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裏。
并不知曉菟姬已經偷溜來了清雅樓,封烺神色淡然端着白玉茶杯淺酌一口,
“來了?”
不過二字,但語氣間滿是熟稔。
露出清淺的笑容,謝婉瑩盈盈走到封烺對面坐下,素手伸過去端起茶壺替自己斟了杯茶,
“些許日子未見了,王爺近來可好?”
這副模樣,二人顯然相識已久。
“尚可。你呢,可有給聞人山君寄信?”
端坐于桌前的封烺将手搭在桌面上輕叩,幾日前他翻閱畫像時見謝婉瑩的畫像也在其中,想着相識之人是非少,便順手挑了她。
聽到“聞人山君”這個名字,謝婉瑩一雙桃花眼裏水光潋滟,掩嘴輕笑,
“他呀,怕是不願見着我寫的信吧?每次回信都說文绉绉,叫他看不懂。”
想起遠在邊疆守衛大啓的聞人山君,封烺無奈搖頭。
聞人山君是聞人家的異類。
聞人家世代都是文人,從曾祖父到他爹,哪一個不是大文豪?唯獨聞人山君自小嫌文愛武,因此不知被他爹罰抄了多少經書。
但聞人山君性子倔,還偏就憑着一身武技考取武狀元,并在數年前随封烺去往邊疆,一戰成名。
而謝婉瑩,正是聞人山君的青梅,并傾心于他。
只可惜聞人山君榆木腦袋,這麽多年了,仍是不知曉。
“你把心思藏在詩句裏,聞人山君如何能明白?對他,你該明說。”
封烺算是為數不多知曉謝婉瑩心意之人,但他以往心系大啓,從未将這等事放于心上。
如今他也心有所屬,竟能或多或少明白謝婉瑩的感受。
或許,他該和小兔子直說,而不是用這等法子來讓她……
低頭思忖的封烺并未察覺,坐于他對面的謝婉瑩面上的笑容僵了下,桃花眼也暗了幾分。
可當封烺擡起頭看過來時,謝婉瑩又恢複如常,面帶淺笑一派溫婉之意。
白皙素手執起白玉茶壺,姿态優雅替封烺斟滿茶,
“莫說我了,你不也一樣麽?這世上竟還有大啓第一美男的攝政王無法拿下的女子,還要勞煩我來替你刺激她,你怎的不同她明說?”
“若你說了,這世間斷然不會有女子能拒絕你。”
将茶壺放下,謝婉瑩垂下的桃花眼裏劃過一抹暗恨,語氣卻帶着調笑之意。
想起宮裏那只活蹦亂跳的小兔子,封烺只覺一顆心都軟了下來,
“本王希望她是出于真心想與本王在一起,本王不希望她以後後悔。”
聽着封烺語氣裏快要溢出來的溫柔,謝婉瑩只覺刺耳無比。
未等她開口,封烺又用略帶歉意的語氣道,
“只是抱歉,連累你名譽受損。太後挑選的那些女子裏,唯有你是知根知底的。”
桃花眼浮現笑意,似是被封烺的話取悅,
“名譽不過過眼雲煙,都是身外之物。倒是你對那位女子這般好,還真真是叫我欣羨不已。”
說到這,謝婉瑩話語間帶上幾分漫不經心,
“若聞人山君這般對我,我定是不會讓他傷心的。”
并未察覺謝婉瑩話的本意,封烺想起好友的性格,失笑道,
“聞人山君那家夥,對兵書沙盤或許會認真,對女子麽,還需點醒一番。”
輕撫了下長發,謝婉瑩語帶欣羨,
“要是聞人山君對我有半點像你對心上人這般該多好?聞人山君就是個大木頭。”
見謝婉瑩一臉幽怨,封烺正欲開口替聞人山君正名,一陣微弱的敲門聲傳了進來。
劍眉微蹙,這次會面他吩咐過二冬不得讓任何人打擾,為何還會有人來敲門?
坐于對面的謝婉瑩并未想太多,未等封烺阻止,徑直起身走過去将門打開,
“何事?”
謝婉瑩微微低頭,便見門口站着位手端糕點盤的小丫鬟,這小丫鬟長相平平,但一雙圓眼分外靈動,瞧着讓人心生憐愛。
只見小丫鬟擡頭乖巧一笑,說話之聲似珍珠落入玉盤,分外動聽,
“奴婢是來送吃食的。”
這道聲音傳入室內,落入封烺耳裏,叫他一直在桌面輕叩的手指一頓,猛然站起身走過來。
剛想側身讓小丫鬟進來,謝婉瑩察覺到封烺的動作,扭頭一臉疑惑問道,
“怎的了?”
并未理會謝婉瑩,封烺在門口站定,俯視眼前的小丫鬟半晌,又神色無常走回座位,
“無礙,讓她進來吧。”
這小丫鬟自然是菟姬了。
方才在旁邊雅間門口被二冬阻攔,菟姬威逼利誘一番後跑到雅間裏換了身丫鬟服飾,又利用妖術易容,這才氣鼓鼓端着糕點盤跑了過來。
若她還不來打斷二人,他們是不是就要定下嫁娶之日了?!
而敲開門後,見封烺未認出她,菟姬心裏愈發酸澀。
她的易容分明很拙劣,為何封烺會認不出她?還是說,封烺不想認出她來。
踏入雅間,菟姬憋着氣将糕點盤放于桌面,歪頭朝坐下來的封烺溫聲道,
“您要吃糕點麽?”
狼眸微動,封烺俊美的面容上神色淡淡,不動聲色說,
“不必了,本王只愛吃兔子糕。”
縮在袖子裏的手握了下拳,菟姬心裏罵罵咧咧,面上笑盈盈答,
“是麽?可惜兔子糕已經沒有了。”
這話落在一旁的謝婉瑩耳裏,便是菟姬這個小丫鬟絲毫不尊重客人,她面上浮現不滿,輕聲斥責,
“你是新來的丫鬟麽?怎的這般不懂規矩,仔細我去告訴你掌櫃的!”
本就不喜謝婉瑩,見她這般維護封烺,菟姬心裏愈發不悅起來。
圓眼滴溜溜一轉,她恭敬小跑到謝婉瑩身邊彎腰讨巧,
“這位姑娘,是奴婢不懂事,您萬不能告訴掌櫃的,若克扣了工錢,奴婢可就沒飯吃了!”
說完,她端起桌上的茶壺想替謝婉瑩倒茶謝罪,但不知是用力過猛還是怎的,茶未倒進白玉茶杯裏,竟直接澆在謝婉瑩的月白雲錦長裙上!
驚叫一聲跳了起來,謝婉瑩滿面慌張擡手想拂去衣裙上的熱水,而菟姬也露出慌亂的神情,攥着袖子撲過去想替謝婉瑩擦拭幹淨,嘴裏是滿滿的歉意,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未燙着您吧?奴婢知錯了!”
雖未燙着謝婉瑩,但在封烺面前失禮,卻叫謝婉瑩面上羞紅一片,只恨不能将這小丫鬟拖下去杖責一番!
而且,這小丫鬟的動作一直妨礙了她,心裏不耐更甚,謝婉瑩擡手狠狠一推,将她推倒在地,
“別礙事!還不快去替我将婢女找來!”
然菟姬見着謝婉瑩失态的神情心裏得意洋洋,甚至還演上了瘾。
手腳并用爬過去,菟姬跪在地上拽着謝婉瑩的衣裙假裝哭泣起來,
“您別怪奴婢!奴婢今日還是第一次在清雅樓當值!奴婢真的知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