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年十一月,貴妃年氏病重,八日壬寅,年貴妃“不怿”請留,十一月十五日,雍正下旨将其封為皇貴妃。榮**再高,年氏一族不過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瀕臨破碎的美夢泡沫已到極限。
年羹堯樹敵過多,在朝中很多人都看他不滿,幾乎可以說三天兩頭就又有人參奏他一本。一切一切,都是因為雍正顧忌着皇貴妃抱恙,才遲遲沒有處置年羹堯。
璟珂為自己的無知感到可笑。她本以為,雍正對年家碧是出于政治目的才百般恩**,可年家碧畢竟陪伴了他十多年,朝夕相處,夫妻情分都是有的。
年家碧初入王府時嚣張高調,接連喪女喪子之後收斂了鋒芒,小兒子福沛死了之後就一蹶不振,再也沒有了當年的風華絕代。可是雍正并沒有因此而嫌棄她,反而加倍對她好。
為了照顧病重的皇貴妃,雍正甚至辍朝停止了所有政事,守在皇貴妃身旁。這等恩**是其他妃子羨慕不來的。撐到雍正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皇貴妃薨,雍正辍朝五日舉行皇貴妃喪禮,在皇貴妃喪禮期間,雍正龍顏大怒,将禮部官員從尚書到侍郎等四人俱降二級,追谥年家碧為敦肅皇貴妃。
“這人走了,再好的追封不都是做給活人看的?有什麽意義呢?”各宮妃子過來請安,細聊着皇貴妃生前的事情,齊妃不免感嘆着,讓璟珂覺得她是兔死狐悲。
懋嫔撇了撇嘴,淡淡道:“少說幾句吧,八阿哥還在呢。”
皇後正抱着四歲多的八阿哥福惠,想了想,讓乳娘給帶下去,不讓小孩子聽到這些。
“皇上終日哀傷也不是辦法,各位妹妹們務必記住分寸,千萬不要惹皇上生氣。”皇後細細叮囑着在場的妃嫔們。
裕嫔捧起茶杯正要飲下,笑道:“聽說這幾日,都是安妹妹侍寝?”
安貴人聽到裕嫔點了她的名字,便起身行禮,回道:“嫔妾惶恐……”
“惶恐什麽?”皇後笑着白了裕嫔一眼,轉而對安貴人道,“安妹妹能入了皇上的眼,是她有福氣。至少皇上不會過度悲傷。”
裕嫔笑了笑,沒答話,便低頭飲茶了。
“齊妃,你家兒媳回了母家吧?三阿哥這下只有一個侍妾,可怎麽是好?”熹妃看着齊妃悠然自得,便想着打趣調侃她。
齊妃輕咳了幾聲,挑了挑眉,倒是面不改色;“皇上昨兒個做主讓董鄂家的小女兒菲茏過陣子就嫁過來,當然了,皇貴妃喪禮嘛,總不能太過張揚。”
璟珂唏噓不已,姐姐被休了,妹妹後腳就代替進來做繼室,這讓菲蘿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
她正想着要詢問菲蘿的處境,懋嫔便開口了:“主子娘娘,嫔妾聽聞董鄂氏被遣返母家之後投井自殺,可是真的?”
皇後有些尴尬,不過還是保持着微笑,點點頭:“這孩子也是可憐,年紀輕輕的,臉皮太薄。皇上已經對尚書一家做了安撫。”
菲蘿死了?璟珂愣住,不免感到悲哀。皇貴妃喪禮期間,菲蘿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她的死亡消息只能被封鎖,有誰會記得她曾經貴為三阿哥福晉的事情?人人只會在背後議論這個被休了的棄婦是如何投井自殺的。
她的妹妹嫁過來,心裏難道不會有陰影?尚書一家白發人送黑發人,居然還敢把小女兒繼續往宮裏送,莫非是被權力迷昏了頭?
“說到這事,倒是提醒本宮該給璟珂丫頭準備嫁妝了。”皇後笑着把話題引到璟珂身上,巧妙地避開了菲蘿的死。
熹妃掰了瓣橘子塞到嘴裏,仔細咀嚼了才道:“往常先帝的公主都是由內務府操辦出嫁事宜,皇後娘娘疼愛公主,想必是要親力親為呢?”
“本宮正有此意。”皇後淺笑道,“皇貴妃走了,六宮大事總要有人幫本宮一同打理,本宮才抽得開身給璟珂丫頭辦嫁妝。”
醉翁之意不在酒,協理後宮之權是誰都想要的。但是,得夠資格,夠能力,夠威望。以往年氏協理六宮位同副後,他人就是心裏不服,也不能說什麽,誰讓皇帝**愛呢?如今,大位空閑,皇貴妃的位子在六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都想着坐上去。
皇後掃描了一眼衆生相,心生鄙夷,笑道:“本宮的意思是,妃位之上,齊妃和熹妃都是有皇子的人,所以……”
“娘娘,協理六宮不是小事,齊妃姐姐年長,應該齊妃姐姐來才是。”熹妃想要以退為進,搬出齊妃的年齡資歷出來,等同于暗諷齊妃老了。
齊妃聽出她的話中端倪,清了清嗓子,道:“無妨。四阿哥眼下是監國,理應由熹妃妹妹來協理。”
“你們二位都不用争了,本宮已有主意。”皇後笑着讓綠蕊捧上一個端盤,裏頭有兩張紅紙,當着所有人的面,皇後用筆在紅紙上畫了個記號,取出條紅布蒙上。
皇後的意思是讓她們通過抓阄的方式來決定。璟珂還以為皇後是說笑的,哪知她當真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決定。
太過兒戲吧?璟珂真是目瞪口呆,親眼瞧着熹妃抓出畫了記號的紅紙,齊妃臉色發綠,怒不敢言。
皇後心裏本就不想讓齊妃手握協理之權,得此結果,不免松了一口氣:“既然天意如此,那麽熹妃,往後六宮之事就有勞你費心了。”
熹妃喜不自勝,領了懿旨,眉開眼笑。
嫔妃散去,璟珂仍是不明白,問了皇後,皇後竟大笑起來,比了個“噓”的手勢,神秘道:“雕蟲小技,秘密。”
明白了,戲法罷了。沒想到堂堂大清國母儀天下的皇後居然也會耍江湖小戲法來蒙騙妃嫔。
皇貴妃走後不久,協理六宮的位子就換了熹妃。緊随其後的是在十二月時候,朝廷議政大臣向雍正提交審判結果,給年羹堯開列92款大罪,請求立正典刑。
雍正念及年羹堯功勳卓著、名噪一時,恐怕天下人心不服,自己也難免要背上心狠手辣、殺戮功臣的惡名,于是表示開恩,賜其獄中自裁。年羹堯父兄族中任官者俱革職,嫡親子孫發遣邊地充軍,家産抄沒入官。
年氏一族家破人亡,身敗名裂。最慘烈的是皇貴妃的姐姐年氏同丈夫蘇州織造胡鳳翚不堪生活所逼流言蜚語,雙雙自殺于寓所。
“真是世态炎涼。”清漪在聽聞了年氏一族接二連三的凄慘下場,不禁感慨萬千,聯想到自己的阿瑪。
就在本月,年氏一族被清算,清漪的阿瑪十四爺被宗人府劾奏,降為貝子。與當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兄弟尚且落得如此下場,何況他人!
璟珂無從安慰清漪,只得日日過來陪伴她。清漪的堅強是璟珂想象不到的。正因為親人遭此打擊,清漪更加堅定決心要牢牢抓住厄魯特小郡王這棵救命大樹。
“璟珂,這件事你一定要幫我,千萬不能讓別人捷足先登了!”清漪拽着璟珂的手,把璟珂勒得生疼。
璟珂可以感受到清漪那強烈的**,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姐姐,你當真要這樣做?”
清漪點點頭,倍加肯定:“我聽說皇上拟定了幾個人選,據說裕親王府的格格也在名單之列,我肯定比不過她。所以……”
頓了頓,清漪讓璟珂附耳過來,細細說了自己的計劃。
“不行!”聽了清漪的計劃,璟珂吓得花容失色,連連否決。
清漪皺了眉,幾乎是央求着璟珂,無奈之下,見清漪是放手一搏,璟珂只能答應:“好,我幫你。不過,你如果改變主意一定要告訴我。”
清漪這才露出凄涼的微笑,點了點頭。
璟珂喊了梅兒、蘭兒和雪燕進來,仔細交代了事情,幾人聽從吩咐,各自按部就班準備了去。
“一切都按照你說的去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璟珂嘆了一聲,話不多說,拍了拍清漪的肩膀,便起身告辭,離開了梧桐院。
含笑而淚,目送璟珂離開,清漪暗暗握緊了拳頭,取過剪刀,放下了發髻,狠下心減掉其中一绺頭發,顫抖地握在手心裏頭,看了許久,才小心抱在絲巾裏頭,藏在梳妝用的錦盒裏頭。
是夜。已在京城逗留小半年的厄魯特小郡王色蔔騰旺布正在收拾行囊,準備翌日啓程返回草原。
“郡王爺,我們為你餞行來了。”
色蔔騰旺布擡頭望去,弘時和弘歷兩兄弟正一人提着一壇烈酒笑着等他。
草原上長大的色蔔騰旺布豪爽直接,這段時間以來同兩位阿哥早就熟識,于是便交由下人打點,與他們一同禦花園飲酒去。
不到一壇,色蔔騰旺布便倒下了。弘時和弘歷互相一笑,拍了拍手,只見璟珂帶着幾個強壯的侍衛走出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弘歷雙手抱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弘時有些擔憂道:“你這藥真的可靠嗎?”
弘歷瞥了他一眼,十足肯定道:“放心,這藥錯不了,擔保他**快活!”
璟珂聽着這話甚是別扭,一手揚下,讓侍衛擡了色蔔騰旺布去梧桐院,待他們離開,才面露憂色:“我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甭想那麽多了。既然是清漪姐姐想要的,我們就幫她。”弘歷提起那兩壇“罪證”,打算去毀屍滅跡,“你也想幫十四叔不是?”
璟珂點點頭,弘歷便笑着潇灑離開。
弘時清了清嗓子,走近璟珂,道:“其實我也不贊成這樣做。”
璟珂擡頭疑惑地看着弘時,只聽他道:“不過我更不贊成看清漪天天強顏歡笑。”
物是人非。一年之間什麽事情都變了樣,誰都不知道日後是怎樣的境況。太後走了以後,十四爺就一步步被逼到絕境,清漪一天天憔悴抑郁。璟珂只能這麽做,如果清漪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