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盡管已經将岳佯和他帶進來的好吃懶做的親戚踢了出去,但姜楚重回姜氏的道路依舊不平坦,從前沾了好處的管理層來施壓,認定姜楚無能力管理公司的供貨商趁機擡價。
畢竟頂頭的管理者居然是和珠寶行業毫無關系的醫學者,年紀輕輕毫無經驗,甚至十幾年來從沒有來過公司,所有人都覺得姜氏要完了。
高層會議從中午開到了夜幕降臨,某些管理層越說情緒越高漲,就差直接伸手把姜楚從正中央的椅子上拽下來。
反觀姜楚倒沒什麽表情,垂眸看了眼時間後朝身邊的特助遞了個眼神。
滿臉橫肉的男人僞善道:“小楚,叔叔小時候還抱過你,和你說這麽多都是為了你、為了公司好,不會害你的,有些事情還是得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沒辦法,姜家的産業總歸由我來管。”鋼筆在指尖轉動,姜楚舉例,“公司能到今天這一步王總确實功不可沒,去年的珍珠瑕疵不小,前年的海水珠裏參了淡水珠,還有前年……”
她頓了頓,倒打一耙地笑道:“王叔,我也知道您小時候抱過我,否則家父因此被氣進醫院,到現在還在ICU的事我也不會不計較。”
“你……”
“小小姐,都在這裏了。”特助傾身低語。
姜楚點頭,筆尖輕敲桌面:“為了姜氏更好的發展,在祖父祖母的幫助下對後續的合作進行了細致的優化,請各位過目。”
起先還跟着王總搖擺不定的人在看到新增的利潤點後态度出現反轉,甚至對姜楚的接手持極其反對态度的何董放下文件,率先起身與姜楚恭敬地握手:“姜總,合作愉快。”
有了他的帶領,其餘抹不開面子的都順勢下了臺階,表示今後一定與姜氏共進退。
王總不滿,但眼下他的處境确實尴尬,笑容和煦:“小楚,我的呢?”
“和王總的合約月底就到期限了,聽說王總夫人的家裏也有一個規模不錯的珍珠供應廠,畢竟都是一家人,所以姜氏打算與貴夫人進行進一步的洽談。”姜楚起身,“公司還有些事情,改日再宴請各位長輩,感謝大家對姜氏的信任和支持。”
“姜總客氣了。”
“李特助請回,不用送了。”
“姜總,後生可畏。”
商場的都是人精,姜氏集團雖然這些年都由岳佯運營,但發展并不如意。今日的會議一來姜楚擺明了公司的态度,像王總這樣貪心不足的只是自斷後路,殺雞儆猴的道理沒人不懂;二來提高利潤,盡管對着比自己差了輩分的小丫頭笑臉相迎讓人心頭不快,但利益至上,姜楚給的很大方;三來,姜楚的背後不止是姜氏,作為姜家唯一的繼承人,祖父祖母給她的權力和偏愛所有人盡收眼底,本家在宿城的公司也會陸續交到姜楚手裏。站隊的結果自然顯而易見。
熱熱鬧鬧的會議室頃刻間散了個幹淨,姜楚歪了下腦袋:“王總,還不回家麽?”
“年輕人刀使得太快,不知道避鋒芒的話,很快就會傷到自己。”
王總前段時間和小三小四小五豪華郵輪三日游的事在姜楚的暗中推動下被媒體寫得繪聲繪色,最近聽聞正在起訴離婚,本就靠女方家的扶持才逐漸讓自己的公司走上正軌,這麽一鬧,也不知道他還有什麽可以傲氣的地方。
“那王總可得走快點,不然姜氏的保安五大三粗的,可能會不小心傷到您。”李特助朝身後招呼了一下,立馬有兩個個人高馬大的保镖将其架住外走。
“小賤蹄子,你跟你媽……”
姜楚吩咐:“把嘴堵上,丢出去。”
目送王總像頭死豬似的被人擡出去,特助整理好文件,道:“祁先生在休息室等您。”
休息室和會議室僅隔了兩層磨砂玻璃,雖然隔音效果很好,但裏頭的人影大致都能看得出來。
拉開門的瞬間,姜楚與祁昉四目相對。
被他緊張的視線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兩人同時開口——
“他們為難你了?”“怎麽突然過來了?”
看得出祁昉來得匆忙,肩上随意披了件外套就過來了,姜楚忽地想起這人上一次逃出醫院守在她的酒店門口安靜告別的畫面,“只是友好洽談,不算為難。”
“我看有兩個人一直用手指着你。”
“若不是門口守着保镖,你該不會就進去了吧?”姜楚笑着環抱雙臂,“兩個用手指我的,一位是我特意安排好唱白臉的,另一位你也看到了,被人弄出去了。”
她說得雲淡風輕,但祁昉卻并不覺得事情容易,他唇線抿直,從口袋中掏出幾張卡遞過來:“密碼是001003。”
“還有。”指尖在屏幕上滑動兩下,祁昉垂下的額發斂住眼中的表情,“不夠可以再找我,我還有辦法。”
手機的微信和支付寶收到兩筆精确到小數點後兩位的轉賬,應該是把身上所有的錢都轉過來了。
姜楚愣了下,笑道:“流動資金足夠的,不用擔心。”
“今天覺得舒服一點了嗎?臉色還是不好看,怎麽擅自出院了?”姜楚頭疼地看着周頻火急火燎滿世界找人的消息,回了過去。
半天也不見祁昉說話,姜楚擡頭:“怎麽了?”
“擔心你受委屈。”也擔心一切都是幻覺,擔心再睜眼就看不見她,所以趁着周頻不注意,祁昉回家帶着全部的銀行卡獨自來了姜氏。
“不會。今天有想起什麽嗎?”
祁昉搖頭,啞聲回複:“沒有,抱歉。”
“沒關系,總會想起來的。”姜楚靠在桌邊認真地看他,“既然出來了,晚點再回去吧祁昉,想帶你見一見重要的人。”
兩人來得早,下車時剛好和馬路對面的人打了個照面。
謝千绮和玄柏像是看到了骨頭的小狗狗,立馬搖着尾巴跑了過來。
“楚楚!”
“嗨楚姐,祁哥這是……出院了嗎?”
姜楚否認:“沒有,他是潛逃了。”
“哈?嚯,哥你真酷!”
“喂玄狗,我就停個車的功夫,你就帶着千绮跑了,能不能顧一下我?”粉色卷發的青年不爽地叼着根棒棒糖,朝玄柏比的中指豎到一半突然開始結巴了,“你你你……你遇到朋友了呀?好像以前沒有見過呢……”
“說話就說話,你這什麽鬼動靜?裝起夾子來了是吧?”玄柏給了他一拳,轉頭笑眯眯地介紹,“楚姐,這是我和千绮的朋友,叫林訴。”
“你好你好,楚楚,很高興見到你。”林訴直接把糖丢進了垃圾桶,自來熟地朝姜楚伸手,“楚楚來吃飯嗎?要不一起吧,這家我很熟的,吃完飯要不要再去游戲廳玩?我超六!”
“你好,我是姜楚的男朋友,見到你不是很高興。”始終沒說話的祁昉側身與他相握。
“哦。”一副「只是男朋友而已」的樣子,林訴興致不減,“楚楚,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很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你看起來很像我尋找已久的缪斯女神,有興趣當我的攝影模特嗎?價格随便你開。”
祁昉的眼尾狠狠地跳了一下,姜楚主動牽住了他的手:“不了,最近公司比較忙,或許你可以試試用大紅碎花的車貼刺激一下靈感。”
林訴沉思,然後鄭重點頭:“我也正有此意,這就着手定制!”
“我們還約了朋友,就先走了。”
“好,那回頭有空一起吃飯呀楚楚!”
喻禮和岑妄堵在了半路,包廂內祁昉不知在想些什麽,只是握着她的手始終沒松開。
姜楚抿了口茶,好整以暇地看他:“那是林訴,我們在另一個世界還算比較熟。”
“那他給你拍照了嗎?”
“嗯,不過當時你也去了。”姜楚盯着他腕上隐隐反射着暗光的手串,“聽周哥說你想退出娛樂圈,為什麽?”
“不算完全退出,只是打算轉幕後,想寫一些東西。”
臺前的曝光量大,也是讓所有人記住他的最快的有效方法。
人人都說祁昉從不演光鮮亮麗的好結局的角色,将悲劇演了個十成十。他也不清楚挑劇本的原因,只是悲慘角色的暗色調世界中總有難以觸碰的一束光,他想在與角色共情的痛苦中找到一絲的希望,将那微不足道的念想變為活下去繼續尋找姜楚的勇氣。
但現在好像不需要了,他也有夠到光且創造光的權利。而且,盡管公司一直在壓着消息,但這些年斷斷續續的生病太耗費精力了,他知道自己不适合再投入不同的故事中感受複雜多變的情感。
“一直沒有機會問夢裏的你,《不知月》是你寫的,對吧?”
祁昉驚愕地停了半秒,點頭。
姜楚指尖壓着點了點他的掌心:“從前你說過的話,我也回給你,你也是,不管在什麽樣的領域都會做得很好。”
從前……是說夢裏嗎?可是他怎麽想都覺得那段記憶實在模糊。
“你會失望嗎?”祁昉與她對視,“對我記不起來的一年零三個月。”
姜楚認真說:“不會,畢竟我們不止這麽久。”
“我會想起來的。”祁昉下意識替她捋順劉海,“關于你的任何都不會忘記。”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輕笑,岑妄勾着喻禮的肩偏頭道:“看見沒,都說了不急,來早了還耽誤人家談戀愛了。”
對他的嘴姜楚早已司空見慣,朝喻禮示意打開桌上的禮盒:“送你的。”
岑妄的笑在看到盒中華麗花哨的簽名時終于凝固:“誰的?”
姜楚似笑非笑:“你老婆的老公的。”
岑妄再黑着臉欺身去看就已經被喻禮無情地推開:“楚楚,我愛你!”
“行了,收住,說正事。”岑妄物理打斷兩人的隔空愛意投送,将話題往祁昉身上引,“不介紹一下你的男朋友?”
祁昉起身,主動開口:“你好,我叫祁昉,是……”
按姜楚方才挑釁的話回了過去:“是你老婆的老公的朋友。”
“真的假的!我說怎麽看你那麽眼熟,你是前段時間華央獎的影帝!”
喻禮朝姜楚比了個大拇指,被岑妄握住,皮笑肉不笑道:“我說呢,原來是披着談戀愛的外殼找到個黑心同夥了。”
晚餐在三人的愉快氛圍中完美結束,臨走時喻禮想要悄聲在她耳邊說些什麽,被不高興的岑妄以「做個好人,別打擾黑心同夥碰頭」毫無留戀地拽走了。
祁昉看着身側的人,輕聲問:“他們說你沒有接捧花,所以是不想結婚嗎?”
姜楚沒立刻回答,從五歲看到因情受騙無法釋懷的母親的屍體後,與其說抗拒婚姻,不如說抗拒每一種親密的關系,愛情和友情都是如此。
但小時候遇到了喻禮,所以她逐漸将底線放低了些,覺得友情并非難以接受,後來進入夢境,遇見祁昉……
祁昉握住她的手:“其實不結婚也很好,只要有你在什麽都好。”
“真的覺得很好嗎?”
“嗯。”
姜楚帶着他輕晃了下胳膊,視線落點停在他另一側鼓起的外套:“那你買戒指做什麽?”
戒指是他夢裏就買了的,一直随身帶着。祁昉壓下眼睫:“想着你戴上會好看。”
“嗯。”姜楚若有所思地點頭,“那你車裏放着的戶口本和身份證呢?和林訴一樣,用別樣的裝飾找靈感?”
腦中回蕩着若隐若現的、近乎引誘的輕語,祁昉眸色漸深:“現在,也可以坦誠一點嗎?”
“當然。”
“姜楚。”
“嗯。”
“結婚也好,不結也罷。用你喜歡的方式,和你一直走下去,只要你喜歡,怎麽樣都好。”夢裏記憶的碎片零零散散,但他并不需要回憶的輔佐,光靠當下的心跳就能回應一切,“我愛你,姜楚,會明晰堅定地、漫無止境地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