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為晉甜會在病房裏呆上一會, 未曾想不多時就出來了,并且出來的時候手上還拖着不停掙紮的錢寶寶,那動作可稱不上溫柔, 眼睛裏的光也晦暗的讓人有些害怕。
“咱們病院有水療室嗎?借我用一下。”晉甜把手裏掙紮不停的錢寶寶扔在地上, 錢寶寶就像是一個受驚的小動物一般,即使渾身疼痛也立刻從地上爬了下來, 眼看着就要逃跑,晉甜連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只是說:“你跑給我看看?”
原本已經連滾帶爬跑出去好幾步的錢寶寶, 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般停了下來, 他的整張臉都是無聲哭泣的表情, 想要求饒,可看着晉甜沒有任何多餘表情的臉,他又不敢說出任何話來,他只能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一旁的戴醫生和孫雯雯。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戴醫生和孫雯雯兩人對視一眼,戴醫生在晉甜充滿壓力的注視下斟酌着開口說:“我們……我們病院……”
“我們病院沒有水療室嗎?”
總覺得要是弄出個水療室來可能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所以戴醫生拿出自己活了四十多年的全部演技微笑着說:“是啊,我們病院沒有水療室,條件不允許,這也是一件非常無奈的事情。”
“電療室呢?”晉甜又問。
“額……”一聽電療室,腦海中全部都是“雷電法王楊永信”這句話的孫雯雯接口:“咱們病院也沒有什麽電療室……”
晉甜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麽一點兒細微的變化卻讓戴醫生和孫雯雯兩人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那還有其他的用來治病的房間嗎?可以用來蒸拿的房間?或者靜室、暗室、密室?”
晉甜越是說,戴醫生和孫雯雯兩人越是感到壓力巨大, 說到後來兩人都快要覺得喘不過氣來了,這一個個特殊用處的房間,聽起來那是越來越恐怖。
孫雯雯更是偷偷将視線投向一旁縮成一團的錢寶寶,她真的很想知道到底發生路上很忙事情,才會讓平日裏看起來還挺好說話的院長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說起來院長生氣的時候,真的好可怕啊。
在得到一連串否定的回答後,可怕的沉默的在蔓延,只有縮成一團的錢寶寶在慶幸,他小心翼翼的打破了這樣的沉默:“那個……如果……這些房間都沒有的話,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孫雯雯可以說是極為佩服的看着錢寶寶,院長身上的這種壓迫感已經讓她連大聲喘氣都不敢了,可錢寶寶這個明顯惹怒了院長——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什麽方法惹怒了院長——的人,卻敢在這種時刻打破沉默,真的是……勇士啊!
沒有人接錢寶寶的話,錢寶寶見沒有人理會自己,于是試探性的半彎着腰站了起來,向自己的612特殊病房的大門邁出了一步……
沒有任何人組織他的行為。
極度的期盼和慶幸開始在內心中滋生,說不定晉甜已經決定放過他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兩只眼睛裏面全都是絕處逢生喜悅的錢寶寶又邁出了第二步,但是……
在他的第二只腳才剛剛落地的那一瞬間,他突然聽見晉甜笑了一下,非常輕的沒有任何感**彩的笑聲,這樣的笑聲讓錢寶寶整個人都僵住了,而之後晉甜說出口的話更是讓他如墜冰窟,“既然我們病院裏沒有這些房間的話,我們就弄出來吧。反正咱們病院什麽東西都不多,就是病人和房間足夠多不是嗎?”
臘月吹雪不過如是。
戴醫生和孫雯雯兩人心裏頭有一大堆的疑問,還有很多跟病院財政、病人需求、醫護人員容量等等相關的問題——突然弄這麽多的“治療用房間”出來可不是一句話就可以的事情——但是在小心的瞄了一眼氣場全開,背景仿佛一片漆黑的晉甜後,孫雯雯和戴醫生兩個誰都沒有開口提醒晉甜任何問題。
總覺得要是在這個時候阻止了院長,會在自己身上發生極為可怕的事情呢。
晉甜扔下這麽一句話後,立刻就要讓戴醫生和孫雯雯去做相關準備,一邊動也不敢動的錢寶寶在激烈的內心掙紮之後,在強烈的求生欲驅使下突然嚎啕一聲撲到了晉甜腳邊,在晉甜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一把抱住了她的一條腿。
“院長大人我錯了嗚哇——!!!”錢寶寶說哭就哭,這也不是裝的,只是想到自己被悶在水中或者不停被電的未來,他就忍不住想哭,可以說是哭得非常情真意切了,“院長大人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我知道我自己做錯了……我再也不敢假冒成夏林了嗚嗚嗚……就算我的意識裏面也有夏林的一部分我也不敢了,我知道我們是不一樣的了,我是一個全新的個體……嗚嗚嗚嗚……院長大人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繞了我吧!!!”
感覺好像聽見了什麽不得了東西的孫雯雯和戴醫生互相對視一眼誰都沒有開口,只是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安靜的關注着事态的發展。
晉甜垂眼看着哭天搶地的錢寶寶,慢慢的把自己那條被抱住的腿以不容拒絕的姿态抽了出來,因為她那雙眼睛裏面的壓迫感太過強烈,哭得猶如孩童般不知收斂的錢寶寶竟然也一點點收住了哭聲,可他眼睛裏面的情緒卻無法收斂,那雙猶如兔子一般紅彤彤的眼睛,就那麽“弱小、無助又可憐”的注視着晉甜。
“你知道會惹怒我的吧。”晉甜說,她同錢寶寶注視,一點兒沒有把他當成精神病患者的意思。
你說精神病患者在很多時候生活不能自理,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這個說法是正确的,卻不能用來涵蓋所有的精神病患者。
有一些精神病患者他們其實是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也知道這麽做的話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但他們還是那樣做了。
你說他們精神不正常嗎?
你以為自己就是“正常”的了?
我們所定義的“正常”的标準到底是什麽?
自從成為這家精神病院的院長之後,類似這樣的問題總是不停在晉甜的腦海中閃現。
如果人數多的一方所謂的正常就是正常的話,那這種“正常”的定義還真是有意思。
晉甜現在并沒有去探讨這些哲學問題的想法,她只是這麽看着錢寶寶,而錢寶寶在她的注視下緩緩的輕輕的點了點頭。
于是晉甜彎了彎唇角,只是那雙眼睛裏面依舊沒有多少笑意,她彎下腰來摸了摸錢寶寶的發頂。正如錢寶寶所說,現在的他的意識構成中确實有一部分是屬于夏林的,但他終究不是夏林。
“做錯事情了,就要受到懲罰對不對?”
錢寶寶點頭,雖然他并不想點頭,只是他的心中還是有着疑惑:“院長……為什麽你會發現?”他自覺自己假扮的夏林并沒有任何失誤。
不過晉甜對于他的配合非常滿意,“你是一個狡猾的小家夥,都知道要假扮成夏林來欺騙我得到自己所想要的結果,但是……下次選擇欺騙對象的時候,可不要選錯了。”
錢寶寶假扮的夏林并沒有什麽太大的疏漏,若是其他“認識”夏林的人怕是已經被騙了,但他選擇欺騙的對象是晉甜。
在走之前,晉甜小聲跟錢寶寶說:“其實我所生氣的并不是你欺騙我。”
錢寶寶瞪大了眼睛看着晉甜,他聽見晉甜說:“我生氣的是,你沒有成功的欺騙我,只是一眼就讓我看出來你并不是夏林。”
直到晉甜的身影完全消失,錢寶寶在長久的呆滞後回神。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之前那些豐富的情感,他就那麽呆呆的看着晉甜離開的方向,然後突兀的笑了起來,笑得停不下來,“這裏果然是精神病院呢……到底是誰才是精神病啊,哈哈哈哈……”
晉甜不笑的時候,周圍沒有人敢靠近她,特別是那些對周圍環境和他人情緒都極為敏感的病人們,晉甜還沒有走進,這些病人就已經退避三舍。
意識到自己現在狀态的晉甜想要回院長辦公室裏面稍微休息一會,再想想要不要真的弄一些水療室、電療室、靜室、暗室、密室之類的房間出來專門用來治療這些“不聽話”的病人。
之前被錢寶寶氣瘋了的晉甜那個時候真是弄死錢寶寶的心都冒了出來,不過現在冷靜下來,再看看那些躲着自己走的病人還有醫生、護士們,晉甜突然又有些懊惱于自己竟然沒有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緒。
是錢寶寶讓自己生氣了,可不是這些人,該給錢寶寶長的記性她不會忘,但這些其他的病人還有員工們并沒有承擔她多餘情緒的責任。
想通這些的晉甜站在前院的空地上深吸了一口氣,區別于城市中的清新空氣湧入肺裏,感覺整個人都舒暢不少。
一早就站在一旁一臉哭唧唧的舒城季立刻挪動自己的腳步小心翼翼的考了過來,他用那雙濕漉漉的仿佛被欺負了的快要出來的委屈眼神看着晉甜,凄凄哀哀的呼喚了一聲:“院長……嗚嗚嗚……”
晉甜盯着眼前這位兩只眼睛裏面都有眼淚在打轉的病人看了半晌,沒忍住嘆了口氣問:“你怎麽回事?誰欺負你了嗎?”以前她每次狠狠贏了舒城季,也沒看舒城季露出這種表情來啊。
舒城季猶如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貼了過來,“院長……我在網上玩那個什麽二十三點,把錢全輸光了嗚哇——!”話才說完,舒城季再也忍不住內心的委屈,嗷得一聲哭叽了出來。
晉甜感覺到自己額頭的青筋在跳:“你說……你在網上玩那個什麽二十三點?”
“唔——!”舒城季一邊哭一邊點頭。
晉甜深呼吸了一下調整自己內心的情緒,她反複告訴自己眼前這個是自己的病人,還是一個非常有前途有理想的病人,可等到她開口的時候還是沒有忍住:“你是腦子有病嗎?!面對面都會遇見出千高手,你還在網絡上玩這東西?!”
一看晉甜這麽兇自己,舒城季更加委屈了,“人家就是腦子有病嘛!”不然他也不會在這家精神病院裏面了嘤。