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當天晚上将祁昉送回去就被病房門前等候已久的周頻逮了個正着,在他的耳提面命下,作為帶着病患卡着十一點遲遲歸來的罪魁禍首,姜楚有些羞赧地摸了下鼻尖。
“怎麽了,是不是很熱?”手背覆上冰涼貼,随後一個便攜式的小型風扇塞到她的手心,“去裏面等我下,結束了給你剝蓮子。”
“你你你……祁昉!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後天就能出院了,今天還非得出去晃一圈?要是被拍到了怎麽辦?”
路上沒耐住他暗含委屈的眼神,姜楚同意了接下來兩天都住在醫院,本想今晚湊合一下,明天再回去換衣服,沒想到衣物和洗漱用品全部整齊地放在桌上,就連給她準備的毛毯和抱枕都在病床上放好,而祁昉純白的被子則堆在了陪護床上。
姜楚洗漱完祁昉還沒回來,門縫下透出書房內的光線,應該還在和周頻讨論退圈的相關事宜。
VIP病房雖然有專門的陪護床,但比起病床還是短了一截,姜楚調換被子時,偶然瞥見了矮櫃上一小盤剝好的蓮子,邊緣還壓了張字跡娟秀的紙條——
「早點睡,不用等我,晚安姜楚」
室內點了安神香薰,這幾天日夜颠倒地圍着公司轉,姜楚幾乎沾上床就睡着了。
再醒來,天光大亮。身上還搭着薄毯,只是手掌下壓着的柔軟床墊根本就不是陪護床,應該是昨晚祁昉将她重新抱了回去。
“醒了?想吃什麽?”祁昉往她腰後塞了個靠枕,将點餐平板送過來,“醫院的包子裏有生姜塊,你看看別的。”
“都可以。”姜楚下床,“我先去洗漱,你點一些喜歡的就好。”
長睫下壓,祁昉還是跟了上去,透過鏡子看了她好一會,将平板拿近,“我在那裏,應該知道你喜歡什麽吧?”
“嗯。”将臉上的清水擦幹,姜楚寬慰,“沒關系,記憶只是暫時封存,會想起來的。”
“我可以從現在開始重新記,關于你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以及……”
“楚楚喜歡中餐還是西餐?”門口一道清亮的聲音傳來。
林訴捧着兩束花靠在門框,朝姜楚眨眨眼:“要不我們去吃火鍋怎麽樣,我知道最近新開的一家店人氣很高哦。”
“大清早就拉人吃火鍋?楚楚你別理他。”謝千绮一路小跑追上來,扒開林訴解釋,“本來是玄柏和我一起來的,不過今早被抓了。”
姜楚:“抓?”
“昨晚在酒店偷吃夜宵沒銷毀證據,剛好今早經紀人有事過來,師哥這會兒應該還在面壁思過。”
“楚楚不用管他,死不了的,看我特意給你挑的花。”一大捧粉色玫瑰嬌豔欲滴,相反塞到祁昉手裏的那束黃白相間的花多少帶了些詭異。
祁昉看着發蔫的花瓣:“送我的?”
“嗯,看上去很适合你,希望你早日康複啦祁哥。”林訴沒注意腳下,一個趔趄後從地板上拾起一個線圈本,“這是什麽大板磚?怎麽丢地上了?”
畫風簡約,但一眼就能認出裏頭的人是姜楚。
林訴不死心,一連往後翻了好幾頁,畫中的姜楚笑得很甜,他可憐巴巴地擡眼:“楚楚,不是說不給別人當模特的嗎?”
回到現實世界後系統确實答應将有特殊意義的東西一并送過來,但和祁昉的記憶一樣,具有滞後性,應該是剛送到這裏就被林訴發現了。
祁昉只看了姜楚一眼就将畫本抽走:“你是別人,我又不是。”
在林訴哀怨的目光中,祁昉唇畔一揚:“我是她男朋友。”
林訴氣鼓鼓地跑了,在天色暗下前又屁颠屁颠地過來了,還帶了與發色相近的淺藍色玫瑰:“嗨楚楚,好看嗎?”
姜楚沉默。
“好看嗎?”耳側也傳來輕問。
原本覆在鼠标上的左手被祁昉握住,姜楚扭頭,與他晦暗不明的目光撞在一起。
“當然好看啦,這可是今年投票榜上女生最喜歡的發色。”林訴眉眼彎彎,“楚楚,火鍋局,走不走?”
姜楚抱歉地朝他搖頭:“有些事情,走不了。”
林訴像只洩了氣的皮球,祁昉含笑的眸子帶着戲谑:“第一好看?不過如此。”
“為啥不吃火鍋,要陪他吃醫院寡淡的營養餐嗎?”
祁昉:“不然呢?”
“都吃不了,我有急事要回公司。”
盯着姜楚的背影,林訴賤兮兮地拉長音調:“哦~原來楚楚也不跟你吃啊,男朋友?不過如此!”
“畢竟「男朋友」可以從「別人」的範圍裏跳出來,而藍毛再受歡迎也只是「別人」。”祁昉漫不經心地将畫冊重新攤開,“姜楚說,我畫得很好看,你覺得呢?”
『楚楚,氣氛好像不大對勁,我感覺祁哥要和林訴扯頭發了……』
『哇楚楚你和祁哥的戀愛這麽浪漫,原來畫冊裏有那麽多美好的回憶,好感人QAQ』
『你現在不用擔心了哦,林訴哭着跑了,他們打不起來啦』
第二條消息的發送和首條中間隔了快四十分鐘,那本冊子祁昉應該只在動物園之行的那天畫過,所謂的「那麽多」,不用想也知道祁昉可能又開始看圖說話編小論文了。
一直在公司忙到十點,晚些時候還有個跨國會議,為不打擾祁昉休息,姜楚打了個招呼便沒再回醫院。
晚上十一點,從周頻那收到祁昉已經入睡的消息後,姜楚安心地繼續處理文件。
祁昉退圈的消息在出院當天發布,姜楚買花的時候剛好看見手機推送的新聞話題。
#祁昉退圈視頻#【爆】
『真的退了嗎啊啊啊,還有機會再回來嗎?』
『好可惜,心碎當場』
『這是不是說明祁哥已經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了?好好養身體呀哥,希望祁昉天天開心』
熙晟娛樂公布了祁昉決定退至幕後的消息,遵循了祁昉本人的意見,沒有公布筆名,稱有機會的話希望他能以嶄新的身份再次與大家頂峰相見。
除了祝福和對祁昉身體狀況的擔憂外,營銷號必然不肯放過如此大的熱度,逐漸開啓了八卦話題——#祁昉是否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月亮#點擊量很高,不過一瞬間就被撤了下去,與姜楚有關的任何消息從始至終都沒有被扒出來。
無果,營銷號只能把前段時間放出的祁昉童年生活拉出來放大後反複咀嚼,試圖從中找出端倪,狠狠賺一波流量。
姜楚到醫院的時候,偌大的病房內只站了一個人。
祁昉背着光靠在窗邊,聽到門口的動靜,他緩慢地擡眼,刺眼的光暈散在被風撩起的發絲間:“姜楚,好久不見。”
夢裏的風順着小熊皮套下那句未開口的問候吹到耳畔,姜楚帶着花撲到他的懷裏:“想起來了多少?”
“全部。”祁昉低頭親了親她的發絲,“昨晚休息得好嗎?”
“你呢?昨晚應該睡得很不錯吧?”姜楚擡眸與他對視,伸手挑了一绺頭發,半眯着眼,“昨天離開前似乎還不是深藍色,周哥說你十點就睡了,所以又是半夜跑出去的?”
祁昉沒答,指腹摩挲了下她的臉頰:“還是覺得深藍色更好看,對吧?”
姜楚拂開他的手:“請問尋月不安分地待在醫院,半夜翻牆出去只為染發是何用意?”
尋月是祁昉寫《不知月》時的筆名。
“看不出來麽?想要以色事人。”祁昉順勢牽住她,“尋月和《不知月》要一起塵封了,後面打算換個筆名,我叫小熊平安蛋糕手鏈,這個怎麽樣?”
“不怎麽樣。你真不打算将《不知月》的影視版權賣出去?”
“嗯,我們已經演繹過了,不需要第二次。”
“可只有我們記得。”雖然祁昉不缺錢,但寫出的故事被更多人知曉和喜歡總會在心底産生一種心動共鳴的震蕩,況且《不知月》的故事不論人設還是立意都很出彩,機械城的一切都有種壓抑卻美妙的美麗,不搬上熒幕确實可惜。
“只要我們記得就夠了。”祁昉接過姜楚手裏的花,将窗臺上備好的那捧鳶尾花塞進她的懷裏。
“你出院,給我買花做什麽?”
“早上回來的時候看着很漂亮,就給你買了。”
姜楚眉眼彎起:“哦,原來染到早上才回來啊?”
祁昉理虧,移開的視線落在金色邊夾上:“給我寫了賀卡?”
小心地将厚卡片取下,祁昉盯着它良久沒有說話。
“以色事人的酬勞,密碼是你的生日。”姜楚迎上他沉沉的目光,自顧自地拉開他的外套口袋将銀行卡放進去,“畢竟祁老師好像把所有錢都給了我,自己卻沒錢撤熱搜。”
“你都看到了?”
祁昉路人緣很好,但網上不如意的人也很多。
“孤兒”“掃把星”“好像陰溝裏的狗”“看上去光風霁月,原來是神經病,難怪是孤兒”……不能構成辱罵的過往都被拉出來串成邏輯鏈合理的樣子,像是要将他踩進泥裏是正義無比的使命。
看到負面消息的第一時間姜楚便聯系公司的公關去撤了,可話題還在,說明背後有人放任這種肮髒言論的存在。作為對家的元聖和音動已經倒臺,唐馳并不像是那種祁昉離開就對他下死手的龌龊人,顯然這種東西依舊放在明面上,是受到了祁昉本人的同意。
“為什麽要承接下潑來的髒水?”
這種字字誅心的評論能讓祁昉的驕傲和自尊落到何處她很清楚,其實姜楚明白,髒水總要有人受着的,就如同對夢中莫辭的所作所為一般,祁昉為了不讓網絡翻出姜楚不想為人所知的事情所以自行攬下所有。
她明白的,明白祁昉以這種自損的方式來擋住沖向她的惡意。
“嗯,猜對了,确實沒錢撤熱搜,但有小姜總的卡應該就會迎刃而解了。”祁昉笑,“所以作為謝禮,來看看這個。”
畫冊的後半本重新繪了篇連環畫,算是他們第一期戀綜演的小熊和小鬥魚故事的再現——
小鬥魚和小熊日漸親密,到兩人定下承諾後告別,再到小熊思念不已只身去城中尋故人,直到最後兩人再次相見。
童話劇定格在小鬥魚給小熊帶糖葫蘆的那一幕,但畫冊似乎還有一頁。
“繼續。”
姜楚翻開,小熊祁祁的懷中捧了個漂亮閃耀的鑽石戒指。
“祁祁說,謝謝你的糖葫蘆,謝謝你會再次找到我,也謝謝你能愛我。因為被愛,今年的森林好漂亮。”
給她戴戒指的指尖都在發顫,姜楚輕聲喚他:“祁昉。”
“抱歉。”以為她在嘲笑自己手抖,祁昉将戒指推到手指根部後眼角忽地被一抹暗紅色刺了下。
“想讓每一年的森林都漂亮。”戶口本和證件塞進他的手中,姜楚笑,“祁昉,小鬥魚說,她想和祁祁有一個家。”
兩人決定将婚期定在官宣的元宵節,婚禮需要做的準備繁雜,大半年中祁昉幾乎都在忙相關事宜。
不需要全國各地到處飛地趕通告,祁昉幹脆帶着設計稿去了姜氏陪着姜楚一起辦公。玄柏和謝千绮來玩過幾次,對祁昉繪制的請柬贊不絕口,姜楚也想湊近看看全貌,祁昉卻不動聲色地收好,她連顏色都看不清。
直至婚禮前幾天向玄柏以「手游+鬥雞必勝36計」才看到了全貌。
“祁昉,我是不是說過這個小熊畫得很醜?”明明自己畫技了得,姜楚實在不明白這人總惦念着她的醜陋小熊幹什麽。
“可是我喜歡,特別喜歡。”祁昉圈住她吻了吻耳垂,“看看這裏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海浪在月光下泛着盈盈的光,姜楚站在軟乎乎的毛毯上挑眉:“現在有理由懷疑戀綜裏那些住的房子都出于祁老師的手筆。”
每一期住宿的風格都不太一樣,祁昉總旁敲側擊地詢問她更喜歡什麽。細細記錄後,現在的別墅不論是周邊環境還是內裏布置都完美貼合在她的審美點上。
“所以是很喜歡?”
“嗯。”
“那會有獎勵嗎?”
“……祁昉你別得寸進尺,請柬的賬還沒有算。”
“嗯,你算,我都聽着。”
姜楚喜歡海,婚禮的地點選在了南半球的一座島嶼。
兩位顏霸的婚紗照立在镂空的長廊間,謝千绮和玄柏一路走過來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
“為什麽看着照片這麽想哭?好像感覺自己陪着他們走過了很久。”
“我也是……嗚嗚嗚是不是傳說中的命中注定?”
林訴左手端着餐盤,右手抱了瓶香槟:“有時間哭,不如替我想想……一會兒怎麽搶婚會比較帥?”
玄柏和謝千绮對視一眼,提起裙擺卷起袖子就把人擡着丢進海裏去了。
由鮮花編織的甬道漫長,長長的婚紗拖尾承接了燦燦的陽光,姜楚挽着外公一步步走向在盡頭等待的祁昉。
和每一次的等待相同又不同,祁昉朝她伸手,在心跳幾乎蓋過一切時,姜楚回握。
“姜楚。”
“嗯。”
“我愛你,謝謝你,讓世界都漂亮。”
童話落在尾章,所有的愛替告別從前的勇敢附了槍、将過去的苦難都磨平做成了槳。
而月亮,會毫不吝啬地照在相愛之人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