住槍口,又遞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兩人都注意到男人制服上的徽章:
港口安保中心主任劉洋
“是他了。”鄢零小聲。
通訊器裏傳出的男音,可以确定就是劉洋。
游隼沒有回頭,始終透過玻璃門盯着監控室裏的男人,壓低嗓音提醒道:“不要放松警惕。”
最後的幸存者,也是最危險的。
劉洋見兩人沒有拔槍相向,好似重重松了口氣,面容變得舒緩,走來給他們開門:“你們是……?”
游隼向他出示身份卡,故意說得太含糊:“調查局外勤部分隊。”
劉洋沒有懷疑:“哦,是你們。”
應該是把他們認成三隊的了。
“我還以為你們……”劉洋不确定地掃視他們,“沒事,哈哈,沒事就好!”
一邊嘀咕,一邊撓着腦袋,重新走回操控臺旁。
鄢零眯起眼,心道:“這人絕對有古怪!”
兩人跟着進入監控室。
在「巢」的影響下,安保中心的人工智能已停止工作,監控系統也徹底癱瘓。
最大的三面監控屏上一片漆黑。
剩下的小屏幕不外如是,偶爾閃動雪花,又黯淡無光。
這種情況下,劉洋卻還在對着黑屏自言自語。
“是嗎?我不确定。”
“真的是「祂」?……可為什麽……那樣高貴的存在……”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劉洋突然手舞足蹈起來,活像公園裏跳廣場舞的大爺,撓頭的力度更大了,嘴裏反複念叨:“太棒了,我逐漸理解一切!”
後退幾步與之拉開距離,鄢零的右手搭在槍上。
亢奮,眼珠充血,這正是——
鄢零:“他的理智……”
游隼肯定道:“正在驟降。”
“鳳凰,盯着他。必要時可以用這個。”游隼把什麽東西塞進她手裏,“我必須去五樓檢查人工智能的主機,如果核芯還沒燒毀,要把它送回調查局修複。”
他塞給她的是一枚基因炸彈。
喲呵,老朋友了。
鄢零不能再熟悉。上次在超市,她把這玩意兒塞進災獸的嘴裏,把它炸成上千塊碎片。
她握住炸彈,點頭:“早去早回。”
話音剛落,游隼突然拔槍朝玻璃門連續射擊。
一面頗具柔韌性如黑色綢緞般的帷幕飛快展開,子彈将玻璃門打碎,卻被帷幕吞沒。
屏障尚未落下,鄢零聽見一把熟悉的嗓音:“你先走。”
心頭一顫:“是野貓和水銀!”
不速之客要逃,游隼一個側身越過攔路的操控臺,射擊着逼近帷幕。
鄢零既要關注劉洋的狀态,又放不下那頭的戰況。
一個分神,瞥見帷幕如融化的蠟般落在地上,在水銀腳下凝成影子。
水銀逃得飛快。
游隼打出的子彈将将從他的左側臉擦過,“铛”一聲打在水滴狀耳墜上。
一道白光劃過,水銀和游隼都從視野裏消失了。
這時,聽見劉洋用粘膩的嗓音說:“小姑娘……你也懂了嗎?”
鄢零的太陽穴一跳。
危險!
肢體反應快過大腦,她想翻身躲到控制臺後,卻還是慢了一步。
一根遍布粘液與吸盤,粗壯有力的章魚觸手,猛地捆住她的脖子!
濃烈的海腥臭鑽入鼻孔,胃裏翻江倒海卻吐不出來。
觸手把她拎到空中。
短短幾秒,鄢零快要窒息了。
她的視線開始模糊,隐約看見劉洋的腦袋已經炸開了,脖子以上全是觸手。
大小不一,粗細不等。
好像在慶祝,在狂歡般,毫無規律地舞動。
每每鄢零反抗,觸手就會收得越緊。
“不行,不能……呼吸了。”
沒了空氣,思緒也遲鈍許多。
“要、死了……!”
兩眼一翻,徹底昏死。
……
她來到一個陌生的房間。
從未來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天花板上挂着許多玻璃小鳥,在燈光的照射中在牆面投出五彩斑斓的光。
光落在卡通壁畫上。
有森林裏的小動物,海底的魚兒。
還有一個女人,牽着她的孩子,漫步在陽光下的花叢中。
“精心布置過的嬰兒房。”鄢零如是想道。
其實她并不知道嬰兒房應該是什麽模樣。
鄢零和媽媽相依為命,媽媽和早逝的爸爸都是孤兒,因此沒有親戚。
沒有适齡孕育的親戚,自然沒見過新生兒。
她才十九歲,同學朋友也都未到可以結婚的年齡,更不用說了……
就是知道。
即便房間裏沒有搖籃。
鄢零自己也奇怪:“為什麽我會篤定是嬰兒房……再說了,這樣的嬰兒房也太奇怪了吧!居然連窗戶也沒有!”
念頭冒出來,她環視一圈。
真的,沒有窗戶。
除了一扇門之外,四面都是牆。
密不透風的牆。
疑惑更重時,聽見角落裏小帳篷裏傳來溫柔的歌聲:“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女人的聲音。
也許是對同性沒有什麽戒備心,鄢零懸着的心忽然落下。
“有人嗎?”她嘗試問道。
沒人回答,歌聲還在繼續:“媽媽将永遠陪着你~我勇敢的小月亮……”
鄢零鼓起勇氣,蹑手蹑腳走到角落。
輕輕蹲下,小心翼翼地掀開帳篷,生怕吓到裏面的人。
那是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
淺褐色的雙瞳,海藻般濃密卷曲的長發垂落在身旁,讓人不禁聯想到油畫裏的古典美人。
她一身鵝黃長裙,雙手輕撫圓潤凸起的肚子。
這位媽媽正在給還未出世的小孩唱安眠曲。
女人的睫毛翕動,如撲朔的蝴蝶翅膀,緩緩擡頭看過來。
毫不驚訝,似乎早預見她會出現在這裏。
女人凝視鄢零,有種說不出的深情:“你遇到麻煩了,對嗎?一個人堅持這麽久,辛苦了。”
這番話戳中了鄢零心底的柔軟。
鼻頭一酸,自以為已經退化消失的淚腺又蠢蠢欲動了。
胡亂擦掉眼角的淚水,鄢零露出笑意:“沒關系,我很快就有家了。”
女人還是靜靜凝視她。
那麽溫柔,那麽深情。
世上從未有人用同樣的眼神看過她。
鄢零被這份安然包裹,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你的孩子,有名字了嗎?”
“菲比。”女人說,“在我的故鄉,這個名字寓意為‘我心目中唯一月亮’。”
“菲比?”鄢零默念一遍,“很好聽的名字。”
“我希望她能像月亮,享受外面自由廣闊的天空。”
聽出女人語氣裏的遺憾,她不禁蹙眉:“可是這個房間連窗戶都沒有,看不到天空吧……”
本是一句無心的話,讓女人怔住好久。
“你說得對。”一聲嘆息,“可我出不去。”
鄢零最聽不得這種喪氣話:“怎麽會出不去!你還有雙手雙腳,打開門就可以走出去!即便你的肉/體在密不透風的房間裏,只要靈魂是自由的,什麽東西都困不住你。”
女人瞪大眼睛,顯然是被這番話震撼到了。
半晌,她垂眸一笑:“我明白了。再堅固的牢籠也鎖不住自由的靈魂。”
“沒錯!”
兩人久久對視。
鄢零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她。
肯定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女人伸出手,溫熱的指尖,輕輕撫摸鄢零的臉頰。
她的嗓音如同安眠曲:“我親愛的菲比,你聽到了嗎?不管未來發生什麽,你都會是自由的。”
……
觸手松開束縛,鄢零如破布娃娃般滑落在地。
她雙目緊閉,和死人無異。
劉洋沒了腦袋卻還能說話:“人類真是沒用啊!人類真是——沒、用、啊!”
“因為人類都是劣質品!哈哈,輕而易舉就能捏碎的渣滓!”
說着,觸手朝鄢零的腹部一甩。
她沿着地面一路被沖擊到了某個控制臺下,“砰”一聲撞上。
在劉洋松開她的脖子後,窒息感很快消失,空氣再度湧入肺中,意識也逐漸回籠。
承受這一擊,她已經做好五髒內傷的準備。
奇怪,居然沒有感覺到絲毫疼痛!
【滴】
【異能「控制」已升級。】
【「控制」:1級你可以通過控制自身能量的消耗,将其徹底轉化為精力。能量恢複只需要通過飲食與睡眠。(主動觸發)】
【「控制」:2級你可以消耗大量精力在短時間內增強自身的骨骼與肌肉,提高速度與力量。使用過後需要通過雙倍的飲食與睡眠方能恢複正常。(主動觸發)】
消耗精力,控制骨骼肌肉增強嗎……
呵,來得正好。
正愁沒有足夠的力量對付那些惡心的觸手呢。
尖吻蝮說過的話,教給她的知識,此時正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掠過。
“當你升級後,需要重新設置新的「開關」。”
“記住,「開關」要足夠隐蔽,別讓敵人察覺。”
“升級一般都在危急關頭。如果我不在你身邊,就讓「錨點」幫助你。”
“閉上眼,跟随「錨點」的指引,然後抓住它!”
她想象此時此刻,尖吻蝮就在身邊。
兩人正坐在食堂的窗邊,聽着戶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品嘗一杯剛出爐的厚乳拿鐵。
那道純淨的光華随雨滴落下。
融入她的身體裏。
鄢零睜開雙眼,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挺直腰杆。
“唔……”
“形同蝼蟻的卑劣人類,竟然還沒死?”劉洋很不解,觸手舞動的頻率也變低了。
鄢零盯着他,一言不發。
「開關」是——她的舌尖抵住後槽牙,輕輕一咬。
力量,從心口的位置湧向四肢。
她一把擦掉嘴角的鮮血,又朝已經完全變異的劉洋伸出右手。
勾勾食指,挑釁道:
“來。”
這一次,你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