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的動靜太大, 按要求等在門口的小方和小圓面面相觑, 不敢說話。
嗫嚅着, 小圓先開了口:“哥,這個……”
質問聲也就算了, 哭泣聲也沒什麽, 但是噼裏啪啦的這是……
這麽硬的聲音,聽起來是什麽東西摔地上, 他們難道還能, 發生身體上的互毆?
一聲也就罷了,疊聲的響,不是二小姐對着少爺丢東西吧?
少爺現在這個身體, 是能躲過的樣子麽!
哐當——
一聲比之前都沉悶的聲音響起,小圓渾身一個激靈。
“哥!”
小方臉都要皺到一起, 鎮定點頭:“嗯。”
“這這這……想點辦法吧?”
小方想了想, 瞧自己的傻妹子一眼, 小聲道:“你去敲敲門。”
提步往外面走了好幾步,幾乎要退到樓梯邊上了。
小方劃重點:“別開門, 就敲一下。”
小圓看着兩個人的距離懵逼。
小方也不說話,揮手催促。
“噠噠噠。”
小圓敲了門, 輕咳一聲, 擡高音量:“少爺, 你……”
“別進來!”
男人出聲極快, 又沙又啞, 聽起來怪異。
但, 确實是楚聞舟的聲音。
小圓:“!!!”
“哐!”
像是為了阻止開門,有什麽被扔到門上,隔着門一聲好大的震響,驚得小圓縮了縮肩膀。
“進來也行啊~”
女聲也是沙啞的,就是尾音拐着彎兒,莫名的撩人,小圓愣了。
“南煙!!”楚聞舟隐忍的暴怒在爆發的邊緣。
小圓呆住,小方沒有。
小方過來,幾步拉過小圓,故意走得很大聲,踩着樓梯噠噠噠就下去了。
小圓懵逼:“我們就,就走了?”
“閉嘴,走就是。”
“可是……”
“沒有可是。”
小方既不想解釋,也不想再留在樓上,惹少爺生氣。
要是有事,總是會手機叫他們的。
嗯!
門外變得很安靜,門內是截然相反的,活色生香。
睡衣揉的皺巴巴的挂在手臂上,雪白的肩頸修長,拉出漂亮的線條。
楚聞舟喘着氣,只敢把眼神停留在對方下颌。
熱,兩個人都沒好到哪兒去。
若是說有什麽不同,男人的反應太明顯,女人則是內斂的情愫把臉蒸得發粉。
楚聞舟一只手捏着對方的肩,神思恍惚中,咬牙努力保持着最後一絲清明。
再次深呼吸,楚聞舟閉目:“別這樣。”
“別這樣。”
重複着,如本能般無意識的嗫嚅。
“我對你……對你,如何,不需要論證。”
女人動作微滞,楚聞舟牽着對方的手往心髒上放,撲通撲通,急如擂鼓。
楚聞舟在這種境地裏,又有些好笑。心痛的極致,腦子渾然麻木,反而像是感受不到痛覺了。
“看男人,不能看身體的,要看心。”
“傻不傻。”
那點玩味又迅速收斂。
眉宇漸漸堅定,不可摧。
“決定我已經做好了,不會改了。”
越是愛重,就越不可能把對方往深淵泥潭裏拽。
楚聞舟目光往上,觸到那張淚臉,伸手撫了撫。
“就當是病人的特權,不要和我犟了好麽。”
想了想,楚聞舟低聲道:“換藥後,我狀态很糟,不要再折騰我了。”
南煙恍惚,想到了醫生說的不能大喜大悲。
又想到在舊金山最後那場争執的後果。
一下子,脊背中最後一點支撐的力氣也被抽離了,只剩下心頭無盡的空虛。
所以,不會變了是麽?
女人把男人看着,帶着點期待。
但是從那熟悉的眼眉中,只看到了堅定的意志力,期待被澆滅。
所以,是真的決定了。
不會變了。
想透這點,礙着楚聞舟的身體狀況,南煙連掙紮宣洩都不能,她只覺得像是被釘在了什麽上面,四肢都被死死禁锢住,沒有一點逃離的可能。
南煙抹了一把臉,觸手都是淚。
啧。
真醜。
女人無言,從楚聞舟身上下來,男人想幫她拉好衣服,被她打開了手。
原地站立不過片刻,南煙轉身進了洗漱間。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溫熱的水流刷過臉頰,南煙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狼狽極了,像是自己演過的那些惡毒女配,被抛棄的時候。
她就沒有被抛棄嗎?
但是……
感覺空落落的,南煙手放在心髒上。
至少心痛是不曾有過的。
不多時,收整好自己,眼睛通紅,眼淚好歹忍住了。
洗漱間除了最初的水聲,接着就安靜了,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等待中,楚聞舟從鎮定,到焦灼。
再到坐立不安。
他喊了南煙一聲。
裏面沒有回應,又喊一聲,得到同樣的結果。
楚聞舟真的急了,轉頭伸手去拿拐杖,想進去看看。
助理是不能喊進來了,他只有自己過去。
“你在叫我?”
驀的,背後有女聲響起。
腳步聲輕微,向他走來。
楚聞舟轉頭,看清的那刻,眼睛驟然大睜。
太過驚訝以至于收都收不回來。
南煙連鞋都沒穿,光腳走在地板上,她背後的洗漱間地上,推拒中皺巴巴的居家服,散落一地。
男人将将平複的沖動,在視覺沖擊下,又高昂起來。
女人像剛才那般再坐回來,只是神色不複激動,平靜的讓人心慌。
她俯身親吻他,他的手不知道往哪裏放。
那雙纖細手撫上男人的衣領,一顆顆解扣子。
氣息交纏,兩個人的呼吸不穩,急促起來。
楚聞舟按住女人的手。
“不。”
眉頭收緊一霎,又松開,楚聞舟說:“我……”
“你……”
一時不知道從尴尬的哪裏說,好像哪裏都不好下嘴。
南煙淡然多了。
“我會。”
“不是。”近距離下男人長睫抖動片刻,難耐的合攏眼,“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麽?不喜歡?不想??”
“不是。”
咬牙,話一字一句由唇齒逼出來:“我這樣,你會很不舒服的。”
他這個樣子,還是算了吧。
當然,楚聞舟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逼着說這種話。
南煙愣了愣,好半天,露出了一個笑來。
很淡,但确實是一個笑,就是不如平時燦爛,還略有嘲諷。
她又吻上來,紅唇熱情得不像話,衣領下一顆扣子,被女人修長的指尖用力拽開。
“不會,女人和男人不一樣。”
“女人動情,只需要……”
“動心。”
一盞微亮的臺燈燃在一旁,室內的空氣從暧昧再升溫。
磕磕絆絆中,有淚從眼角無意識滑落。
南煙想,無論以後如何,至少現在這一刻,她是不悔的,而明天的事情,就交給明天去處理吧,等明天……
清晨四點,小方已經睡了,就是睡不沉。
咔噠。
噠噠噠。
有腳步聲響起,小方在模糊中,一下子驚醒過來。
是從樓上下來的走路聲,随性,又散漫。
昨天他們在樓底下等了會兒,不多時楚聞舟發了信息來。
讓他們休息了,別守着。
意思……挺明顯的。
就這走向,讓小方守着,他也不敢。
把小圓塞進房間,小方回了房間卻失眠了。
一方面,他不知道會怎麽發展,少爺确實很喜歡二小姐,比以前的任何一個女友都來的上心,考慮得都周到。
另一方面,後續的治療要是二小姐不跟着,小方總覺得少了什麽主心骨一樣。
南煙有那種,能讓楚聞舟鎮定,能安撫少爺的一股堅定力量。
搖了搖頭,小方也不敢馬上出去。
起身去洗了個澡,等神思清明,小方才走出房間。
五點,天光乍破,別墅內的人都沒起來,到處靜悄悄的。
小方是被味道吸引的。
濃烈的煙味。
客廳中,落地窗邊,日光在雲層中若隐若現。
南煙長腿交疊,穿着一件過長的襯衣堪堪遮過腿根,手上拿着只煙,躺在沙發上,仰頭散漫吞雲吐霧,陷在這種美景裏。
長發柔澤,紅唇飽滿。
眼珠微動,黑色的瞳仁轉過來,女人的視線凝住小方。
小方再走近幾步,驟然步伐停頓。
日光還黯淡,遠了看不清,走近了,南煙的脖頸上有紅痕,膝蓋發紅,腿上還有烏青的掐痕,襯在雪白的皮膚上,格外矚目。
這……
小方立刻把頭低了下來,盯着腳下的地面。
“怎麽起這麽早。”
南煙的聲音沙啞,倦怠且慵懶。
小方側了側頭,不自在的偏了偏視線,驟然眼珠又定住。
無他,茶幾上,南煙手邊的煙灰缸裏,密密麻麻的,全是煙頭。
是抽了多少,難怪這麽重的煙味……
“二小姐,煙灰缸裏……”小方遲滞。
南煙伸手撥了撥頭發,往後攏,又就着兩指之間的煙吸了口。
白色的煙霧被她緩緩吐出,美人香煙,像是一幅畫一樣。
“我抽的,怎麽了?”
“……”
小方讷讷片刻,不知道該說什麽,不痛不癢道了句:“抽太多煙,對身體不好。”
“是不太好。”
南煙點點頭附和。
動作和嘴上的話可截然不同,又抽了一口。
“不過這只是陳皮味的,養生。”
養生……
小方整個都不太好了。
“二小姐,香煙都不養生。”
南煙淡然:“沒事。”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事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
“……”
他就不該走出來。
“你去給我找只筆過來。”南煙淡淡道。
得到任務,局促的小方像是得到了什麽赦令,趕緊的去給南煙找,不光找了只筆,還拿了一床毯子來,給南煙放旁邊。
南煙看也不看毯子,從小方手上拿過筆,翹了翹雪白的腳丫。
離近了,小方能看到的方寸間,南煙從腿上拿起一本書。
哦不,不是書。
南煙翻動頁面,小方後知後覺,一式三份,大概是離婚協議。
“我看過了,給我的東西不少,投資方面我不懂,但是就這樣吧。”
中性筆被按動,南煙翻到最後一頁,扉頁左邊已經有一個簽名了,對于小方那個簽字很熟悉,想也不想,就知道是楚聞舟的。
刷刷刷幾筆,南煙把自己的名字也簽了上去。
小方被這果決的姿态,驚得心顫了顫。
“他身上的疹子消得差不多了,你們盡快定機票去舊金山吧。”
“後續就不能陪你們了,沒有我這個厚臉皮的萬金油,他又這個狗脾氣,有什麽你們就看着照顧呗。”
兩本被簽完,南煙翻開最後一本,目光晦暗下來。
語調不複輕快:“簽完了,我今天就走。”
“是他要離的,既然離婚了,我跟他之間,就沒什麽關系了,不管他手術最後如何……”
女聲冷凝,是小方好久沒聽到過的決絕。
決絕中似乎帶着一些賭氣,但是也有可能是心冷。
“不管如何,他不對我造成什麽約束了,不管他之後有什麽打算,我要再談戀愛也好,再婚也好,都和他沒關系。”
小方:“!”
“二小姐,”小方出聲,幹巴巴道,“到手術完,可能就只有一個半月。”
南煙哂笑。
聳聳肩:“一個半月,要是不重樣的換床`伴,怎麽也得有二十個了。”
“!!!”
二小姐,我不經吓的。
“怎麽不說話了,我開玩笑的。”
“……呵……呵呵。”
小方牽動嘴角,尴尬:“是嗎,真……”真的不好笑。
“床`伴倒不一定,不過可能會有個新男友吧。”
“治療失戀的最好辦法,不就是再投入下一段戀情嘛。”
“…………”
想到少爺可能的前景,小方有些麻木。
南煙俯身,一筆一劃把最後一份簽字落定。
須臾的靜默後,南煙把三份資料全都給小方,動作利落,看也不看,從煙盒中抽出最後一根香煙叼着點燃,起身上了樓。
上樓,收拾東西走。
楚聞舟醒來的時候,恰好南煙把東西收拾完。
小方站在一邊,把簽署好的三份離婚協議放在床頭,楚聞舟若有所感,一霎清明過來,心頭有什麽空落落的。
“二小姐還在樓下,少爺要去再見一面嗎?”
“什麽意思?”
他們還沒有那麽快離開,走前南煙都可以住……不,他們走後南煙也可以住這……
“二小姐說她走了。”
楚聞舟愣了愣,穿好衣服追下去,顧不上脖頸處全都是紅痕,還有牙齒的咬痕會被看見。
電梯到一樓的時候,小圓正給南煙開門。
電梯打開,發出一陣聲響。
南煙若有所查,背脊僵了僵,她将手上的東西遞給小圓,明知道背後有人下來,女人冷心冷肺,頭也不回的走了。
別墅門口停了一輛車,勞斯萊斯。
楚聞舟記憶中,喜歡開這個型號車的只有幾個人。
輪椅追到門口,車上的人下來,幫南煙拿東西。
即使隔得遠,楚聞舟也能認出來,那是杭長澤。
按按鈕的手慢了一拍,南煙跟着人上了車,揚長而去。
楚聞舟到門口,望着車輛離去的方向,一動不動,像是石化了一樣。
小圓:“少爺,我、我給二小姐打個電話?”
有好半天,楚聞舟緩緩搖頭:“不了。”
小圓想到什麽,将手上的東西遞給楚聞舟:“對了,二小姐讓我給你的。”
楚聞舟木然看着,小圓手中有一個小布包,癟癟的。
“是什麽?”
“哦,是二小姐上次去寺廟,大師給她寫的佛語。她說比較靈,就讓我轉交給你。”
楚聞舟伸手,将小布包打開,內裏是一張簡單的手寫佛語,不過三指寬。
六個字,梵語,幹淨利落,不是鬼畫符。
小圓在一旁繼續:
“說寫的是六字真言。”
“什麽意思?”
“把世間一切美好的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