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院時, 醫生的囑咐還言猶在耳。
——“……就怕病人情緒太過激動,他現在的顱壓本身不低……這一兩周要是傷口不出血, 就不用來醫院。”
——“那……要是出血呢?”
——“請在第一時間趕來,不然後果會很嚴重。”
将将争吵過,不只是楚聞舟,南煙的情緒也還鼎沸。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臉頰,強迫自己冷靜。
出血了……傷口出血了……
醫生怎麽說的,怎麽處理。
哦哦, 送去醫院。
對對。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南煙手都在發抖,理智控制着自己。
“去醫院, 必須送你去醫院。”
“我, 我們……”
一擡頭,碧空如洗,海岸蔚藍,一**潮浪聲中, 南煙又迷茫了。
他們是在哪兒?
她當時只顧跟着楚聞舟走,但是走到哪兒了呢?
人生地不熟的,周圍方才還是開闊的美景,此刻這美景卻險惡起來。
別慌,別慌,剛楚聞舟說什麽來着,這公路上一個人一輛車都沒有,怎麽回去?
打電話給小方!!
南煙湊近楚聞舟。
楚聞舟腦子縱然混亂成一團, 随着出血眼前也開始模糊,但不忘去推南煙。
“走!”
聲音又沙又啞,固執。
南煙瞧着他表情是痛的,就這個模樣,全都是被她氣出來的……想想就,有種如宿命般的嘲諷感,她特麽的不是出來勸人嗎?啊啊啊要死!
“楚聞舟你特麽也不看看什麽時候!”
這是生氣的時候嗎?
南煙也要氣得冒煙了!
大哥這可是決定你生死大事的關口!!
楚聞舟堅持:“別靠近我!”
南煙也怒了,惡狠狠:“叫,随便,你叫破嗓子也不會有人的!”
“你……”
這個女人,這個騙子,他怎麽就遇到了這種不講理的!
“別悶着,你不高興就罵吧,我什麽難聽的話沒聽過,你覺得舒服你随便。”
“讨厭我也行,随便你了!過了今天剩下的一年多時間不見面,我都沒問題!!”
南煙不僅怒,态度還剛!
手機還是拽不出來,南煙廢力得很,不得方法。
整個人就差在原地急的跳了!
“惹……下次我在國外,一定不會忘記手機了!”
“呼——”
一番折騰後,終于拽出來了,罪魁禍首為水果的黑色plu,記住了,拖黑名單,從此不會用這個型號的手機。
下一刻,南煙又犯難了。
有密碼,指紋解鎖也失敗。
南煙平複呼吸片刻,看向輪椅上的楚聞舟,似乎……男人現在沒什麽力氣。
五分鐘後。
“南煙!!你這個女人!!”
楚聞舟的低吼響徹一片灘塗。
而南煙……拽着楚聞舟的一只手臂,死死按住不準對方掙紮。
她爆發出極大的力氣,把楚聞舟的手指掰着,一個一個按Home鍵上解鎖。
她就不信,一個手都沒有一個指紋密碼!
果然關鍵的時候,人的潛力是無窮的。
試到食指,延遲都不用,直接開了,南煙理也不理楚聞舟,打開通訊錄。
最近的幾個通話,有個叫于方的。
……小方姓啥來着?
南煙抓頭發懊惱!
靈機一動,眼珠微轉,南煙輸入“于圓”,下一刻,有名字了。
那就是這個了。
撥通出去,楚聞舟在旁邊說着什麽,南煙不想被他打擾,抱臂焦灼走開幾步,站在荒蕪公路的正中間,嘟嘟嘟——幾聲過後,有人接了。
南煙感覺自己從孤島上終于發出了SOS的求救訊號。
一番對話後。
“二小姐,你們到底在哪裏?”
“我就從花園出來,走到一個分岔路口,然後……再拐過來,再跟着楚聞舟走,就到海沿岸了。”
“可是我們花園後面出去,海沿岸分左右兩邊,你們是往左邊還是右邊走的?”
“……我、我記不住了!”
南煙又拽頭發,真真是瘋了!
小方:“二小姐你別急,現在是少爺的手機對吧,你把微信打開,給我發個定位。”
“馬上……”
“卧槽!”南煙情不自禁爆了句粗口。
“不行,你家少爺設有密碼鎖。”
“死男人!!”
“……”
“那我和小圓,還有家裏會開車的人,把能開的車開出來,先去找你們吧。”
小方見問不出有效信息,多說無益。
立刻快速行動起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好,你們盡量快點!”
南煙應下,挂了電話。
但是心情還是惶惶然,這種時候,除了禱告,好像沒有更多更好的辦法了。
這電話剛說完,耳邊車輪碾壓的聲音響起,南煙擡頭。
一輛白色的跑車正朝着她開過來,看起來價值不菲。
南煙再看一眼楚聞舟,後頸的血已經浸透了衣衫,她不知道小方還有多久能找到他們,她……
南煙藝高人膽大,有了個瘋狂的想法。
下一刻,她站在馬路中間,張開手,攔住去路。
想象中的閃避險境沒有發生,跑車減速,緩緩停了下來。
而看到從車上下來一對打扮貴氣的亞裔夫妻時,南煙幾乎是要謝天謝地了,這一看就是住在這附近的人。
“你們能聽懂中文嗎?”
中文說了一遍,又用英文說了一遍。
穿着光鮮的中年女人拉住南煙,中文口音标準:
“姑娘你別激動,怎麽了?”
“我、我們是住在這附近的人,我老公@#¥%……錢我可以給,多少都不是問題,要是今天弄髒了車內飾我也能賠你們一輛新的車,只要能幫我将他送去@#¥%……什麽都行,求求你們了,他這個是腦部出血,很危險很危險的。”
“姑娘你別哭,你慢慢說。”
南煙後知後覺摸了一把臉,還真是急哭了,她居然都沒感覺到……
不過這不是重點。
“能先上車再說嗎?求求你們了!”
中年夫妻對視一眼,又看了眼灘塗上幾近昏迷的楚聞舟。
他們是住在這一段的,但是社區裏的亞裔大家都互相認識,可從沒見過南煙,這對攔路的青年夫妻看打扮,一眼望去,穿的倒是還行,但是身上,好像也沒有特別貴重的飾品,他們不知道這是不是個套。
人到中年,往往更謹慎。
南煙見他們打量,心念電轉,當即把手上一串鑽石手鏈撸下來,給中年女人瞧成色,又去楚聞舟身上拿了表給這對夫妻看,證明他們也是住在附近的富人,連連懇求,捎帶着微微的要挾,求人幫忙。
一番折騰下來,中年婦人不忍,終于還是點了頭。
而中年男人顯然在當地也有幾分權勢,和南煙說定,把手機的定位打開了,和他的朋友共享位置,想找人過來跟着,以防意外發生。
見他們這麽謹慎,南煙反而覺得心安了些。
如果對方一來就願意幫她,拉楚聞舟走,她反而會起疑心的。
尤其,她既不會打架又不會開車的。
在暴力面前,說她算半個人,南煙都覺得高看了她這個花瓶。
中年男人幫忙和南煙一起将楚聞舟搬上車,腦部出血是很危險的,楚聞舟幾乎失去了意識,但是對南煙的到來還有感覺,不斷想去推她,叫她走。
南煙也顧不得那麽多,當沒聽到,和中年夫妻只說他們吵架了,揭過這茬。
而楚聞舟一到車上,南煙心細的幫他擺正姿勢,不顧血濺到自己身上也要讓他靠着坐住,顯見是極在乎男人的,中年夫婦看過他們的相處,也感覺得到南煙對楚聞舟的真心,并不懷疑他們的關系作僞。
退一步說,如果不是夫妻,女人怎麽會又攔車又哭又着急的。
這不是華國,她敢攔,還真有走神不看路的敢碾過去。
畢竟這條路向來人跡罕至。
不出二十分鐘,跑車一路絕塵,沿着海岸線跑了起來。
南煙的心也沉沉浮浮,和時間賽跑的同時,暗自祈禱起來。
千萬,千萬不要有事啊。
楚聞舟雖然今天實在是個大豬蹄子,但是他也是個合格的金主。
他還盼着腿好呢!
千難萬險的手術一期好不容易熬過來了,那多難受啊,怎麽能斷送在這種地方呢!
不能斷送在這種時候!
命運不會這麽不公的!
命運不該對他這樣不公!
南煙唇齒顫抖,她見識過命運的殘酷,也僥幸得見命運的慷慨。
她就是希望,命運能善待楚聞舟一些。
她沒幾個親人,楚聞舟也沒幾個,她希望命運能對他們這類薄情孤寂的人寬容一些。
車開了一路,南煙止不住顫抖,也止不住淚水。
中年女人給她遞了好幾次紙巾,南煙都輕聲道謝。
中年女人屢屢回頭,南煙都是在流淚的,那種靜默無聲的哭。
哭泣不打擾別人,但瞧着也苦極了。
這個年輕女人應該很愛她丈夫吧。
那個研究院都是供美利堅有錢有勢的人去的,不知道她丈夫得了什麽病,可憐啊!
他們的別墅離研究院近,也是萬幸當初選的住址近。
中年男人開了二十分鐘不到,就進到目的地了。
南煙下車,她說話,中年女人幫忙給門衛翻譯。
門衛在這種地方上班,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當下呼叫裏面的相應科室,不多時,南煙聯系上了給楚聞舟面診的那個亞裔醫生,南煙咬着牙說完,最後一句脫口,感覺整個人都虛了一層。
五分鐘後,急救床被推了出來,給楚聞舟手術的醫生也跟着跑了出來。
護工動作熟練,将楚聞舟挪到床上,醫生看了看他瞳孔,和背後衣服上、車上的出血量,當機立斷推進了急診。
急診室外,手術燈光亮起時,南煙那飄蕩的心,終于有了些着落。
臉上都是淚,控制不住,簡直失态死了。
手腳也是冰涼的,神思恍惚,康健的南煙沒好到哪兒去。
護士讓她坐在病房外,摸着南煙的冰手,給她拿了一床毯子裹着。
南煙後知後覺,自己也在發抖。
中年女人安慰她:“姑娘,你緩緩,別急。你還有家人嗎?叫你家人也過來吧。”
南煙雙目無神,摸了摸額頭,愣愣出神片刻,方緩緩把楚聞舟的手機摸了出來,沒鎖,拿到的那刻她就設置了不自動上鎖。
小方和小圓打來了不下十個電話。
哦……
南煙定了定神,再度撥通小方的手機。
那邊也是要瘋了。
小方高聲:“二小姐你們到底在哪兒啊?我們現在在一片灘塗看到了血跡,剛才你們是在這個地方嗎?”
“是的。”
南煙嗓子啞了。
小方慌張:“那現在呢?”
“在研究院。”
“啊???”小方愣了。
南煙瞧了眼中年夫婦,沙啞着嗓子,長話短說:“我一下子也解釋不清楚,總之現在楚聞舟已經被推急診室裏去了,你帶着趙姨過來吧,至于小圓,你讓小圓回家帶張卡過來,我們弄髒了別人的車,把車錢先賠給別人。”
“還有以往我不知道醫院怎麽收費的,這次搶救的錢你們看怎麽給。”
“就這樣,我先挂了。”
條理清晰,臨危不亂。
放下手機,南煙攏了攏毯子,只覺得冷。
不出半個小時,小方和小圓趕到了,南煙無意識流淚後冷靜下來,很疲憊。
後續和那對夫婦的各種,是小圓交涉的。
交涉的結果很好。
他們倒也沒賠車,小圓先賠了夫妻雙倍的重換車內飾的錢,再要了對方的地址,承諾這次事情完了,親自上門把對方的車開去車店內換好送回去。
都是住在這一片的,也不缺小錢,再說幾句,那對夫婦離開。
小方過來和南煙交流。
問了問楚聞舟的情況。
南煙不知道怎麽說,便隐去了所有的交談內容,從說楚聞舟出血開始說。
趙姨一聽,氣的跺腳,賭氣道:“這遠親,上門來盡是鬧心,少爺要是有什麽,楚老爺子、老夫人都不會放過這堂親的。”
不是楚弘方氣的……
南煙想分辨,張口無言。
怎麽說,她氣的,那又要被問“為什麽”嗎?
解釋起來一大堆,既無用又讓大家情緒不好,南煙還是閉了嘴。
要是楚聞舟不好,她會說的。
楚聞舟要是能緩過來,那讓楚聞舟和趙姨小方他們說吧。
現在,她就想清靜清靜。
一路被楚聞舟罵還不夠,非要找事兒嗎?
南煙拒絕。
這一等,就從下午等到黃昏暮色,再到圓月高懸,銀輝散漫人間。
晚飯南煙沒吃,沒胃口。
急診室外醫護進進出出,南煙就裹着毯子,安安靜靜等着。
幾近半夜十二點,急診室外燈光終于熄滅了。
趙姨和小方率先站了起來,南煙行動有些遲鈍,下午哭了,現在眼睛又幹又澀,難受得很,眼內有些異物感,看什麽都帶着一層濾鏡,糊着的。
醫生當然是在人群中搜尋南煙。
趙姨和小方給她讓了位置。
趙姨:“醫生,怎麽樣了啊?”
小方:“如何了?”
南煙混混沌沌,沒說話,就靜待着醫生發言。
“還好,萬幸送的及時,流血時間不長,你們反應很迅速嘛。”
“再來晚點兒,腦部出血超過30毫升,搶救就困難了。”
南煙愣愣:“他今天出了很多血啊,還沒超過30毫升?”
“傷口在腦後下方,還包含頸子部位,大片的血,基本上是下方來的。”
“……哦。”
南煙:“會有什麽後遺症嗎?”
醫生想了想:“應該不會,送來的很快。”
“這應該是我見過不住院,送診最快的病人之一了。”
“放寬心,醒來再住院幾天應該就好了。”
“但是恢複期,可不能再出血了啊。”
南煙徐徐點頭,醫生的囑咐,一一應下。
其實後面說了那麽多,她也沒聽太清楚,只是聽到沒大事,那根繃緊的神經就松開來了。
一直壓着的那口氣緩過去,被封閉的五感再次打開,南煙又累又困,還餓。
醫生交代完,楚聞舟被推進監護病房。
南煙還在手術室門口,只看着楚聞舟被推走。
趙姨跟了上去,小方和小圓有點奇怪。
小圓:“二小姐,怎麽了,走啊!”
“不了,既然沒事,我想回去。”
南煙定定道。面無表情。
小圓和小方對視一眼,這是太累了嗎?
不過今天二小姐忙了一天,又攔車又送人,想休息也是應該的,畢竟少爺沒事了,不該再折騰二小姐,那夫妻說二小姐哭了一路呢,可想有多焦急了。
小圓提議:“那我開車送你回去?”
南煙:“可以。”
說完,南煙本想走,剛轉過身,想到什麽,又回頭看小方。
小方被這無聲的目光看得一陣背脊發麻。
南煙說話慢吞吞的。
“對了,之前我們鬧了起來,楚聞舟手機是我硬拿出來,逼着他解鎖的。”
“啊?”小方懵逼。
不自覺咳嗽一聲,南煙繼續。
“他本不想上這夫妻的車,硬是要等你來,我沒管他的意願,趁他不能反抗,硬生生拖上車的。”
“?!”小圓懵逼。
南煙:“來的路上,有意識的時候他罵了我一路,說要回去離婚。”
小方和小圓對臉懵逼。
“我明後天按機票時間回國,結婚前,為了以防萬一,避免兩年後我糾纏不離婚,我當時就簽署過單方的離婚協議。我記得那上面只有我的簽名,被助理保存着。”
換句話說,要是楚聞舟再簽了,署上日期,那就生效了。
“等楚聞舟醒了,他把名字再添上去,麻煩記得送我一份。還有答應給我的各種股份、錢財,也不要忘了。”
南煙頓了頓:“沒了,就這些,你們去吧。”
南煙神色過分鎮定,絲毫沒有開玩笑。
見小方和小圓不說話,自認為是交代清楚了,轉身緩緩離開。
步伐果斷,沒有一絲留戀。
小圓忙不疊追了上去。
哎呀呀,怎麽就說離婚了,這是怎麽回事呀!
小方:“…………”
啊啊啊不對啊,二小姐你肥來,少爺他明明是喜歡你的嘛!
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你這樣做少爺醒了我怎麽說啊!
難道要我當面說少爺他自己作死嗎?!
我當個生活助理,拿一份工資而已,不負責解決老板的情感問題鴨!!!
這一刻,小方不僅方,他還枯。
作者有話要說: 小方:帶不動,我帶不動!
南霸總語錄1:叫,你随便叫,叫破嗓子也不會有人救你的!
下一章預告之——楚聞舟:聽我解釋,故事不是這樣的,我沒說過。(爾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